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昙花一现
沈宁爻一剑斩断偷袭自己的藤蔓，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自从她进入森林之后，这些藤蔓就像附骨之疽一般，紧紧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使个绊子。
“仙长——”
突然间，一道如山涧清泉般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宁爻提高了警惕，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身穿鹅黄长裙的姑娘在一片灌木丛中探出头来。
她嘴角噙上一抹局促而害羞的笑容，伸出手朝沈宁爻晃了晃。
“你是什么人？”
被障鬼的幻境坑过一次的沈宁爻没有对眼前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姑娘放松警惕。
修为低微，只身出现在迷雾遍布的森林之中，还没有遇见危险。
那证明，她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
鹅黄少女见沈宁爻态度冷淡，脸上的局促之色更加明显。
甚至连耳廓都微微泛红。
“我……我不是坏人，仙长你能过来帮帮我吗？”
这句话落到沈宁爻耳朵里，无异于：我这里有陷阱，请你快跳进来。
只不过这姑娘骗人的业务看起来十分不熟练。
撒个谎而已，整个耳朵都快红透了。
她不再同鹅黄少女废话，一团柔和的真气打去。
少女的身影瞬间消散在空中，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果然是幻觉。”
沈宁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鹅黄少女消失的灌木丛处查看。
那丛灌木之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鹅黄色小花，娇嫩欲滴，生机勃勃。
“迎春花？”
百花谷这个名字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褚玉那日跟云陈说过，百花谷与海外山关系匪浅。
莫非这个幻境取自于百花谷？
忽然间，一只黑白相间的小蝴蝶不知从何处出现，绕着迎春花翩翩飞舞。
墨蝶。
——云陈！
沈宁爻还记得这蝴蝶。
那日云陈要她追踪金无止时，就给了她几只墨蝶。
关着墨蝶的金丝笼她一直带在身上。
正是如此，云陈才能通过蝴蝶找到她的吧。
“云宗主，出来吧！”
墨蝶已至，云陈必然也跟来了。
一个身穿儒袍的身影从天而降。
“沈长老，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缘莫强求呀。如此看来，是命运让我们相遇呢。”
沈宁爻眼尖地看见了他白玉折扇上的昙花坠子，再看他这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心中猜测，他应当是暂时放下落昙的事情了。
“云宗主用墨蝶来寻我，难道不算是强求来的缘分？”
沈宁爻将迎春花上的墨蝶一把抓住，关进金丝笼中。
云陈眯眼笑了笑。
“非也非也，若非沈长老一直将小生这只金丝笼带在身上，饶是墨蝶有通天本领，也无法找到沈长老您呀。”
沈宁爻表面上嫌恶地将金丝笼扔回云陈怀中。
实则心底松了一口气。
大难当头，往日恩怨都可以暂时一笔勾销。
先携手共渡难关再说。
“你的仙君会信物呢，它不是能够指引通往仙君会的道路吗？”
这句话正好问到了云陈的心头上。
他微笑着看向沈宁爻，眼中的算计不加掩饰。
能够引路的信物在云陈手上，他原本可以直接前往仙君会，没必要多此一举来找自己。
既然他来了，就证明另有所求。
“云宗主有什么要求，直言便是。”
云陈笑容更加灿烂。
“沈长老果然直爽，有您这位知己同行，小生我即便身处海外，也安心许多呢。”
荣升成云陈知己的沈宁爻向他投去一记眼刀，无声地催促着。
云陈举起扇柄上的昙花坠子晃了晃。
“想必我的目的，聪慧过人的沈长老早就猜到了，我是来海外山探寻百花谷之谜的。”
沈宁爻皱了皱眉，问他：“你与落昙相识许久，她没有向你透露过自己的出身？”
云陈眸子暗了几分，他摇了摇头，浓眉拧到了一起。
“昙花对自己的一切都闭口不谈，我只知道她出身于百花谷。可是几经打探，世间连百花谷这个宗门都没有，更谈何得知她的过去。”
谈话间，一阵清冷的幽香袭来。
沈宁爻反应极其迅速地捂住鼻子，提醒云陈小心。
可惜云陈仿佛被迷住一般，失魂落魄地向香气源头走去。
“云宗主！”
沈宁爻见自己叫不住他，只得尾随其后。
云陈走到一朵洁白似雪、皎洁如月的花朵前停下。
那朵白花孤零零地绽放在枝头，兀自散发着幽香，宛若一位孤芳自赏的月下美人。
昙花……
沈宁爻心道。
“昙花！”
云陈眼中放出璀璨的光彩，喜出望外的嘴角都忘记合上。
糟了！
沈宁爻方才已经见过迎春花化作的幻境，知道这些迷雾中的花都不简单。
云陈心系落昙，如今又身处这个诡异的迷雾之中。
多半是被昙花幻化而出的幻境迷惑了。
沈宁爻的猜测完全正确。
此刻，在云陈的眼中，死而复生的昙花正在月下翩翩起舞。
昙花扭头看向云陈，露出温柔一笑，一副柔情似水之姿。
“阿陈，你终于来找我了。”
云陈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眼前的昙花，正是二人初见时的模样。
温柔、坚韧、满怀梦想，不曾遭遇过人间丑恶的污染和摧残。
“云宗主，你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沈宁爻的声音似乎从天边传来。
昙花察觉到有人想唤醒他，附身捧住了他的脸。
“阿陈，你不想知道百花谷的真相了吗？”
云陈已经猜出了这一切都是幻境。
昙花在他怀中死去，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但是……
如果幻境比现实更加美好的话，沉溺于幻觉又有何不可呢。
云陈牵住了昙花的手，眼神坚定。
“昙花，这次我跟你走。”
沈宁爻见云陈迟迟无法回神，甚至走到了那朵昙花面前，几乎要贴上它。
便知道云宗主这是决心陷入幻境了。
她本来不想多事，可是仙君会信物在云陈身上。
没有信物，她只身一人到达不了仙君会。
沈宁爻叹了一口气，愁容爬上了眉心。
这场幻境之旅，看来又逃不过了。
她放松了自己识海的警戒，果然，眼前的昙花变得虚幻。
下一刻，一个素衣女子出现，她牵着云陈的手，带着他向幻境深处走去。
正是金府中见到的那位丫鬟，落昙。
或者，应该叫她的本名，昙花。
“昙花姑娘。”
沈宁爻站在二人身后，遥遥地喊了一声。
昙花回过头来，对着她释然一笑。
然后招手喊她跟上。
“阿陈，沈道长，昙花只能送你们到这了。”
三人走到一处被粉色迷雾笼罩的入口。
“继续向里走，就是百花谷的地界，但是我就不去了。”
云陈察觉到昙花想要离开，握住她的手紧了几分。
“昙花，你又要离开我了吗？”
可惜握着她的手再紧，也阻止不了她身影的消散。
昙花露出一抹凄美的笑容，就像真实的昙花那般，于深夜开放一瞬间，然后便凋零成泥。
“阿陈，还能再看到你一眼，真好。”
一颗泪水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不等滴入泥土，就随着她的身影一同消散了。
昙花一现，原来短暂到一滴眼泪都不会留下吗？
沈宁爻拍了拍云陈的肩膀以示安慰。
“云宗主，不要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云陈清了清嘶哑的嗓子，声音有些低沉：“嗯，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