第160章 她以为……
清晨的光打在萧青玉的侧脸上，略显疲惫的神情也没有让他的容颜失色，反而有种莫名的好看。
他已经在这个位置坐了好几天，就连入夜，他还是静坐此处，不曾挪动过半分，仿佛入定了一般。
青离每日惯例都会来这一趟，跟他说说裴景他们的行动。
只是萧青玉再也没有从青离口中听到过“永安长公主”这几个字，这几个他最想听到的字。
好似那日提及到的永安长公主，只是一场梦，一场他醒来了，就会破碎的梦。
如今乍一听到青离的话，说：“裴景请他过府一叙”，萧青玉整个人都是懵的，随之他心底开始涌来无限的期待。
珠珠这是，想见他？
萧青玉顿时间，手脚无处安放，显得紧张又拘谨：“我这样怎么样？这套衣袍会不会有些旧了？”
他的手先是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袍。
像是突然想起般手忙脚乱地又扶着束发的玉冠：“玉冠？！玉冠的位置有没有正？！”
最后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一般，垂头丧气地靠在了美人榻上，双眼无神，双手用力地捶了一下榻：“没用！珠珠怎么可能会想见我！”
青离看着萧青玉的样子，眼底划过一抹不忍。
他很想告诉萧青玉，其实不是的，永安长公主她，一点也没有恨他。
可是青离不能说，他答应了萧明珠要三缄其口。
昨日裴景同青离说完后，萧明珠就从裴景身后走了出来，她道：“是本公主要见皇叔，你只需要将话带到，其余的一概不用提，本公主自己会亲口同他说。”
萧明珠对于这些天裴景他们行动的异常顺利。
再到看见青离，知道他是萧青玉的心腹，她就猜到，这一切，都是萧青玉他在帮裴景，确切来说，是在帮她。
而青离有意无意间透露出来的话，也让萧明珠明白，萧青玉眼下的情况不太好，根本无法亲自前来看她，不是不想来看她。
所以萧明珠一直按捺下蠢蠢欲动的心，就等到裴景将一切都控制在手里后，她才开口让裴景将萧青玉请过府来。
她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要问。
萧青玉大抵也没有发现，府中监视他的人，已经全部变成了裴景的暗卫。
而王齐石的人，大概都已经在黄泉路上，就等着王齐石下去了。
萧青玉也没有心思去观察，自从他知道萧明珠来了江南之后，他几乎是夜不能寐。
时时刻刻都会想起从前的那些点点滴滴，他被愧疚自责折磨地憔悴了好几分。
“主子，去吧。”
青离实在不想萧青玉再这样下去，萧青玉乍一听到的时候眼神里还有光。
不过短短片刻，那双眼中的光就全数被掐灭，取而代之的都是痛苦犹豫的神色。
“青离，我很想去，可我不敢去。”
萧青玉像是决定了，别过头，一副不想再说的样子。
可他眼角那点猩红，深深落入了青离的眼中。
青离不知该怎么劝他，只能麻木地挪动双腿离开，随后快步朝裴景的府邸前去。
大不了，他就去求永安长公主，让永安长公主来一趟。
再怎么样，他都不能看着自己爱戴的主子再这样颓然下去。
青离脚步越来越快，他来到裴景的府邸前，暗卫一语不发地给他开了门，裴景像是预想到了结果一样，早早地就在正堂中坐着，百无聊赖地拿着一块玉佩在手里把玩，裴景见他脚步匆匆，只道：“等等。”
青离不明白什么意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站在了堂外，裴景也无下半句话要说。
只见等了两刻钟左右，裴景又道：“走吧。”
青离一头雾水地跟在他身后。
原来，是在等永安长公主。
萧明珠一身俏皮可爱的云霞色锦裙，眉眼弯弯，红唇边更是挂了天真烂漫的少女笑容，步调轻快，犹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栖息在裴景这棵大树上。
裴景笑了笑，牵起那双白皙柔软的小手：“马车都备好了，永安准备好了吗。”
一语双关，萧明珠眼神中透出厚厚一层的思念，她一直都很想萧青玉的，一直很想再和他见一面：“准备好了。”
其实青离在来之前，暗卫就已经将他和萧青玉的一举一动传达给了裴景和萧明珠知道，所以青离根本不需要来求萧明珠，她自会去相见。
天知道，萧明珠听到暗卫的话的时候，眼眶都猝不及防地红了。
原来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硬做无用功，受梦魇的影响，那个疼爱她的前朝天子，同样也无时无刻的，都在记挂着她。
低调的马车在街道上丝毫不显眼，有了青离的领路，马车静悄悄地从后门驶进了萧青玉的府邸中。
这一切，完全没有影响到在枯坐的萧青玉。
青离退下后，萧青玉身上的颓然，简直一发不可收拾地从单薄的身躯里迸发出来。
萧明珠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萧青玉阖着眼无力滑落到地面上，只有头靠在榻边支撑着破碎的身体的样子。
岁月在他俊美的容颜上留下了许多沧桑的痕迹，记忆中他那头漆黑如墨的长发，如今竟也有了零零散散的几根白发掺在里面。
可是，萧青玉他的年纪，明明比萧青云还要小上好几岁的。
萧明珠实在无法将眼前之人和记忆中那个抱起她，亲昵唤她珠珠的萧青玉联想到一起。
她以为，萧青玉会过的很好的……
忽然之间，她觉得她的双腿重的如同灌了铅，她一步，也迈不出去。
腰间被轻轻安抚了一下，回首是裴景抚慰人心的笑容，裴景没有说话，只那么一下，便领着青离离开。
同时暗处那些若隐若现的视线，也在一瞬间都消失殆尽。
萧明珠明白，裴景这是给她单独和萧青玉相处的时间。
萧明珠深深吸了两口气，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裙，随后平复心情，抬起腿，一步接一步地朝沉溺在自己世界中的萧青玉而去。
就像小时候，她满眼好奇，跌跌撞撞地走向他一样。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萧青玉维持着姿势没动，厉声道：“下去，我不去。”
那脚步完全没有停下，反而是走到了他面前，遮住了光，萧青玉不耐烦地掀开眼皮，那个“滚”字还尚未说出口，就被他硬生生又吞回肚子里去。
萧青玉脑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他像是怔住了，又像是在困惑当中，萧明珠只能听见他口中吐出不清不楚的几个字。
是珠珠。
萧明珠浑身一震，一股熟悉的回忆似乎要破土而出。
他在说，珠珠。
是那个被尘封已久的名字。
自从清君侧后，所有人都改了口，不再唤她“珠珠”唤“永安”了，而这独有的无论何时都含笑的语调，天底下就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唤。
萧明珠再也忍不住了，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就从眼眶中溢出，尘封的记忆开始如浪潮般袭来，她哭着蹲下身子，一双小手紧紧地抓着萧青玉的衣摆，哽咽道：“是珠珠。”
“是我，小叔叔，是我。”
不是前朝天子，也不是王叔，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称呼：“小叔叔”。
以前萧青玉总在私底下偷偷告诉她，不要学旁人一样叫他天子或者王叔。
这样子都把他喊得老了，要喊他作小叔叔，这样显得亲近些，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
只可惜，这一句小叔叔从清君侧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