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清明夜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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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是农历的闰月年，而且是少有的闰二月。
按照故老相传的民俗禁忌，闰月里面许多事情都不能做。2023年的清明节气就在闰二月里面。清明节又是老百姓上坟祭祖的重要节日。于是，闰二月不上坟的传言迅速在社会上流传。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广大市民纷纷提前扫墓祭祖。
中国人扫墓祭祖，除了鲜花、供品，最普遍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仪式就是——烧纸。对于这个方式，无论是农村居民，还是城市人口，无论海外游子，还是流动人口，只要是中国人，就两个字——执着。
所以，无论是“护林防火”，还是“行政执法”，都不能根除给死人烧纸这一“陋俗”。重大节日、生辰死忌，给逝去的亲人烧纸，那是“必须必”！
过了年，闰二月不上坟的传言就开始流传。传言的最直接后果是——烧纸现象从以往的集中爆发变成了持续频发。出了正月，大街小巷就开始火头频起。阳历二月到三月间，行政执法天天熬到半夜，为的就是查买烧纸的和阻止烧纸的。然并卵，行政执法的前脚收队，后脚卖烧纸的就把车后备厢打开，开始营业。烧纸的随后如期而至。大家相视一笑，人民币换冥币，路口变邮局，举火为号，经济桥梁沟通阴阳。
二姐夫父母健在，但是岳父大人去世多年。每年清明，二姐夫一家都要回乡给岳父扫墓。烧纸当然也是规定动作、必考项目。只是，岳父葬的是山中祖坟，不能动火。每次，二姐夫一家都是提前烧过纸之后再进山扫墓的。
历年给岳父扫墓，都是二姐主持操办，二姐夫就是出人、出车、出钱，其他服从领导安排。出正月的时候，二姐夫就听到了社会传言。听到之后，他跟二姐说了一句，就继续自己的挣钱大业，没再跟进。
二姐呢，听二姐夫说了一句后，觉得时间还早就没着急。然后，她就继续沉迷直播购物和追剧。一直嗨，一直嗨，嗨到忘我！等到二姐花光了预算，追完全集，已经是农历二月三十了。
明天就是闰二月初一。清明是农历闰二月十五，阳历四月五号。上坟扫墓是肯定耽误了！二姐夫为此懊悔不已。但是，趁着没到闰二月，给老爸烧纸还来得及。为此，二姐整个白天都在忙活！除了买了两捆烧纸之外，还突击手工叠了一千个元宝。
下午四点多，二姐夫回家。
“老婆，今天春分，吃点儿啥应个节气呢？”二姐夫满含期待地冲屋里喊。
“吃方便面吧！你自己下。”二姐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颇有些病气。
二姐夫感觉不对，匆忙放下包，换了拖鞋，到卧室里去看老婆。一进卧室，二姐夫吓了一跳。二姐躺在床上，脸色蜡黄。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二姐夫关切地问。
二姐摆了摆手，说：“头晕！肚子疼、腰疼。”
一看二姐摆手，二姐夫吓坏了，一下就蹿到了床边，拉着二姐的手急声说：“咋的了？赶紧去医院吧！”。因为，他看到二姐不但是脸色蜡黄，手也是黄的，金黄金黄的。整个人都变色了！这得是多严重的病啊？
二姐看了看自己的手，说：“没事！就是头晕，腰疼加肚子疼。手上色儿是叠元宝蹭上的，多洗两回就掉了。”
“叠元宝？”二姐夫发出疑问。
二姐懊悔地说：“我把你跟我说的闰二月不上坟的事给忘了。我觉得上坟耽误了，不能耽误烧纸。又觉得对不起我爸，除了烧纸之外，叠了一天元宝。纸钱和元宝都放在车库里。晚上给我爸烧过去。”
二姐夫瞬间明白了，说道：“你是不是只顾着埋头叠元宝，一天没吃饭，也没动地方？”
“对呀！我想着该给你做饭了，一站起来就不行了。”二姐说。
“你这是把自己累着了！你歇着，我做饭。做好了，吃点儿，很快能缓过来！”二姐夫说完，就去做饭了。
二姐夫作的是二姐最爱的疙瘩汤。二姐喝了两碗，喝完就躺下睡着了。
二姐夫收拾了碗筷，玩了一阵手机，跟着也睡着了。
这夫妻俩儿吃饱了睡得香。一觉下去，就到了晚上十点半。
二姐第一个醒了。醒了之后，她就大叫道：“老公，别睡了。赶紧起来，去给我爸烧纸。再晚一会儿就算第二天了。快点儿地！”
二姐夫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挂钟，赶紧起身。“白天太累了！差点儿睡过头！我马上去！”说完，他就起身下楼。
二姐想跟着一起去，刚起身就不行了。“哎呦！我的腰不敢动！你自己去吧！”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二姐夫问。
“不用！你先去烧纸。”二姐摆了摆手示意二姐夫赶紧去办“正事”。
二姐夫拗不过二姐，下楼到车库取了二姐准备好的两捆烧纸和两大袋子元宝，拿了二姐特意给准备的拨火棍——铝合金拖布把儿，到小区外面去烧纸。
两捆烧纸体积不大，两袋元宝的体积可不小。那种纸折的元宝，撑开后鼓鼓的，一千个元宝足足装满了两个黑色的大号垃圾袋。为了携带方便，二姐夫把拖布把儿当成扁担，一头是两捆纸，一头是两个大垃圾袋。二姐夫穿着黑色运动服，挑着奇怪的扁担，半夜三更地在街道上晃悠。远远看过去，挺瘆人的！
这个时间，行政执法的还没收队。正规的十字路口是没法作案的。
二姐夫想了想，选定了作案地点。
小区北边是个带状小公园。小公园东出口外面是个面积不到二百平的小广场，小广场在往东是个路边停车场，停车场再往东紧邻着主街道。小广场在小公园和停车场的掩护下，位置隐蔽，地形开阔。既不惹眼，又不会引发火灾。当真是块寄送冥界快递的风水宝地！
二姐夫打定主意，出了小区东门往北走，看到停车场左转，穿过停车场，一直走到小广场最西侧。这个地方离停车场二十米左右，紧邻着公园的绿地，虽然没有路灯，但公园和停车场的灯光都能借到光。简直不要太完美！
小广场没有人，时间刚十点四十五，完全可以没问题！
二姐夫用拖布把儿在地上画了个圈。这个圈不能封死，要在在西方留个缺口。圈画好之后，二姐夫把烧纸和元宝放在身边，在拿出记号笔，在一张烧纸上写好了岳父大人的名字和地址。准备停当之后，二姐夫掏出打火机点着了写好姓名和地址的烧纸，让烧纸在圆圈中心燃烧，随后小心地拿起其他烧纸一张一张填进去。十几张纸过后，一个小火堆就形成了。二姐夫拿了三张烧纸点燃，然后丢到圈外。这个名目有讲究，叫做“答对外鬼”，就是给那些没人烧纸的一些钱，免得他们捣乱。
二姐夫“答对外鬼”的纸钱烧完，就继续往火堆里填烧纸。他打算等烧纸都烧差不多了，再烧元宝。这时候，一道车灯从停车场那边笔直地打了过来。“外鬼”没来，外人来了！
半夜来停车场停车，也算正常现象。二姐夫并未理会。
半分钟后，车灯灭了。车里下来一个男的，手里拎着两个方便袋晃晃悠悠地往小广场里边走过来。借着灯光，二姐夫看清了。车是奔驰大g，来人大金链子、小金表，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一身名牌休闲装，一手一捆精装烧纸。原来是同道中人！
眼看这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到了广场中央，把纸放地上，就要点火。二姐夫急忙阻止。
“哥们儿，你往这边来点儿。你那个位置是上风头，点火之后烟灰都飞我这边来了。再说，那地方离车太近，来个旋风容易把车点了！”
金表男回头看了一眼二姐夫，嘴巴无声地动了两下。看口型，他是再说sb。然后，他一脸不情愿地往二姐夫这边挪过来，在跟二姐夫同一水平线相距五六米的地方停下，重新放下烧纸，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火。
二姐夫一边照看着火堆，一边说：“烧纸得先画圈，西边留个口，纸上写好亲人的名字和地址，然后才能烧。不然，钱都让别人收去了。”
金表男看了二姐夫一眼，嘴巴又动了两下。虽然没发出声音，二姐夫还是看出说的是“有病”。对此，二姐夫没太在意。有能耐你骂出声来，我准保让你妈都认不出你来！
金表男心中不爽，但对二姐夫的提醒倒是往心里去了。他四下看了看，然后转身走到公园边上，看准了一棵看桃树，抬手掰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几下去掉上面的树叶和小纸条，搞成了一根拨火棍。金表男拿着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圈，然后尴尬了！他能现场diy拨火棍，却不能现场召唤记号笔。除非他能对自己狠一点儿，咬破手指，写下血书！
二姐夫笑了。看在金表男能听人劝的份上，二姐夫伸出了援手。
“接着！用完了还我！别忘了！”说话间，二姐夫掏出记号笔扔了过去。
金表男抬手接住，不太情愿地说了声“谢谢”。
一分钟后，金表男的火堆也烧起来了。他用的老式的烧纸，每捆都有一尺多高。这种纸厚，而且潮气大，烧起来浓烟滚滚，而且需到不停翻动，否则没法燃烧完全。
二姐夫这边用的是新式的烧纸，纸薄而干燥，火焰很稳定，烟也很小。烧完一捆之后，二姐夫把剩下的一整捆都放到火堆上，让其慢慢燃烧。然后，进行烧纸活动的第二个规定动作“叨咕”。所谓的叨咕，其实就是对着烧纸堆跟去世的亲人说两句话，对死人寄托哀思、祈祷活人平安。
二姐夫叨咕两句是这样的：
岳父大人，今年清明不能上坟，你女儿女婿提前给你送点儿钱。你来取吧！你别不舍得，花完了我们再给你送。你要保佑你女儿、我岳母都身体健康，保佑你外孙子学习好，保佑我多赚钱。
叨咕完固定台词后，二姐夫突然来了感慨，叹了口气说：“老丈人啊！我和你女儿恋爱结婚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我们爷俩儿没见过面，没能跟自己老丈人喝口酒、抽根烟，作为男人来说，算是毕生遗憾吧！虽然现在我戒烟了，你也不在了。今天晚上，我还是想陪你抽一根！”
说完，二姐夫从口袋里摸出放了半个月的香烟。从里面掏出一根丢进火堆，然后再拿一根掉在嘴里，用打火机点上，深深地吸着。那包烟早就开封了，烟丝很干，抽起来很呛，所以火光中的二姐夫淌着眼泪。
旁边的金表男听到了二姐夫的叨咕，又看见二姐夫抽烟。他也来了精神，起身跑到大g车后，从后备箱里拿了两条“华子”，然后又跑回自己的烧纸堆前。
“爸，儿子现在有钱，你不是喜欢抽烟吗？华子你可劲抽！”说完，金表男把两条华子丢进火堆。这是烧纸吗？这就是烧钱！
二姐夫不明白，为啥烧个纸也要炫富？你怎么不发个朋友圈“凡尔赛”一下呢？
对于这个一出场就瞅自己不顺眼，在心里跟自己别劲的金表男，二姐夫的态度是宽容的，心理上是蔑视的。开大g、抽华子就觉得自己是牛逼人了？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能拿好心当驴肝肺了？你要真牛逼，让你家老爷子出来陪你抽华子。看不把你尿吓出来！
话说回来，装逼这个事上，二姐夫还真没怕过谁，更没服过软！你不是显摆吗？我给你玩个狠活儿！
二姐夫回身拿起一袋元宝往火堆上倒去。五百个元宝是好大的一堆。一下子就把烧纸的火焰给压住了。元宝是一层金纸折成的，本身很干燥，中空的部分里面都是空气，非常易燃。元宝倒进火堆后，火焰一暗，然后迅速复燃、扩大、升腾！三五秒的工夫，二姐夫的身前就火光大盛，火苗蹿得快赶上人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