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国士
寒月国历第七年，二月，春中。
回到领地后的卡尔，已经完全失去了和贝纳德的联系。
只能凭借汤姆派暗线冒死收集的模糊信息，推断出个贝纳德的大致情况。
贝纳德在一月末，没有做任何表面掩饰，彻底放开风林王国的布防。
纠集共计八万余人的六个军团，以一往无前的决心扎入黑雾大裂谷，开始朝美杜莎帝国突袭。
这一下不仅明显弄乱了蛇人帝国的作战方针，还让被抛弃的风林帝国陷入无比的混乱之中。
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又像临时被解散的孤儿院。
焦急，无助，又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被截断后路的蛇人大军，只能调头回援，开始去围追堵截贝纳德的殊死一搏。
不过蛇人大军态度并不焦急，留下一半兵力带领凯恩三世，继续收拢人类领土之后。
其余幸运抽中能够返乡回援的好签的军团，调头回援。
贝纳德的举措，在蛇人高层中成为最新鲜的笑谈。
一只肥大的老鼠吃多了老鼠药，居然晕头转向地往蛇窝里钻。
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此时的他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一只在和死神赛跑的狐狸，能在一路的狂奔之中造成多大的破坏。
黑雾大峡谷中，蛇人共计布置了12道中转站点。
贝纳德只要在其中任何一道关卡，被阻截的时间超过三天，就会被蛇人回援的前军咬住尾巴，堵在一条直线的黑雾峡谷之中，最终走向末路。
那几天是卡尔最为担心的几天。
焦虑得连对领地的布防优化，都没有办法集中思考。
无时无刻都在等待着汤姆的暗线，将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前线消息传递回来。
令人震惊的是，贝纳德6天连破12关。
蛇人帝国后方还在紧急运输的防守用具，还没来得及安置，就被贝纳德全数缴获。
卡尔不知道贝纳德用什么样的方式，拿下了这堪称奇迹的战役。
只知道从凯恩帝国弃暗投明的首席魔法师安东尼奥，立了大功。
一人一魔力共鸣人偶，一主一仆用无尽的雷电洪流，为贝纳德的大军，第一天连开三关。
所有参与这几场战争，侥幸活着撤退离开的蛇人战士，都患上了雷电恐惧症。
每逢雷雨天气，身体都会不自觉地抖如筛糠，想起这个漫天雷光中，将所有生命无情掠夺的恐怖人类。
不过，这也是服用了魔力过载药剂的安东尼奥的绝唱了。
作为一名距离七阶半神只有一线的雷电法师，居然主动选择了率先牺牲，这是令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事。
安东尼奥才不过五十余岁。
这在动辄就有数百岁高龄的魔法师中，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年龄。
明明未来大有可为。
明明自身实力和天资足以提供更多的选择。
却偏偏为了贝纳德的一句话，率先献出了生命。
那日，在蛇人关卡之前。
贝纳德已经被毒素折磨得无比枯槁，原本浓密的头发，因为脱落得厉害，被他一了百了地全部剃光。
他略带歉意地说道：“奥东尼奥，你欠我的该还了。”
一身蓝袍的奥德里奇，脱帽行了个法师礼，淡淡说道：“我荣幸至极，贝纳德阁下。”
奥德里奇仍记得在魔法学院图书馆中，从一篇残页游记中所看到的一句话。
那是一句东方神秘国度的名言。
“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
在他的理解中。
贝纳德是识人的君，而他此刻就该是国士。
三十多年前。
作为外交官去凯恩帝国调整结盟细节的贝纳德。
偶遇了一名在街边开着二手魔法道具店的落魄魔法师。
当时研究着用光元素转化为雷元素的安东尼奥，因为这项研究触及了圣光教会的威严，被首都魔法学院开除了学籍。
失去法师津贴的他，没有选择回家。
而是靠着往日关系不错的同学，出售一些翻新修缮后的魔法道具，困难地继续进行着研究。
直到他遇到贝纳德。
因为他的说一个不好笑的冷笑话，贝纳德将本该用来贿赂凯恩内阁大臣的重金，偷偷挪用了一部分，为他的研究提供了充足的资金。
现在想来。
18000金币给了个现在早不知躲到哪去的贵族。
20000金币，却买一个六阶高段魔法师的命。
虽然搞错了重点，但还是一笔千万倍回报率的天使投资。
其实安东尼奥可以不用死的，作为一名高阶魔法师，部队之中有他的存在，战力全方位都有不小提升。
但是他又必须死。
因为相比于他的战力。
更为重要的是军心。
贝纳德想要用他的生命传递出一个信息。
有选择的人都选择了死亡，已经没有选择的人，就不要妄图苟且偷生了。
从那之后。
贝纳德的军团绝大部分都是沉默着的。
没有热血的喊打喊杀，也没有受伤之后的痛苦哀嚎。
所有人都咬着牙关，握紧刀锋，无声地收割生命亦或是付出生命。
六天。
六只军团的编制，刚迈出反攻蛇人的第一步——穿越黑雾大峡谷，就只剩余五只军团。
贝纳德旗下的7万余精锐战士，战死了1万余人。
其余重伤或行动不便的伤员，全部留在了最后一道关卡之中。
负责利用蛇人的防守器械，阻拦不知几天之后才会到达的驻兵。
主体大军进入美杜莎帝国版图之中后，贝纳德又继续做出让人永远也摸不到他思路的做法。
他在兵力本就劣势，而且无后援力量补充的情况下。
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分兵。
在第一天踏入美杜莎帝国版图时，全军的动员大会之上。
贝纳德摘下了联军所有指挥人的头颅，其中包括名义上全军总指挥的纳什大帝，还有对他绝对支持的克里斯托夫人。
他开诚布公地将自己将其余所有指挥者制成傀儡的秘密公布。
顺带着坦白了自己仅有数十天寿命，并坐实了“所有人都会死在这次战争”的军中流言，并非流言。
一连串的大事件抛出，大军之中，有的战士痛哭流涕，有的战士丢盔弃甲，更多的战士，则是漠然地等待着贝纳德的下文。
其实谁都知道，走到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指挥官死在他们前头也还蛮不错的。
至少终于不是前线壕沟浴血奋战，后方营帐夜夜笙歌的恶心局面了。
只是面对仅有的一点希望都被掐灭，彻底陷入无边黑暗的沉沦时。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一部分人还是难以承受。
高台之上。
贝纳德只能轻声说话，由他的亲卫六阶亚龙骑士，绰号“肥猪”的奥利奥，负责帮他把话语传遍全军。
“我们都将死在异乡，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造成这一切的蛇人付出更多代价。”
“我不想和你们谈论什么荣誉，忠诚，名利，这些都已经是泡影。”
“不过你们可以想想，你们的妻儿，兄弟，父母，又或者朋友，同僚，甚至是陌生人，有一天都要躺上蛇人的餐桌，人类在这段时间早就和农场之中养殖的鸡鸭无异。”
“叛变的凯恩三世，我已经安排好了复仇人选，但是遭受蛇人的欺辱，我要你们与我一起，亲手血洗。”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