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死局
第四百七十八章死局诚然，这农庄看着虽不大，却极利落清爽。比起城内，秋景于田园间越发肆意烂漫，入目皆是金黄深红，抬头又是寥廓碧空，令人心旷神怡。可这样的景致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呢？京郊其他庄子大多如此。直到车子往庄子里头去，沈琼芝才看出些许不对来。人很少，而且看到车子也不过来打招呼，只顾着做自己的事，每个人都一副自由自在视若无睹的模样。下车后，随行之人被高福带走去别处房屋里歇息，只留主子们。孙鸿渐带着夫妇二人进了一个看起来颇为洁净宽敞的农舍，里头有几个服侍之人，也都改做农人装扮，他们三人一身富贵倒是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房屋朴素简洁，弹奏吹曲之人一个皆无，家具更是只有桌椅，粗糙简陋。墙上却有几面开阔大窗，外头绝佳风光一览无余。裴玉朝笑：“托孙兄的福，今日可尽享农家之趣了。”
孙鸿渐笑：“蒙二位看顾，吃了那些药后稳住了病情，总算是捡回一条命来。这等大恩理应摘星辰涌泉相报，却是有心无力，只能螺丝壳里做道场了。”
沈琼芝有些纳闷，但不便发问，只能沉默。三人落了座，两个婶子模样的人端上热腾腾的饭菜汤酒来。孙鸿渐举杯先敬，裴玉朝道：“孙兄病未痊愈，你我又并非外人，还是以茶代酒吧。”
孙鸿渐笑：“其实有此意，又怕二位觉得我不恭。不知裴夫人意下如何？若你也点头，那我便失礼换茶了。”
沈琼芝道：“别假客气了，要换赶紧换吧。”
裴玉朝笑，孙鸿渐也笑，命人换了热茶来再敬。服侍之人都退下后，裴玉朝和孙鸿渐边喝边聊天，沈琼芝则专心埋头吃菜。吃着吃着，原本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这些菜肴看起来粗糙，装盘也不甚讲究，可味道却是出奇的好。尤其是那一碟炕得微微焦黑的小鱼儿，油脂微甘，鲜香酥脆，越吃越上瘾，不知不觉间她吃掉了大半。本想继续吃，可一想到那两人好像还没正经动筷子，只能依依不舍止住了。孙鸿渐见此，让人又做了一份来，笑道：“这鱼是附近的小河里的，等会儿裴夫人可以去试着捞一捞，还算有几分趣味。”
沈琼芝一顿，道：“好些年没捞鱼，忘得差不多了。”
孙鸿渐道：“这边河道里鱼极多，也不大灵光，偶尔还有自己跳上岸来的。不需要什么技巧手段，随便拿网探下去便有收获。”
沈琼芝被这话说得颇为心动，不禁看向了裴玉朝。裴玉朝笑：“听起来很有意思，晚些一起去看看。”
沈琼芝点头。第二碟鱼也吃了一半后，沈琼芝不好意思让人再做了，改为吃别的菜。也不知这厨子是哪里找的，样样都非常合她口味，还越吃越香。得亏都是用小碟子装着的，再加上顾忌到另外两人没怎么吃有所克制，不然等会儿别说捞鱼了，只怕撑得走路都难。裴玉朝对孙鸿渐道：“还是你懂她口味，府里厨子做的她也都说好，可从来没有吃得这么香过。”
沈琼芝刚想解释，孙鸿渐就道：“不是我懂她口味，只是骤然换口味图新鲜罢了。她现在吃着香，若是继续吃个几天，就得摔碗闹着回裴府了。”
裴玉朝笑：“孙兄还是这么会说话。”
孙鸿渐道：“实话罢了。原先也这样，偶尔出去一趟尝着外头厨子做的，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我叫人天天买回给她吃，没几天又嫌不如府里厨子做的好。”
沈琼芝心情复杂，放下了筷子。吃毕饭歇息过一会儿后，三人一起到了孙鸿渐说的小河边。早有人在岸边大石处放好了木桶捞网等物，也提前撒过了食，正是鱼群攒动的时候。沈琼芝试着捞了一网，果然里头许多小鱼条子跳动，甚至还有些小虾蟹。她有些不敢相信，把东西清理后又捞了一网。这回更厉害了，居然还有一条大的！她兴奋得眼睛发光，笑着对裴玉朝道：“虽说这个季节河里鱼获是比较多，可这也太密了，难不成这这一带住着河神娘娘？”
裴玉朝把目光从不远处水下的隐网上收回来，笑：“这庄子的确是个宝地。”
孙鸿渐知道他发现了自己动的手脚，笑而不语。捞过一阵子后东西稍微少了些，不等沈琼芝开口，孙鸿渐就让人拿来鱼竿鱼饵和小凳给她，又让人在不远处安置下细毯茶几和棋具，和裴玉朝下棋。两人边聊边落子，都有意轻声了些，不让沈琼芝那边听到。裴玉朝道：“本来还不知怎么给她解闷，多亏了孙兄，想出这么个巧妙的法子。虽还是在牢笼之中，却看着像是得了自由。”
孙鸿渐道：“何来真正自由？天地也不过是更大的牢笼罢了。只要她心在你身上，你身边便不是牢笼，而是家。”
裴玉朝垂眸，问：“你不掺和这次的事，是因为知道自己身子状况？”
孙鸿渐笑：“到底是瞒不过裴大人。即便如废人一般精心养着也不过是多七八年的命，还什么都做不了。倒不如肆意些只活个一两年，最后死于美酒，也算是风流命数了。”
说完，看了河边一眼。裴玉朝默然半晌，道：“你的病，并非完全无药可医。”
孙鸿渐微微一笑：“不是病，是命。”
更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死局。外人只羡慕他高位厚禄，左右逢源。却不知他如履薄冰，心力交瘁，日夜陷在深深的泥泞漩涡之中。无论如何费尽心思筹谋打算，终究是敌不过命运，一步步走到绝路困境。只有喝酒到半醉不醉的时候，他才能稍稍松懈下来，坦然面对被隐藏的内心和不可说的念想，获得一时的自在。大夫说他活不了几年的时候，最本能的感受竟然是解脱。要不是孙家的退路还没铺好，有些遗憾还牵扯着心，他或许早就借这个机会离开了。气氛一时陷入沉寂，轮到裴玉朝落子，他却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