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的小时候
等到萧明珠的身影消失不见，萧青云才开口关心道：“永安在，朕也不好直接问，身上的伤可是都好全了？”
裴景原本还以为留下他，是真的为了要谈公事，没想到萧青云竟是为了关心他。
一时间有些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种情绪让他有些陌生，又有些令他红了眼，他望向一旁边的松树，放轻了声音：“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点皮外伤。”
“要好好照顾自己，药材有什么缺的，只管到太医院取。”萧青云嗯了一声，嘱咐道。
裴景没有父母，这些事怕是自己也不上心，只能由他来多关心关心。
夜风带来一丝凉意，也带走了裴景心中的一丝凉薄，他开始有了些与人相处的兴致，不再恹恹的。
“好。”
裴景笑了笑，此时的他就是家中的小辈，不再是威风凛凛难以接近的指挥使。
“回去吧，朕也回了。”
萧青云看着气息不同的裴景，安慰道，说完领着大监就往正德殿走，留下裴景还在原地笑着。
裴景望着萧青云远去的背影，不禁想，究竟是什么运气，才能让他拥有萧明珠，还能有天子这样的岳丈。
没有说这老虎有多好，多合他心意，只关心他裴景是否受伤。
难怪萧明珠的性子好，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与裴景的成长环境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一个干净，一个肮脏。
裴景在原地出神，他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他的小时候了。
一开始他也以为他那些宗伯是真心接纳他，照顾他的，可惜啊，照顾他不到半月，就都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他虽出身贫寒，但他的父亲母亲从未给他吃过发臭的膳食，也从未给他穿入不得眼的衣袍。
他们会接纳他，也不过是当初王齐石的一句此子日后定能一飞冲天。
接纳了他，又不愿意真心待他好，又想他日后一飞冲天时能记住这份情，来照应族中大小，当真是可笑至极！
裴景入锦衣卫当天，族中宗伯全都到了他那破旧的裴府中，斥责着他的选择，谩骂着锦衣卫的种种恶行，要与他断绝关系，将他逐出族中。
却又在裴景位极指挥使时，拿着旧日那些微不足道的恩情来挟恩求报，在他那快塌的府邸里面红耳赤，扬起数不清的灰烬。
还记得那日的阳光很盛，刺的他半阖着眼，他听着自己毫无起伏的声调：你们都当场拿树皮，拿泥土和发酸发臭的米饭，然后吃下去，本指挥使便保你们一世平安。
只可惜，没有一个人能吃得下去。
裴景原本只是回府邸将他父亲母亲的牌位带回京都的裴府供奉，没曾想会遇到这一遭事。
“裴指挥使？”
“嗯？”
突如其来的问好惊了裴景的神思，他朝声源看去，只见一袭常服的君离站在他的右手边。
君离送了萧明珠回宫，萧明珠说让他看看裴景出宫了没有。
君离将手中的食盒提到两人中间，一股淡淡的鸡蛋味立马飘出食盒，传入裴景的鼻中，裴景有些诧异：“鸡蛋醒酒汤？”
一般太医院可不会煮鸡蛋醒酒汤，一般都是煮那闻起来就让人窒息的药片醒酒汤。
“是公主回宫后命小厨房给指挥使煮的，煮好了让我赶紧送出来，生怕指挥使走得快。”君离缓缓解释道。
怪不得，原来是萧明珠宫中煮的，那鸡蛋醒酒汤，就很好理解了。
“替我告诉永安，我一定都喝完。”
裴景那双桃花眼在说到萧明珠时，一闪而过的宠溺被君离捕捉到。
“一定将话带到。”君离双手作揖后离去。
裴景也往相反方向离去出宫，步伐都有一股愉悦，遇上来往的宫人请安问礼，都会点点头。
“怎么样？阿景收到了吗？”
灯火通明的明珠宫里，映出萧明珠明亮的双眸。
“收到了，公主的话君离也一字不漏的传达了，裴指挥使离去时，心情似乎很好。”
君离坐在萧明珠身侧，将裴景的表情详细地描述了出来。
萧明珠的嘴角都要翘上天去，特别是听到裴景那句：我一定喝完。
“那就好那就好，君离你不知道，阿景他有多不爱惜自个儿的身体。”萧明珠忍不住同君离吐槽裴景的颠三倒四的生活状态。
君离细细地听着，更多的是对裴景的敬畏。
他们暗卫虽然苦，但是一日三餐公主从未缺过他们的，有时见他们训练久了，还会主动开口让她们休息。
比起裴景那种没日没夜的办案，他们算是舒服极了。
君离眼里的笑意深了许多：“裴指挥使现在有公主，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依君离看，裴指挥使可不舍得让别人来照顾公主。”
想到裴景那偏执的可怕的占有欲，君离才不相信裴景会不好好活下去。
萧明珠觉得君离简直神了，裴景他连对君离都带着若有似无的敌意，只因君离日日陪她在身侧，替她传话办事。
君离看着眼前越来越兴奋的萧明珠，实在不忍打断她的兴致，却又因已至深夜，不得不休息，压低了些声音劝道：“公主快些歇息，不然裴指挥使没倒，公主就累倒了。”
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对对！我得好好休息，不然阿景可不肯听别人的话。”萧明珠连连点头，君离替她唤了翡翠进来服侍她就寝，自己则退出去。
半夜的风将树叶刮落到地上又吹起，像在无人之地调皮地玩耍，偶尔才会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其余的，便只剩下宫女来回穿梭的脚步声。
不到半个时辰，连脚步声都没了，整个明珠宫从灯火通明到寂静无声，翡翠守在殿外守夜，君离也回了自己的偏殿休息。
萧明珠一直到入睡，嘴边的笑意都没有下去过，甜甜地入了梦。
而另一边的裴景，也慢悠悠地回到了裴府，黑灯瞎火的裴府与皇宫，真是一言难尽。
裴景从来不觉得回府是件好事，也不觉得是件坏事，但在皇宫接受到的温暖，让他觉得双脚沉重，十分不愿意踏入这座冰冷的府邸。
他手里提着值得他大肆炫耀的“鸡蛋醒酒汤”，怕醒酒汤洒了，他还特意一步一步地走回来，若此刻不是正值深夜，他定会提着这醒酒汤往东宫里去。
好好回敬一下萧明绝对他这一年多来的别样照顾和关心。
毕竟送自己醒酒汤的，可是萧明绝最疼的亲妹妹，看他还能不能笑的出声来。
裴景坐在灯光幽暗的院子里，月色将他的脸照的温润如玉。
他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一时间鸡蛋的香气更浓烈了，不停往他鼻尖钻，甚至钻进了心房。
打开食盒他发现萧明珠还贴心的放了汤匙，显眼的海棠花图案被印在汤匙上，令他想不想萧明珠都难。
他的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了萧明珠在准备这个醒酒汤的模样，他觉得萧明珠放进去汤匙的时候，定是笑意盈盈的。
裴景慢慢地一汤匙一汤匙地品尝，微弯的桃花眼映着无穷的愉悦，显得格外明亮。
很快一碗醒酒汤，就见了底。
他颇为可惜的叹了口气，怎的就没了呢。
喝完醒酒汤的他没有立即洗漱歇息，他的背抵在椅背上，双肩完全放松下来，似是在回味。
他还是第一次收到萧明珠的膳食，君离说，是公主特意给他做的，还嘱咐他一定要喝完。
方才席间上，萧明珠没与裴景坐一块，裴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难受的，但想到萧明珠心里还是留意着他，知道他喝了许多酒，又遣人送来醒酒汤。
他那微不足道的难受，又在几息间销声匿迹。
忆起萧明珠状似威胁的关心，裴景潇洒起身去浴房。
天将大亮，裴景从浴房出来转到房间，含着一抹笑入睡。
裴景似乎忘了，那老虎，还未安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