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惧内

    第五百四十三章惧内本以为东厂内会商议的都是些暗杀刺探之事，没想到竟然许多都是寻常政务。包括官吏的任免与调度，内部策令的具体实施情况，敌对之人的要紧动态，军队的训练进度……这些事情大小不一，各有牵扯，其中的微妙门道把沈琼芝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忽然理解裴福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了。像这样严肃沉闷的话题和氛围，每个人心中盘算的都是残酷直白的东西，眼中很难有什么男女美丑，只有立场利益与得失。如果能在这样的情形下生出什么男女之情，那倒也是个罕见人才。沈琼芝还注意到了一件事。那便是虞不负并不怎么参与具体的讨论，只是偶尔说一两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而在场其他人都十分看重这些话，会仔细斟酌参考。这引起了沈琼芝的好奇，决定晚些问问夫君。眼见着到了夜饭的时候，因事情还没商议完，裴玉朝命在外厅摆饭。其他人都往外头去了，他起身来到屏风后找沈琼芝。正如他所料，沈琼芝正侧伏在靠枕上闭目，身上披着一条薄毯，睡容可爱。他搂住她，在她颊上落下一吻。沈琼芝惊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才起来不久，怎么就困了。”

    本来打算认真听到最后的，可不知不觉就有些打盹。裴玉朝笑：“是我不好，昨日累着你了。起来吧，一起去外面用饭。”

    沈琼芝楞：“这……不太好吧？”

    裴玉朝道：“没什么不好的，都是自己人。早知道你愿意来听这些无趣之事，你我也不用分开两处这么久，错过许多同处的机会。”

    沈琼芝微微踌躇，腼腆答应。虞不负一如既往监督下人摆饭菜，忽然注意到不对。“谁把这几样菜拿来的？甜腻腻的，大人不爱吃，赶紧拿走。”

    其实这并不是她的职责，也没人要求她如此。但自从扮作贴身侍女后，不知不觉就代入了角色，养成了习惯。即便裴大人今日才发过话，让她以后不用假扮侍女，可习惯是一时很难拗过来的。并且虞不负觉得理所应当，没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合适。这里只有她一个女人，这种事她不管谁来管？那端菜的小内侍轻声道：“虞姑娘，这是大人特地吩咐添的菜。”

    虞不负蹙眉，才要发问，就看到裴玉朝牵着沈琼芝出来了。黄掌班等人一愣，慌忙下跪见过夫人。虞不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跪下了。沈琼芝让众人起身，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说诸位辛苦云云，尤其夸了几句黄掌班。倒不是觉得他最辛苦，而是因为这是个老熟人，难免有几分亲切特殊。黄掌班受宠若惊，眼圈儿都红了，颠三倒四说了一堆感激的话，只差再给沈琼芝磕几个头了。虞不负冷眼瞧着，心中有些鄙夷：这阉人，拍马屁的嘴脸真让人看不得。她向来讨厌黄掌班，无论他做什么都看不顺眼，也知道对方讨厌她。裴玉朝道：“都坐吧，以后夫人要经常过来，你们无需客气。”

    虞不负微微一愣。众人依旧客气了一番，纷纷入席。每人都各有一张用餐的雕花金漆矮腿长桌，唯有虞不负不怎么喜欢独坐，总跑去服侍裴玉朝。此时她照例往裴玉朝身边走，刚走一半，却看到他把主位给了沈琼芝，自己则坐在原本属于她的从位上。虞不负一下子顿住了步子，进退不得。黄掌班看到这一幕，笑着道：“虞姑娘快到旁边坐下用饭吧，如今夫人来了，大人用不着你伺候了。”

    这话里的刺不仅刺到了虞不负，也刺到了沈琼芝。她看向裴玉朝，虽没说什么，但意味深长的笑意说明了一切。裴玉朝心中一紧，看了黄掌班一眼。黄掌班被这一眼看得险些尿了，慌忙笑着把话岔过去，说了好几个笑话。其他人除了虞不负都在笑，笑得格外卖力。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的不止是黄掌班，还有裴玉朝。他进一步认识到自己错在了哪里。原本裴玉朝觉得扮作侍女是虞不负和黄掌班争夺信重的手段，心中也只看做东厂的内侍服侍一般，毫无半分他想。可他没有把虞不负当女人看，不代表她不是，更不代表其他人也如此想法，尤其是同为女人的沈琼芝。让一个女谋士做无必要的分外事，多少有些越界。这还是他夫人心软好说话，又不想他为难，才没闹出什么事来，不过是夫妻间私下笑闹几句。换做心稍微硬一点的，他这会儿估计是真受罚了，哪能如昨夜那般轻轻混过。想到这，裴玉朝心有余悸，伺候夫人用饭也更用心仔细。不仅亲手为她挟菜，连汤都要拿匙子自己先尝尝，只怕烫到她。这一幕落在其他几个人眼中，引起各自心中不小震动。黄掌班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后悔不已。刚刚没事说那话做什么，真是不知死活！虽说早就知道千岁大人深爱妻子，可没想到竟然到了有些惧内的地步，这倒退几年说出去谁信？不过话说回来，夫人她向来都是深居后院的，怎么会忽然想到要到前头来呢。黄掌班思索了一会儿后，目光落在了虞不负的身上。他猜错了方向，自以为看破机关，悄然咧嘴一笑。用过饭，沈琼芝起身打算离开。裴玉朝问：“怎么现在就走？这边所剩事情不多，晚些一道回去。”

    沈琼芝笑：“今儿还没去看孩子呢，这小子一到夜里就精神，正好过去陪他玩玩，你们先忙吧。”

    裴玉朝答应了，命人好生送夫人回后头去。沈琼芝离开后，虞不负冷不丁问了一句：“大人，夫人以后真的要时不时过来吗？”

    裴玉朝道：“是。她与我等同，你们无需顾忌回避，和平时一样就是。”

    这话把虞不负接下来的话彻底堵死了，她怔了怔，答了一声是。黄掌班拿捏着分寸，在不得罪千岁大人的前提下恰到好处刺这虞不负一刀。“咱们几个也就罢了，虞姑娘可不能和平时一样，多少要注意点儿规矩分寸。原先夫人不到前头来，咱们又看你年轻不懂事，乡野出身不知礼，才由着你做些不知所谓的事情。如今情形不同，可别再疯疯癫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