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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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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禹倩在我眼前打了两个响指,才把我的思绪带了回来。她让我从后面扶着,自己抱住孟子坤的左腿,发力将他整个人扛在身上,开始小心翼翼下坡。

    我们面前的道路渐渐平缓,到达坡底时,我俩用登山杖和树枝做起一个简易的托架,上面铺上空背包和几件衣服,将孟子坤抬了上去。

    猎刀被禹倩别在腰里,她拿起地图看了半天,好像没看明白。我接过去,距离我们相对最近的公路预计也有半天的路程,这条路是早年为了山上一个军事基地修建的,但现在基地早已迁走了,所以路可以说处于荒废状态。

    我们商议了一下,带着孟子坤翻山越岭原路返回有些不现实,而这条路虽然废弃,但说不定还能通车,而且,有路,就一定能通向山林之外。主意打定,我们稍歇片刻,沿着坡底,向公路行进。

    这一路上,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无数个问题在我心里展开,但想到最多的,还是鹿繁,希望他活着,我在心里默默祈祷。

    平坦的地面还能拖着托架行进,崎岖的地方只能两人抬。我俩轮流拉着孟子坤,也时不时查看他的状况,他的额头滚烫,发起了高烧,甚至有几次抽搐,状况危急。禹倩火急火燎,问我还得走多久?说这样下去不行,孟子坤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我也十分急躁,不住看地图,现在不光是孟子坤的伤,想想,我很怕那守坝人会折返过来杀我们,毕竟他还有一把猎枪,真要是躲在两旁树林里近距离偷袭,我们会难以防备。

    天色暗下来,太阳式微,要是等彻底黑下来,我们的处境会更危险。我俩合计,还是要做好准备,不能放松,毕竟我们依然身处危险中。我们从路边树林里一人折了一根粗壮的树枝,用刀把顶部削尖,分别像长枪一样握在手里。

    又穿过一片茂密的松林,我们拐上一片相对平缓的芒草地,行进不多时,我的手电光终于照上了一片坚硬的水泥地。

    我俩气喘吁吁,筋疲力尽,躺在路面上休息。我想了想,偏头对禹倩道:“我觉得咱们可以放火,吸引巡山队的注意。”

    禹倩目瞪口呆,说我疯了,我们都生长在宕城这座山城,从小都学过山火的危害。而且宕山植被茂密,要是着火,定是危及上万人生命的大山火。

    我跟她解释,不是说去森林里烧,而是在这水泥路上,找个视野好点的路段,用树枝搭篝火。她看看孟子坤,勉强点了点头。

    我们在短暂的休整之后继续出发,沿路寻觅适合点火的位置,直走到一处山路拐角。这里道路两侧的枝叶不甚繁茂,视野不错,还依稀能看到城市的一角。

    把孟子坤安置稳当后,我摸摸他的额头,依旧烫的吓人。我俩也不敢走远,就近拾了些地上的松枝枯叶,又折了些耐烧的粗树枝,把这些一并聚拢在路中间后,又捡些石块围住,防止引燃别的地方。

    收拾妥当,禹倩问:“点吗?”

    我点头,把孟子坤包里的液体燃料小心的撒在枝叶堆中。禹倩点起根烟,猛吸了几口,才在我的催促下扔了出去,火苗一瞬间窜了起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火舌迅速腾空到两米多高,紧接着,不偏不倚一阵风吹来,把我放在孟子坤身侧的地图吹了起来。

    禹倩急的大叫,我奋力跳起来也没抓到,眼睁睁看那地图打着旋正正卷入火焰之中,瞬间焦黑卷曲,燃烧殆尽。

    我俩丧气的围坐在孟子坤身边,怔怔的望着那堆篝火,火光在黑夜中十分耀眼,照亮了四野,带来不小的安全感。我们都累得快要昏厥,决定轮流睡会。由值夜的照看孟子坤,给他喂水,一并负责给篝火添柴。我让禹倩先睡,她的呼噜声不到一分钟便响了起来。

    不得不说,巡山队十分了得,轮到我时,我还没完全睡着,禹倩便将我摇起来,说依稀听到了远方的警笛。我们急忙把孟子坤拖到靠近火光的位置,接着躲进林间。毕竟要是在山上因为放火被抓了,我俩可能都得判刑。

    巡视的白色皮卡果真一会就到了,篝火瞬间也被扑灭。见孟子坤被他们发现并抬上了车,我和禹倩同时松了口气,我心想,这关能不能挺过去,估计要看孟子坤的造化了。

    等巡山队走远我们才出来,沿着公路继续行进。夜色浓重,山间温度下降的很快,风很凉,我们多余的衣服都用在制作孟子坤的托架上了,这会两人都冻的瑟瑟发抖。

    禹倩哆哆嗦嗦,一路一根接一根抽烟,等最后一根抽完,她把烟盒捏成一团,问我:“你觉得鹿繁还活着吗?”

    我装出乐观的语气,说:“当然了,再说他也有可能只是离家出走了。”

    禹倩说:“你看今天那个人头,我句心里话,不是我怂,但这事真超过我的心里承受能力了。”

    我点点头,说:“我也一样,害怕是正常。”

    禹倩叹了口气,说:“你试试你手机,有信号了吗?我的还是不行。”

    我拿出手机,却开不了机。“没电了。”我苦笑道。

    沿着环山公路走了近乎整夜,我终于远远看到一栋房屋,外面还停着巡山队的皮卡。我俩都有点发憷,毕竟这条路是未对外开放的,怕到时解释不清,我们便商议从一旁矮山上绕过去。整理一下行囊,我们包里东西所剩无几,只有一些装备,一点饼干,一瓶矿泉水。

    “坚持!快到了。”禹倩身体素质好,路上连连给我打气。

    天已蒙蒙亮,我们终于爬上了矮山,清晨的山风十分宜人,微风让人沉醉。行走在山脊之上时,我茫然四顾,重山之中,人如蝼蚁,我迷失在其中,逐渐沉溺。

    “在这坐会吧。”我脚下像灌了铅,提议道。

    我俩背对背坐下,吃了点饼干。禹倩摸出望远镜四下观望,倏地一拍大腿,激动道:“我靠,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什么水坝?”

    她指向远处,并把望远镜递给我。我接过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一开始什么都没看出来。等她跟我一描述,我才发现,树丛之中,平静的水面露出一个角,还能见到一小段汉白玉的栏杆,正是水坝观景台上那种。我这才恍然大悟,我们身处的这座矮山是小奶子山,没想到,我们绕了一圈,竟回到了这。

    下山时,禹倩雄赳赳走在前,我心里有些犯嘀咕,那守坝人常在这片,便提醒她格外要小心。她听闻挥舞了一下手中削尖的木棍,棍头上还绑上了孟子坤那把猎刀,摆出一个把式,说:“我非得会会他。”

    翻过一座山沟,我们终于又站上平整的公路,渐渐地,我听到隆隆的水声,知道水坝就在下面不远处。

    转过一个u形弯,水面出现在视野里,我们放缓脚步,贴着路一侧,不住观察着岸边。我看到那块水边的巨石,看到了守坝人那晚钓鱼的空地,到处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的痕迹。我们踏上观景台,又下到坝底,现在水已经满溢出来了,我站在这,恍如隔世。

    我俩挑着手中“长矛”,一步步靠近那间守坝人小屋,到跟前,我才发现,小屋像是废弃已久,窗上玻璃碎完了,屋里也没有任何家具,到处还遍布滑腻的青苔,完全没有住人的痕迹。我心想,看来这是一个谎言。

    我和禹倩看起来活像两个乞丐,鞠起水洼中的水各自洗了把脸。赶在早高峰之前,分别溜回了家。回到家,我爸妈还没起床,他们被我的开门声弄醒了,轻声问询,我连连答应着,飞快溜进卧室,把脏衣物都受纳进塑料袋,藏进床下。接着跑进厕所,打开淋浴,任凭冷水冲刷着身体。

    二零零八年六月七日、是周六,我参加了高考。两天之后,考试结束,我走出考场,茫然失措,我的青春期,仿佛陡然结束了。

    禹倩放在电脑桌上的手机嗡嗡地振动起来,她漫不经心拿起放在耳边,眼睛还盯着屏幕。游戏里舞曲的声响和网吧里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都有些影响耳力,她喂喂喂了半天,整个人一哆嗦,转头对我道:“是孟子坤!”

    我们约在台球厅对面的烧烤摊见,孟子坤脸上有些浮肿,整个人消瘦了不少,前胸和肩膀处还缠着纱布。我和禹倩七嘴八舌讲了我们将他救下的经过,他很激动,一个劲道谢,敬了我们好几杯酒。

    我着重说了关于守坝人的推断,孟子坤听得很仔细,也讲了那天他的遭遇。他说他是被偷袭的,当时走到溪流那,他听见周遭有响动,便藏身在树后往来路观望。他看了半天,没发现人,回过身时,那人早已等在他身后。

    他只记得依稀看见一个人影,接着一声巨响,感觉像被车撞了一样,身子瞬间麻了,失去了意识。我问他看到枪手的脸了吗?他苦笑着摇头。说自己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了,那些巡山队员报了警,但他只说自己是登山客,被抢劫了,别的一概不知。

    酒过三巡,我们都有些迷醉。坐在中间的禹倩突然抓了抓头发,她好像用了很大力气,开口道:“两位,容我说一句。”

    她把手搭在我和孟子坤肩头:“我知道,一边是青梅竹马,一边是血浓于水,但现在这事,实实在在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了。不是我吹,我真不是那怂人,也不是珍惜自己这条小命,但这事,该结束了,交给警察。”她两眼通红,反复看向我和孟子坤。

    我看看孟子坤,他正低着头,我说:“你说的有理,但”

    我还没说完,孟子坤一拍桌子,眼含泪,说:“我不是没相信过警察,我爸就是警察,我知道你父亲也是,但但有些黑暗的角落,是没光的!我爸蒙冤,我弟失踪,他们夺走了我的一切,这一切,我一定要了结,亲手了结!”

    禹倩红着眼听完,没再说话。孟子坤缓缓呼出一口气,擦了擦眼睛,继续道:“我觉得还是应该调查一下这个守坝人,他如果真在那守坝,应该是有归口单位的。”

    我点点头,禹倩也一样。

    次日,我们聚在了孟子坤家,在他那台新买的笔记本电脑上,我查到相逢水坝隶属宕城风景管理委员会,这个管委会负责整个宕山的管理,市政网站上没有那里的电话,只找到了地址。

    坐着孟子坤的小黑车,我们费了好半天劲,才在城东市场里一栋看似废弃的建筑门前,找到了宕城风景管理委员会陈旧的招牌。招牌左侧玻璃门里坐着个保安,在一张破旧的桌子后,抱着膀,好像打起了瞌睡。

    禹倩刚想上去敲门,孟子坤一把拉住她,低声道:“别敲。”

    禹倩说:“干嘛?”

    孟子坤说:“以我的经验,他不会轻易让咱们过去。趁他睡着,咱们该溜上去。”

    “但咱们人太多了。”他又补充道,“这样,禹倩你在这等等,我和韩婷上去。”

    禹倩撇了撇嘴,说:“正好,我还不稀得去呢。”

    孟子坤看了眼那保安,带头轻手轻脚推开玻璃门。果然,离近看,保安睡得正香,一丝口水都顺着嘴角流到了胳膊上。

    我俩快步上楼,楼上是一道长走廊,两旁是挨着的办公室,我们一扇扇看过去,终于在尽头左手的门里看到一个办事员模样胖大的中年女子正窝在办公桌前。

    孟子坤敲了敲半敞的门,中年女子吓了一大跳,猛抬头,道:“你们干嘛的?”

    孟子坤说:“你好,我们想咨询点事。”

    女人推了推眼镜,皱着眉头道:“谁让你们上来的,找谁的?有预约吗?”

    孟子坤说:“就咨询点事,相逢水库那个大坝上的守坝人,是咱们这的吧。”

    “什么玩意?”她十分不耐烦,说着拿起电话,嘟囔道:“还守坝人,吃错药了吧。”说完又对着电话吼道:“你怎么干的活,怎么放了两个人上来,赶紧把他们弄下去!”

    我有些恼火,说:“相逢水库那个守坝人,四十岁左右的,有点胖,秃头,是这的吗?”

    中年女人站了起来,瞪着我们,怒气冲冲走过来,把我们往外推,接着大力将办公门甩上了。这时,保安也晃晃悠悠上来了,他过来拽住我俩的手腕,说:“你俩怎么回事,谁让你们上来的,赶紧下去!”

    我们跟着他下到门口桌子前,孟子坤脸色一变,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过去,嬉皮笑脸道:“大哥,跟您打听个事行吗?”

    保安接过烟看了看,别在了耳朵后面。

    孟子坤看着他,又看看手里的烟,把整盒放到了桌上,但用手盖在上面,说:“大哥,咱这单位里有守坝人这个岗吗?就山上那个相逢水坝,有没有守坝的?”

    “我不知道什么守坝的,但这的人我都认识,男的?”他看了眼桌上的烟,道。

    我抢着说:“对,微胖,四五十,头有点秃。”

    他笑了起来,说:“领导倒是长这样,别人就没了,我在这多年了,都熟,这边一共也没多少人,还基本都是女同志。”

    我们推玻璃门出来,看见禹倩正坐在小马扎上和老大爷下象棋。我凑过去,见老大爷把炮一横,说:“将!”

    禹倩移动了老将,老大爷又出车,说:“再将!”

    禹倩这下急的抓耳挠腮,老大爷嘴角一歪,说:“哼,假小子,你走投无路了。”

    新的一周开始了,杀人案持续发酵,给整座城市带来了极大的恐慌,人人自危,所有人都在担心会不会出现下一个受害者。现在每个路口都有警车执勤,整座城市的氛围好像都变得不同了,奥运带来的那点生气又消失不见,街道冷清,行人匆匆,街边打闹的小情侣和路边下棋的老头都少了大半,整座城市失去了往日的热络,笼罩在阴影之中。

    不久后,警方又召开了一场发布会,提醒市民们提高警惕,而公厕那具女尸的身份也终于确认了,是一位热爱登山的女教师,才刚刚参加工作几年。她被强奸,斩首,尸体上被用刀潦草的刻画上五芒星符号。

    警方对鹿繁的态度好像往坏的一方发展了,他现在被列为两桩杀人案的嫌疑人,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消息。再后来,我们拜托网吧哥,把总结的所有关于守坝人的线索都匿名发给了警方。

    八月某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雨,我坐在窗边,听收音机播报奥运会的赛况,我看着阴沉的天空,奥运会解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没法比了刘翔退出了比赛”

    夏天就这么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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