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病入膏肓
“身为鞘,剑为魄!”
“神魂共在,灵意相连!”
“归鞘!”
昏暗的房间中,手脚之上都绑着铁链的楚昭昭盘膝而坐,她的双手合十,神情肃穆,在那时轻念法咒。
随着“归鞘”二字落下。
楚昭昭的周身一阵剑意涌动,下一刻……
房门中一片寂静,房门外同样一片寂静。
只有褚青霄等到了眼珠子盯着少女。
楚昭昭也睁开了眼,她的眉头紧皱,显然不是特别能接受这般毫无异状的现状。
她的双手再次合十,铆足了劲言道:“归鞘!”
“归鞘!!”
“归鞘!!!”
声音从一开始的低沉平稳,到逐渐急躁,再到最后的气急败坏!
可无论她的情绪如何激昂,周围都不曾发生半点她希望中的变化。
“楚姑娘……要不,你喝口水?”坐在一旁简陋的木板上的褚青霄小声的说道,同时端起一旁的水杯就要递过去。
可他的手却在这时抖得厉害,小小的水杯他的手中仿佛有千钧重一般,还未递出到楚昭昭的跟前,杯中的水就洒出去大半。
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腕,这才让手抖动的幅度稍稍缓和些许。
他的脸上在那时不免露出苦涩的笑容。
楚昭昭也见到了此景,她赶忙上前接过了水杯,行路时脚下的铁链在地面拖行,发出一阵沉闷的声音。
“你感觉好些了吗?”她端着水杯,却无心饮用,而是关切的看着褚青霄问道。
褚青霄苦笑着摇了摇头,言道:“浑身的气力仿佛被抽干一般,使不上劲来,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褚青霄这样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里那朵黑色的桃花印记,虽然几缕红色的线条依然鲜艳,但身为主色调的灰暗之色似乎深了几分。
“是烛阴神血没有被完全封印的缘故?”楚昭昭也意识到了什么,在这时言道。
褚青霄第一次晕倒时,郎中曾提及过褚青霄气血亏空,同时体内还有一股杂气在涌动。
起初楚昭昭只当是褚青霄身子孱弱,又经历了武陵城失去至亲的痛苦,故而身体气血发虚。
但此刻想来,褚青霄本就是拥有一境修为的武者。
此境名曰宝瓶,讲究的是将周身气血凝练,旺盛如真火,同时以这气血淬炼肉身,达到可以锁住天地灵气的地步。
所谓身如宝瓶,凝而不漏,便是此理。
此景武者的肉身强大,非外力影响几乎不可能出现气虚亏虚的症状,此刻想来能造成褚青霄数次晕倒,以及此时这般虚弱的唯一原因,只能是他体内的烛阴神血有什么异变。
褚青霄并不确定的言道:“或许是吧,当然亦有可能是身处永夜界十二年之久带来的后遗症,那里煞气浓郁,本就非生人所待之地……”
“你现在的状况,得快些寻个郎中,不然……”楚昭昭担忧的言道,说着脸上也露出懊恼之色:“我这御剑之法所学不精,不然也可唤来那把锈剑,斩开这枷锁,说不得还能有一线生机……”
褚青霄与楚昭昭被关押在山寨的这处破屋中也有半个时辰了,他们身上的东西都被那群山贼收走,楚昭昭在这其间一直尝试着以御剑之法唤来那把锈剑,可始终不得成效。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愈发的沮丧。
“其实也怪我嫌弃那把剑太过朽烂,始终不愿意接受现实,这几日若是得了空闲就以心神滋养,此时不说与它心意相通,起码也能相互感应,唤来它想来不难……”
“现在好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剑到用时摸不到……”
褚青霄闻言,正要说些什么宽慰对方,可这时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两道身影出现在了房门口。
楚昭昭与褚青霄皆面露警惕之色。
“巫婆婆,就是这里啦!”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二人也在这时看清了屋外站着的二人。
是一位小女孩与一位杵着拐杖的老妇人。
小女孩年纪约莫十一二岁,梳着羊角辫,模样乖巧,透着一股机灵劲。
老妇人的年纪不详,背脊弯曲,脸上皱巴巴的皮肤挤作一团,以至于分不清她那双眼睛到底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
她的左脸脸颊上,还有一道奇怪的赤色纹身,贯穿她整个左脸脸颊,但也是因为皮肤上的褶皱过多,已经让人看不清那纹身具体意义。
不过有一点却可以确认。
这样的纹身大抵不是寻常中原人氏会拥有的东西。
这一老一少二人,小的看上去少不更事,老的走起路来双脚都有些打颤,及时杵着拐杖也需要那少女搀扶着,才能慢悠悠的往房间中走来。
看上去倒是不像是有太高战力的样子。
这让褚青霄二人心头的警惕缓解了不少。
“你们……干什么的?”楚昭昭问道,眸中写满了敌意。
但那少女却似乎并未觉察到楚昭昭的态度,她满脸笑容的说道:“我叫方絮儿,这位是巫婆婆,月见姐姐交代我,让我带巫婆婆来给这位哥哥治病。”
楚昭昭闻言,这才收起了眸中的敌意,但却又不免泛起些许狐疑:“她能治病?”
这并不是楚昭昭以貌取人,这名为巫婆婆的老妇人确实太老了些,这连走路都费劲的模样,着实会让人担心她的脑子是否还足够清醒到,能胜任这妙手回春的工作。
“放心吧,姐姐。”
“巫婆婆是我们寨子里最厉害的郎中,寨子里的人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巫婆婆解决的。”名为方絮儿的少女,甜甜一笑,如此说道。
楚昭昭虽然心底有些不信任,可褚青霄如今的状况,大抵也只能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试上一试,怎么都比继续看着他病情恶化下去要好。
她念及此处,也退开了身子。
老妇人则在方絮儿的搀扶下,来到了褚青霄的跟前,寻了一个木凳坐了下来。
“有劳婆婆了。”褚青霄恭敬的说道,便将一只手伸了过去。
这郎中看病大都讲究一个望闻问切,褚青霄这本是配合对方的动作。
哪知那老妇人却在这时一巴掌拍在了褚青霄伸来的手臂上,那看上去年迈的身躯,手上的力道却大得惊人,一巴掌下去,褚青霄的手臂上顿时浮出红印,手在吃痛下,下意识的收了回去。
“唉!你这老太婆!”楚昭昭见状,脸上顿有怒气涌现。
只是还不待她发难,老妇人便抬起了手中的拐杖,抵住了褚青霄的胸口。
褚青霄的身子本就虚弱,老妇人这一拐杖抵拢他的胸前,并未刻意收敛力道,吃痛之下的褚青霄顿时发出一阵咳嗽。
“姐姐莫要动怒,巫婆婆行医的办法与寻常郎中不同,但效果却极好。”方絮儿也伸手拉住了楚昭昭,微笑着说道。
楚昭昭面色紧张,沉默不语,只是死死的盯着那老妇人。
只见这时,老妇人的袖口之中忽然有什么东西爬了出来,顺着她的拐杖,不断朝着褚青霄靠拢。
楚昭昭的瞳孔在那时陡然发大,那是一只只黑身赤足的蜈蚣!
蛊虫!
大虞南疆共有四州之地,分别为暮、沧、琮、桓。
而倒退百年,南北朝未有分立之时,桓州与琮州之地,为一藩属小国,名为黎垂。
他们信奉一位神性附着于第六神座之下的古神——黎。
其国名之意便是,黎神垂青之地的意思。
国中居民擅养蛊虫,此物种类繁杂。
既有可以杀敌无形的毒蛊,亦有可蛊惑乃至控制人心的血蛊,同样也有可让人起死回生的生蛊。
当年已是前朝的大周,倾举国之力,南征黎垂,却损失惨重
,也为后来的南北分立埋下了祸根。
黎垂虽弱,但黎垂遗民却始终心念旧国,这些年来不时有黎垂旧部作乱的事情,大虞朝廷对此也素来手段残忍,几次围剿扑杀,几乎都是不留活口,奔着灭种而去。
楚昭昭大抵未有想到,这小小山寨中,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黎垂遗民。
虽然她对其感官不佳,但蛊虫的神奇她却是略有耳闻,故而压下了心头的担忧,紧张的看着那些顺着拐杖涌向褚青霄的蛊虫。
褚青霄却是没有楚昭昭这样的见识,那七八只蜈蚣每一条都有成年人手指粗细,看上去多少有些渗人。
但转念一想,如今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对方若真是要害他,也勿需如此大费周章,索性便压下了心头泛起的恐惧,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蜈蚣,爬到他的跟前,然后顺着他衣衫的缝隙钻入他的其中,顺着他的皮肤,在他身躯各处来回爬动。
那种感觉,让褚青霄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身子更是僵硬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很是难熬的半刻钟光景过去,那些赤足蜈蚣有顺着巫婆婆的拐杖爬回了老妇人的袖口之中,隐没不见。
巫婆婆收回了拐杖沉默了下来,皱巴巴的脸上眉头轻皱,久久不语。
褚青霄与楚昭昭见状都有些紧张,倒是方絮儿出言问道:“怎么样婆婆?这位哥哥得了什么病?”
巫婆婆闻言,抬头看了褚青霄一眼,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天悬山不是名门正派吗?为何你会修炼如此魔功?”
“魔功?”褚青霄不明所以。
“你体内有一股力量一直在不断吞噬血气之力,而他吞噬的速度,显然不是光凭修士本身所产生的血气之力可以满足的。”
“想要不被这股力量掏空血肉,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的杀戮生人,用他们的血气滋养你体内的那股邪力。”
“这种靠着活人壮大的法门,在你们中原人的眼里不算是魔功?”巫婆婆慢悠悠的说道,沙哑的声音中明显带着一股嘲讽之意。
褚青霄与楚昭昭在那时闻言,顿时明白,巫婆婆口中所言的邪力就是那烛阴神血!
“那婆婆有没有办法,将他那股邪力取出?”楚昭昭见这老妇人能一语道破褚青霄体内的状况,倒是也知道这妇人确实有不凡的本事,态度也恭敬了不少。
“这股邪力甚是霸道,一旦大成,又能为你所用的话,能让你修为大增,无非杀些人而已,你舍得丢弃?”巫婆婆反问道。
“婆婆说笑了。”褚青霄苦笑道:“靠杀人得来的力量,再强大那也只是污秽之物,我避之不及,又怎会舍不得。”
“我也只是误入了险境,沾染了某种魔物才被其附着,但不是修行魔功之人,还望婆婆明察。”
巫婆婆闻言,那狭长的眼缝似乎睁开了些许,她直直的盯着褚青霄,像是在衡量少年此言的真假。
好一会的光景之后,她方才摇了摇头言道:“或许,你所言不假。”
“但遗憾的是,我没办法把它取出来。”
“为何?”听闻此言的楚昭昭下意识的问道,但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烛阴神血是何其霸道的事物,就是当初那位武陵城中的半神都没办法在不伤及褚青霄性命前提下降至取出,更何况眼前这个老妇人?
“此物在他体内根植良久,早已与他心脉相连,若是你不介意自己这条性命的话,老身倒是愿意一试。”巫婆婆的回答也与楚昭昭所料相差无几。
而听闻这话的褚青霄脸上的神色也是一暗,他再次问道:“那如果无法取出,又不去生人身上吸取血气的话,会怎么样?”
巫婆婆上下打量了一番脸色苍白的褚青霄,言道。
“以你现在的状况,长则七日,断则三日,必定会被你体内的邪力吸干气血……”
“化作干尸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