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雪上加霜
七夕宴后，苏小婉的名气更响了。
宴会上的故事也在坊间流传开来。
“听说是太常寺卿的女儿，明知天后生气，还敢当面喊冤，真是个孝子。”
“就是那个，九岁就能作诗，十三岁琵琶大成的苏小婉。”
这倒不是夸张。
九岁那年，父亲以“树”为题考较自己。
苏小婉一气呵成，顷刻之间写诗一首。
父亲很高兴，还把这件事记录在家谱大事记中。
太常寺有一个来自西域的乐师，名叫裴路，是太常寺乃至整个长安最顶级的琵琶演奏师。
被称为“琴圣”，与“书圣”花夕拾一样，是“琴、棋、书、画”四圣之一。
苏小婉的琵琶，就是他教的。
十三岁时，她已学成。
裴路告诉她：“我的琵琶技艺已经全都教给你了，再想要提高，就要看你的悟性了。”
来教坊司点名苏小婉弹唱的文人雅士和官宦子弟不计其数。
甚至有人不惜一掷千金，只为见她一面。
司丞每天笑裂了嘴，把她当成金字招牌。
她的要求，也都尽量满足。
把她伺候好了，就等于伺候好了金山银山。
苏小婉让颜洛儿搬来和自己住。
这样不光方便照顾，也方便教她弹琵琶。
七月十五，中元节，朝廷有盛大的法会。
颜洛儿问：“苏姑娘，今天我们去西市，你需要买什么东西吗？”
在教坊司，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是女伎外出的日子。
她们可以在这一天放松的休息，出去游玩采买。
长安有两市，东市和西市。
她们最喜欢去的是西市。
因为这里有很多西域的胡商，可以买到稀奇古怪的玩意。
苏小婉被禁足三月，这期间是不准出去的。
她平时就喜静不喜动，所以这对她来说不算是惩罚。
“不用，我什么都不缺。你们去吧！”
午后，苏小婉坐在窗前。
她看着院子里的梧桐树，有感而发，轻声吟唱：
“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这就是你九岁时作的诗吗？”
李景瑜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苏小婉心中一震。
他还是来了，虽然比预想的稍晚一些。
“是的，是父亲考较我时作的诗。”
李景瑜故作轻松的说：“整个长安都传遍了。”
“奥。”
两人面对着面，中间只隔着一道门槛。
苏小婉没有请他进来的意思。
“今日中元节，教坊司不接待宾客。”
她猜他是关心自己的，但他在自己受罚的时候没有为自己求情，这不可原谅。
“我不是来消遣的，我是来看你的。”
“谢谢，你真有心。”
她语含讽刺，他却毫不在意。
“你……好点没？”
苏小婉声音清冷，不带情感，“多谢宁王挂念，好多了。”
在这炎热的七月天，苏小婉的声音冰冷淡漠，语气中也没丝毫暖意。
“你现在已经名满长安了。”李景瑜酸酸的说。
“宁王不希望我名满长安？还是我不应该名满长安？”
李景瑜一阵沉默。
“不是……只是……”
“宁王还有其它事吗？”苏小婉下了逐客令。
李景瑜犹豫片刻，问：“那天你为什么那么着急，着急着为你爹喊冤？”
为什么？你竟然问为什么！
苏小婉突然爆发：“你说为什么！
“因为我父亲背负着叛臣的骂名，因为我的家人还在岭南受苦，因为我的姐妹都在受辱为奴。”
李景瑜再次沉默。
苏小婉平息了一下情绪，“宁王是特意来责怪我的吗？”
李景瑜忍不住道：
“你可知道，你受罚的时候，我比谁都心疼。”
苏小婉慢慢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眼里满是关切。
“呵”，苏小婉一声讥笑，“宁王是说笑的吧，小女可担待不起。”
“这样很好玩吗？”李景瑜露出痛苦的表情。
看着他因此而痛苦，苏小婉倒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一种报复的快乐，一种胜利的喜悦。
治不了皇上，还治不了你吗？
她有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感觉。
苏小婉转身关门，“宁王请回吧，我想休息了。”
潇洒，决绝。
没有丝毫的犹豫，不留一点余地。
就要这样，让他为我伤心痛苦。
谁让你娘杀了我爹呢！
李景瑜忽然推开门，“天后赐婚了。”
苏小婉一愣。
“天后已经下旨，将千牛卫大将军的女儿许我为妃。”
苏小婉没有回头，“奥……奥……恭喜了。”
自己强作的坚强，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一直平静，全程拿捏的苏小婉止不住的流下了泪水。
她对他失望，她恨天后。
其实在内心深处，终究还是放不下。
苏小婉痛的弯下腰蹲在地上。
唯一的希望也要破灭了，难道从此就翻身无望了吗？
她的心突然一阵绞痛，巨大的悲痛几乎席卷了她。
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醒来时，她在宁王府。
李景瑜坐在自己身边，“你醒了。”
苏小婉胡乱掩饰，“我可能心疼病犯了。”
“不是心疼病，太医说了，你是气血两虚，忧思过度。”
说话的是一个长着两个酒窝的漂亮女孩，白皮肤，鹅蛋脸。
她喋喋不休：“只要好好休息，多吃点好的，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苏小婉有点尴尬，起身问道：“这位姑娘是？”
“你不认得我了？我可认得你。”
天真烂漫，直率明快。
这种性格的女孩，太难得了，苏小婉身边更是没有。
她从心里喜欢这样的女孩。
“可惜我是个乐伎。”苏小婉自行惭愧起来：
“若不是这一身绿衣，定与她拜个姐妹。”
依稀觉得这女孩有点面熟，不过还是想不起来。
“我叫赵沫冉，我爹是千牛卫大将军，与苏太常也是相识的。”
是了，以前见过面。
原来她就是未来的宁王妃。
这是在向我宣示地位吗？
赵沫冉看她好像没想起来，又提示道：“上次见面，也是在景瑜哥哥府上，你我还一起合奏了一首曲子。”
苏小婉哀怨的看了一眼李景瑜。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让我一次一次受到伤害。
我都晕倒了还不够吗？还有必要让她当面羞辱我吗？
男人绝起情来，果然更彻底，更冷酷。
你是让我知难而退？还是让我自甘受辱？
好，我随你的意。
“教坊司乐伎苏小婉见过赵小姐。”她竟朝赵沫冉行了跪拜礼。
要知道，当的起跪拜礼的，只有天后和自己的尊长。
赵沫冉明显被吓着了。
“姐姐这是何意？为何行此大礼？”
李景瑜“嗯”了声道：“苏姑娘想必是累了，让她休息吧！”
“那好吧，姐姐你先休息，等你醒了我们再来说话。”
“不用了。”
苏小婉冷然道：“请宁王派人送我回教坊司吧。”
“姐姐为何……”
“好吧。”李景瑜打断她，“来人，送苏姑娘回教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