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晒眼
沣水自红罗府往下水面开阔不少，水势趋于平稳，随着大客船驶入中央航道，刚开船时的轻微颠簸也消失不见。船舱内的空气对流不畅，船客们多数受不了这混浊的空气，陆陆续续地走去甲板上吹风。
孙清感觉好了很多，却不愿再离开船舱，林玄只好一个人出去透气。
此时太阳刚升起不久，透过水面上的雾气可以看见太阳带着的彩色的晕轮。
林玄没见过这样的太阳，不禁眯着眼睛注目了好一会儿。右眼很快感到耀眼，左眼却不仅没有不适感，还觉得酥麻麻暖洋洋地很舒服。
林玄对这种感觉已然十分熟悉，愣了一下，林邈像眼睛上的光芒忽从心底掠过，心里不禁涌出一丝期待。于是用手挡住右眼，让左眼继续接受阳光照射。
雾气渐渐变淡，左眼也逐渐承受不了太阳的直射，于是林玄闭上了眼睛。体会着充斥于全身上下的一丝丝暖意，他的嘴角不禁泛起笑容，感觉自己找到了解决半夜眼疼的良方。
江面上的薄雾已被驱散干净，林玄不敢再直视没有阻隔的太阳，于是退后几步，靠着船舱外墙坐在了前甲板上，从背包里拿出在林邈祠买的书来看。
“小娃娃很好学嘛！”随着声音，林玄看见一团黑影投在了自己身上，斜过目光，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鹿皮靴，立刻就知道了来者身份。
“李掌柜！”林玄站起身来行礼。
“哟，你认识我？哦，是李勇兄弟俩说的。”李掌柜自问自答了一句，又道：“你姓林是吧，我听他们兄弟说你也要去雅源州？”
“嗯，去雅源州。”林玄把书收了起来，惜字如金。
李掌柜呵呵一笑，“我当年是十三岁孤身前往圣山的，你出来的年纪居然更小！不过你这年纪很难在雅源州立足，如果你愿意的话，跟我一起去圣山如何？”见林玄似乎在犹豫，李掌柜又道，“你年纪小，卖力气的活恐怕干不了吧？没去过府学，一些文案工作也干不了吧？要是没个帮衬，恐怕你去雅源州的唯一结果就是落得一个被遣送返乡！李勇兄弟说认识你，我也正好缺人手，你要是愿意跟着我，吃穿住肯定是不缺的……”
“李掌柜”，林玄赶紧打断他的滔滔不绝，“我只是经过雅源州，我的目的地更远。”
“你要去东海？”李掌柜有点狐疑，“你在东海有亲戚？”
“所以我只好拒绝李掌柜您的好意了！”林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给以一种肯定他猜测的错觉。
李掌柜一边皱眉一边摇头，思考了一阵，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林玄目送李掌柜回去船舱，余光却见刚刚的书生正在右舷盯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林玄与他对视一眼，没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任何情绪，于是收回目光，继续席地坐着看书。林玄所看的是进入府学后所学的第一个章节，内容不多，一个时辰左右就看完了。闭目回顾了一下内容，林玄觉得府学数学的难度也不是很深，对自学完成学业越发地有信心。深吸一口气，把书本合上收进行囊，站起身来。
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林玄摸摸自己的肚子，感受到了它的抗议，于是背起行囊走回船舱，在门口恰好遇到出舱的孙清。
“哟，正要找你呢！中午啦，我们去船尾餐厅吃饭！”
因为这艘船每次航行都是一两个月，所以在尾部设了一个大餐厅，旁边的储物室储藏了足够一佰人一个月所需的食材。
不过，易坏的食材自然不在船长的考虑范围内，因此这餐厅每天供应的都是些容易储存的食物，像干面、咸菜、腌肉之类的，而最新鲜的莫过于偶尔从沣水里抓上来的鱼了。
孙清努力坚持了十天，终于忍不住了，对着面前盛着咸肉面的碗向林玄抱怨道：“早知道出远门那么辛苦，就不答应去京城了！在家吃的好睡的好，去京城纯粹是没事找事！在船上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恐怕等到下船得清瘦好几斤！还不能洗澡换衣服，你闻闻，我自己都快变成咸肉了！”
林玄并不觉得辛苦，每日白天晒晒太阳、看看书、望望风景，饿了吃、困了睡，觉得自从奶奶去世后自己从未如此安详，甚至晚上的眼疼也再也没发生过。林玄发现的方法确实有效，就是早晨用左眼对着太阳照一个时辰——如果是正常的眼睛，即使早晨透过江雾的阳光不是很耀眼，这么照肯定也要瞎掉，但他的左眼却只是觉得暖洋洋，异常舒服，对视力完全没有影响。
不过自从离开红罗府境以来，已经有连续三天阴天了，林玄有点担心眼疼会不会在近日再次发作。
见林玄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孙清叹口气，盯着自己的咸肉面挣扎了好久，这才又猛地开始艰难吞食。
今天还是阴天，而且云层比前两日更厚，正午的天光都不太亮。孙清吃完饭又回到船舱里睡觉，林玄则来到船头望风景。
沣水两岸高耸的山崖峭壁渐渐降低，不再像在红罗府境内时那样一眼望不到顶；但船头的视野不是很好，一眼只能望到一里开外。
在船头掌舵的是两个二什多岁的精壮大汉，两人站在圆形舵把左右，四手搭在上面，精细地调控着行船方向。
沣水的流向是自西北往东南流，流量不小，水流很快，但水道平直、水势平稳，没有明显的湍流漩涡。这艘客船一直在水道中央顺流行驶，几乎不需要调整方向，所以两个舵手都是一脸轻松。
看见八九岁的林玄慢慢走到船头，左边的舵手“哎”了一声朝他打招呼，“小哥儿又出来啦，今天天气不怎么好，估计下午要起风了！”
林玄正在享受迎面吹来的江风。与在家时所吹到的山风比，沣水上的江风完全是不同的风。山风干燥，江风湿润；山风刚烈，江风软绵；山风肃杀，江风提神。贪婪地深呼吸了两三口江上的空气，林玄听见了舵手的招呼。
这两位舵手负责白天，另有两位负责夜间。因为林玄每天都会在前甲板上出现，或者看书或者望风景，所以和这两位已经相当熟悉。
林玄转身慢慢靠近船舵，向两个执掌航行方向的舵手行了一礼，“两位大叔每天掌舵辛苦啦！今天这风确实比前几天更大些了。”
林玄每次搭话都很礼貌，让这两个受惯了船长呵斥、船客奚落的舵手倍感舒心，也就更喜欢和林玄聊天了。两人呵呵一笑，一个说：“不辛苦，这艘船稳得很，除非有什么紧要事要减速或转弯，平时都不怎么需要用力气！”一个道：“你这小身板要当心，别一会儿起风时被吹下船去！”
林玄笑了笑，正想一一作答，却听得头顶上锣声大作，正奇怪间，从头上传来呼喊声：“有人落水！立即减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