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太子番外——共山水
“恭迎太子殿下。”
东宫的宫女太监站成两排,垂首迎接太子回宫。
尉迟昭身上还穿着素色衣袍,“你们先退下吧。”
他推开屋门,徐徐打量着屋子。
很熟悉但似乎又很陌生。
他十岁离宫,而后便一直住在太行道温养身体。
这几年回宫的次数加起来一只手都数得清。
他换下太行道的衣袍,穿上鎏金丝线织就的象征着太子身份的华服。
华服美则美矣,对他而言却是束缚。
皇帝的寿宴马上就到了,这也是尉迟昭回宫的原因。
太监总管领着尉迟昭前往太极殿。
路上碰见皇后和七皇子。
尉迟昭视若无睹地和皇后擦肩而过,太监总管尴尬地笑笑,小步跟上太子。
七皇子气道,“亏得所有人都称赞太子有君子气度,结果见到嫡母连一声问候都没有,我看他根本配不上君子称号。”
他故意说得很大声。
皇后皱眉按住他的手臂,“别说了。”
七皇子甩开皇后的手,“你为什么在太子面前总是一副畏手畏脚的模样,连带着害我也低他一头。”
他发了一通脾气,大踏步离开。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小声道:“要不要我把殿下追回来?”
“不用了,让他自己冷静一会儿。”
太监总管站在御书房外,“圣上,太子殿下来了。”
御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太子逆着光踏进去。
“父皇。”
皇帝语气欣喜,“皇儿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
太子垂首,“儿臣咳疾时有反复,恐怕还要继续在太行道静养。”
其实他的咳疾早已痊愈,只是他本就不喜追逐权力,更不喜待在这个压抑无比的四方牢笼里。
皇帝叹了口气,“朕最挂心的就是你这身子。”
太子语气平平,“儿臣不孝,劳父皇担心。”
皇帝自然察觉得出太子对他态度疏离,但他心中有愧,不敢强求太子亲近自己。
寿宴当日,四方贺寿。
大殿里云衫侍女们款步穿行在大臣皇子之中为他们添酒。
琼宴流水似地摆开,四周点着夜明珠,亮如白昼。
外邦歌姬穿着轻薄的纱衣,扭动着蛮腰在大殿上赤脚舞蹈。
寿宴上一片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尉迟昭却只觉无趣,他悄悄地离开宴席。
外面很安静,尉迟昭缓缓沿着御花园散步。
他向来不喜皇宫,这是一个虚伪而又冷酷的地方。
这一点他很小的时候便深刻体会到了。
宫里人多嘴杂,只要愿意去查,没有什么秘密是能永远不被发现的。
他知道母后的死和严皇后有关,而且父皇知道这件事。
即便如此,父皇还是让她继任皇后之位,甚至故意模糊了当时的真相。
只因为严家对他还有用。
哪怕他确实爱过他的发妻,但和权力相比这不值一提。
世间情爱本就是镜花水月,没有永远。
其他成年皇子都有了正妃和一众妾侍。
只有尉迟昭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因为他并不相信世间有永恒不变的爱情,故而不愿意耽误其他女子。
不知何时,他走到了一处湖边。
湖边立着一个娇小的身影,久久不动地站着。
尉迟昭眉心一皱,大步走上前。
“姑娘,生命不可再来……”
边姣姣回过头,手里还抓着一把石子。
她歪着脑袋,碧绿色的丝绸带子垂在乌黑的发间。
尉迟昭意识到他误会了,这位姑娘恐怕没想轻生。
他正想离开,把这片清净之地还给眼前的姑娘。
边姣姣叫住他,“你过来,陪我聊聊天。”
她语气并不礼貌,甚至很是理所当然。
但尉迟昭就是不受控制地迈开步伐靠近她。
边姣姣捻起手心的石子,用力抛向湖里。
“我扔得远吗?”
尉迟昭点头,“很远。”
边姣姣又扔了几粒,泄气地坐在地上。
尉迟昭掀开袍子坐在她旁边,温和询问,“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边姣姣杵着下巴,“很多烦心事。”
“我讨厌皇宫,好想出宫玩。”
尉迟昭专注地凝听边姣姣絮絮叨叨的抱怨。
明明只有一面之缘,但尉迟昭莫名觉得亲近,看到她难过心中闷闷地发疼。
他看着边姣姣的眼睛,“你真的想要出宫吗?”
边姣姣用力点头。
“这个给你,如果你明天没有改变主意,正午时带着这枚玉珏来宫门口找我。”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边姣姣接过玉珏,“我叫边姣姣。”
尉迟昭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长久的寂寞似乎被填满了。
“我叫尉迟昭。”
他轻声道。
宫门口,太阳开始西斜,距离正午时分已经过去很久了。
但一直没见到边姣姣的身影。
太监眯着眼睛估算了时辰,“太子殿下,已经申时了。”
尉迟昭掀开马车的帘子,“再等一会儿。”
他莫名肯定边姣姣一定会来。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翠绿色的身影背着小包袱小跑过来。
“尉迟昭,我来了。”
尉迟昭眼神一亮,他出了马车,伸手把边姣姣扶上来。
待边姣姣坐稳,他出声,“出发吧。”
马车缓缓开出宫门。
边姣姣刚刚跑了一路,额头上都是汗。
尉迟昭拿出一块丝绸帕子,正要递给边姣姣。
边姣姣自然地把脸靠过来。
尉迟昭一愣,然后温柔地擦去她额上的细汗。
他没问边姣姣为什么迟了这么久,只要最后她来了就足够了。
“姣姣,要吃些糕点吗?”
他把一早备好的糕点从柜子里拿出来。
边姣姣一扫疲惫,精神抖擞,“要吃。”
糕点盒里有各种造型精致的点心,边姣姣幸福到流泪。
在宫里别说糕点了,她经常连热饭都吃不上。
尉迟昭温声,“慢点,喝点水。”
然后他下意识地伸手抹去边姣姣嘴边的碎点心渣。
边姣姣抬头,脸颊上梨涡深深,“你真是好人。”
尉迟昭失笑,他从没见过如此直白的夸人方式。
马车朝着太行道的方向行驶。
原本只要十天的路程,但现在走了十五天只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如果是尉迟昭一人当然可以日夜兼程地赶路以节省时间。
但他怎么可能让边姣姣吃一点苦,所以每每到达一个驿站便要停下来休息。
“姣姣,到驿站了。”
尉迟昭轻轻唤醒躺在他腿上的边姣姣。
边姣姣揉着眼睛,晃晃悠悠地坐起来,伸手,“你抱我下去。”
尉迟昭小心地抱起边姣姣下了马车。
他吩咐驿站的人把吃食和热水送到房间里。
边姣姣半眯着眼睛坐在浴桶里,尉迟昭站在她身后为她洗头。
尉迟昭从一开始的羞涩和不熟练,到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地侍候边姣姣了。
他手上力道正好,边姣姣舒服地差点睡过去了。
尉迟昭帮她绞干头发,穿好衣服,抱着她坐到木桌前。
“姣姣,先吃饭,吃完饭再睡。”
用过饭后,边姣姣迫不及待地上床睡觉。
尉迟昭睡在外侧以防她不老实地掉下床。
她睡得很熟,小嘴微微撅着。
尉迟昭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的睡颜,内心一片柔软。
“姣姣,好梦。”
他亲吻了一下边姣姣的额头,阖眼睡去。
从驿站离开后,边姣姣总是偷偷望着尉迟昭。
尉迟昭看过去时她又飞快扭开头。
简直是把我有秘密这几个字刻在脸上。
尉迟昭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憋不了多久,遂耐心等待她自己说。
果然她扭扭捏捏地蹭到尉迟昭身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
“怎么了,姣姣?”
尉迟昭摸了摸她的发丝,鼓励地看着她。
边姣姣拉住他的手,“我想去雾州玩。”
她急急补充,“我听驿站里的人说雾州有很多好吃的,还有超级好玩的花灯晚会。”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尉迟昭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他立刻吩咐马夫调转方向去雾州。
“姣姣,好了,我们现在出发去雾州。”
边姣姣滴溜滴溜地转着眼珠试探,“你不是要回太行道吗?”
尉迟昭很认真地看着边姣姣的眼睛,“你的意见也很重要,你想去雾州我们便去雾州,等离开雾州我们再回太行道也不迟。”
“姣姣,这是我们一同的行程,你也有决定去哪的权力,所以你想去哪直接告诉我便可,不用担心任何事情。”
边姣姣懵懵懂懂,但她听到了关键信息——她想去哪都可以。
她欢快地仰靠在尉迟昭身上,憧憬着即将到来的雾州行程。
一周后,雾州。
边姣姣把行李安顿在客栈后便迫不及待地去街上玩。
雾州不愧是美食之都,边姣姣都吃不过来了。
尉迟昭默默跟在边姣姣身后付钱和提东西。
一连在雾州玩了好几天,终于等来了雾州最有名的花灯大会。
天色刚擦暗,边姣姣便拉着尉迟昭去了雾州湖边。
花灯大会徐徐拉开帷幕。
摊位上摆着各色的花灯,有的可以用钱买,可最精致华丽的只有猜出灯谜才能拿到。
有尉迟昭在,边姣姣简直是花灯大会上最春风得意的人了。
因为根本没有尉迟昭猜不出的灯谜。
边姣姣得意洋洋地抱着花灯在人群中穿行,然后俘获小孩们羡慕的目光。
尉迟昭护在她身边,嘴角笑意宠溺。
她炫耀了一圈方才心满意足地开始放花灯。
“不许偷看。”
边姣姣护住自己的纸条,用余光盯着尉迟昭。
尉迟昭配合地闭上眼睛,“我不看。”
等边姣姣把纸条放进花灯里,他才睁开眼睛。
边姣姣写了好几张纸条,一一把纸条放进花灯里。
湖里已经飘着许多不同样式的花灯,浮光跃金。
尉迟昭也写了两张纸条。
边姣姣意图偷看但没成功。
她眼巴巴地盯着尉迟昭,希望他主动告诉自己。
尉迟昭像是没发现她的眼神一般把纸条卷起来放进花灯里,然后轻轻推出花灯。
花灯先是上下浮动,然后平稳地飘向远方,变成莹莹的光粒。
边姣姣没能知道尉迟昭写了什么,撅着嘴把自己的花灯放进湖里。
花灯大会到后半夜才结束。
回客栈的路上,边姣姣还是忍不住问他,“尉迟昭你在纸条上写了什么?你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她娇声撒起娇来。
这个方法她试过好多次,向来百试百灵。
这一次竟然不管用,尉迟昭温温柔柔地看着她,可就是不肯告诉她到底在纸条上写了什么。
边姣姣又追问了好久才放弃,她故作不屑,“哼,我其实也不是很想知道。”
尉迟昭牵住她的手,含笑地哄她。
他的两个愿望是希望姣姣永远快乐、希望和姣姣一直在一起。
听说花灯大会有个习俗——如果把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并非是个笃行鬼神之说的人,但是在边姣姣的事情上他愿意相信,或者说希望鬼神之说是真的。
边姣姣注意力很容易转移,很快就不纠结尉迟昭在纸条上写了什么。
她仰着头看尉迟昭,“我们离开雾州后再去丽城玩好不好?”
“那边有……”
她精力无限地叽叽喳喳,尉迟昭专注地听着,时不时应声好。
尉迟昭牵着边姣姣往前走,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这世上如何真有鬼神,请务必务必让他和姣姣永远在一起。
为此他愿意用一切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