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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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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朦朦胧胧睁开眼,废了老大劲,才逐渐适应过于明亮的光线。我看到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子,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激动地喊:“醒了!大夫!醒了!”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也随即响起来。我依稀分辨的出,第一个声音是我妈,第二个像是我爸。我挣扎着想起身,却浑身使不上劲,坐不起来,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医院病床上。

    一名医生循声而来,她把病床摇起来一些,让我躺坐着,先是听了听我的心跳,又听了听肺部的呼吸,然后笑容满面的对我爸妈说:“没啥问题,年轻人恢复快,姑娘一两天就能出院。”

    我爸妈一听,难掩激动,嘴咧的合不住,忙着道谢,送大夫出去。他们一走,我依稀看见一团熟悉的黄头发,在门外鬼鬼祟祟的抻头,我认出是禹倩,看她那样子我噗嗤笑出了声,咳了几下,低声招呼。

    禹倩应一声,走进来,但身后还跟了一个男人。

    我没戴眼镜,看不清楚那人的脸,沙哑着嗓子让禹倩帮我找眼镜,等她递过来,我摸索着戴上,目光一对焦,心里有些纳闷。这人个子不矮,戴顶鸭舌帽,长得很干净,穿一件长袖蓝衬衫,我好像从没见过他,但感觉有些眼熟。

    我疑惑地看向禹倩,她清了清嗓子,说:“这是孟子坤,咱俩的救命恩人。

    我的脑中先是一片白,接着反应过来,开始努力搜寻脑海里关于孟子坤的记忆,我好像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那张久远的相片里,他牵着鹿繁。再就是在台球厅,我觉得他长得像王力宏。我使劲摇摇头,努力确认这和眼前的确是同一个人。

    “你说清楚。”我眼睛盯着孟子坤,对禹倩道。

    她也看了眼孟子坤,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唉,说来话长了,反正咱误会人家了。”

    这时,一直没吱声的孟子坤走过去把门关了,然后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又缓缓从裤兜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了两张照片递给我。

    我接过照片,第一张上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小男孩,两人一手一角西瓜,正对着镜头呲牙,笑得灿烂。第二张我在鹿繁家见过,照片里是一个稍大一些的男孩和一个背着行囊的少年。男孩都是鹿繁,少年正是面前的孟子坤。

    我抬头,刚想说话,他先开了口:“我和鹿繁一个爸爸。我妈很早就去世了,之后我爸和鹿繁妈妈结了婚,再后来有了鹿繁,他随的他妈妈的姓。”

    我心里有数,轻轻点头。

    “我知道鹿繁从没提过我。”他顿一顿,小心翼翼从我手中接回照片,不停端详着,然后指着照片中的自己说,“我学习不行,高三那年赌气出去打工,结果受了人欺负,我那时年轻,不懂事,把人打残了,判了故意伤害致残,在监狱蹲了十年。”

    禹倩听到后张大嘴,问:“那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孟子坤把照片塞回钱包,看着地板,神情忧伤,说:“一个月前,还是鹿繁去接的我。但我一共才见了他两面,他就失踪了。”

    这时,我爸妈回屋来了,禹倩和孟子坤稍显局促,立马站起来,问了好,寒暄几句后,忙和我道了别。

    我躺在床上,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一天后,我出院,虽然是因为受伤,但这几天我总觉得自己得到了超量的关心和爱护,甚至让我有点不舍。

    回家这天晚上,九点,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手机响起来,是禹倩,她的声音里透着兴奋,让我赶紧下楼。

    我爸妈这几天累坏了,早早入了睡,还响起熹微的鼾声。我瞄了眼他俩,悄悄打开防盗门,再把门锁轻轻压回锁眼,飞速跑下了楼。

    禹倩正骑着一辆十分破烂的黑色踏板摩托蓄势待发,她拍了拍后座,让我上车。我跨上去,问:“你的小粉车呢?”

    她好像没听见,猛加油,一溜烟冲了出去。

    “你怎么和没事人似的。”我冲着她耳边喊,“也没住院?”

    禹倩向后侧头道:“那是我知识运用的好,那时候我看桌上有大半杯水,就浇衣服上,兜住脸了。”

    她说完又猛加油,好像在彰显自己的得意,我死死抓着她的腰,问去哪,她回过头,说:“找咱救命恩人去。”

    离台球厅还有一段,我便看见整栋筒子楼大半都被烧的发了黑。停下车后,看着熏黑的房门和焦曲的窗框,我心仍有余悸。

    台球厅整个被烧没了,什么都没剩下,我跟在禹倩后头上楼,想,这样看,是孟子坤救了我们,那放火的是谁?

    走进二楼尽头孟子坤的房间,屋里的桌、床都被烧的扭曲,电脑也被烧融了大半,到处沾满黑灰和白色的灭火器干粉。屋里两角各放了盏照明灯,灯光对打,把整间房照的十分清楚。孟子坤正裸着上身刷墙,他胳膊上的纹身随动作一动一动,我也没看出是什么图案。

    禹倩跟孟子坤打了个招呼,接着很自然地卷起袖子,拾起刷子,开始帮着刷墙。我四下转着看,目光不知往哪放,有些局促。

    孟子坤好像看出了我的不自在,跟我搭话道:“韩婷,你没事了吧?”

    我说:“没事了,本来也不严重。对了,这火是怎么起的?”

    孟子坤指指禹倩,说:“她知道,让她跟你说。”

    我疑惑地看向禹倩。她表情尴尬,挠了挠头,说:“我靠,你还记得那晚那两个人吗?”

    “和你吵架的那俩?”

    禹倩点头,说:“那两个怂货玩阴的,烧了我的摩托车。”

    “啊?”我一惊之下接着想到,怪不得今天不见那辆粉色摩托。

    “我的摩托着了之后又引燃了外边台球桌上罩的塑料布。”禹倩继续道,“那玩意烧的贼快,又烧到这些店铺招牌,这些东西也都是塑料,好着,最后就把整栋楼都烧了。”

    我说:“合着这事起因在你。”

    她着急辩解道:“怎么能怪我呢?怪那两个蠢货,那俩都已经抓进去了。”

    孟子坤听到咯咯笑起来,从梯子上爬下,拧开一瓶矿泉水,说:“你俩这一套整的挺好,观察我,还进我家,想的挺多,挺不简单的,简直是卧龙凤雏。”

    我心想,看来禹倩把我们之前的心里活动都跟他说了,但这事也的确怪我们。我听到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题问:“你现在住哪?”

    孟子坤笑笑,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说:“车里。”

    我点点头,也拾起角落里一把刷子,卷起袖子,想帮着刷墙。

    “等会再干,来,给你看样东西。”孟子坤说着走到床前的柜子旁,那柜子也给烧的变了形,歪斜的立着。他一只脚蹬在柜门边,双手拽住把手,使了老大的劲才把门拽开。

    柜门一开,我又瞧到了那个假人头,心头不免一紧,那假人微微有些融化,头发焦曲,容貌骇人,看起来属实诡异。

    孟子坤把假人头拿出来,抱在胸前,把上面有些焦了的辫子假发摘下来,带在自己头上,接着又从柜里头扒翻出一副微微变形的眼镜戴上。

    我愣在哪,我说在医院时就看他眼熟,现在终于明白原因了,他就是之前在校门口采访过我的小辫子记者。

    我有些恼火,皱着眉,感觉被他耍的团团转。孟子坤也看出我脸色不好,忙道:“对不起,我道歉,但我没有恶意,当时也是为了搜集消息鹿繁的消息。”他提到鹿繁的名字时卡了一下,仿佛不敢念,说完便爬回梯子,继续粉刷天花板。

    刷墙的间隙,我抓空把禹倩拉了出去,她还有些不情愿。

    “你是不是什么都跟他说了?”我问道,“胡美静的事,手机的事?”

    禹倩有些不耐烦,说:“是说了,怎么了。”

    我说:“你现在完全相信他了?他之前假扮记者去套过我的话!”

    禹倩瞪大眼,提高音调,说:“你这人!人都救了咱俩的命了,你说呢!”

    我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又跟着气呼呼的禹倩返回屋内。

    几小时之后,我们仨人一道,终于把房间里的墙壁粉刷了一遍。临走,孟子坤非拉住我们,要请吃夜宵,我俩拗不过他,只得跟着去了毗河一家大排档坐下。

    这个时间顾客不多,菜上的很快,每次服务员端上来,还没来得及放稳,禹倩的筷子就提前伸出去。她刚刚一个劲推脱说不饿,现在嘴上倒是很诚实,小龙虾都顾不上剥壳,囫囵就往嘴里送。

    孟子坤吃了两口,用牙起开一瓶啤酒,长叹一声,一气喝了半瓶。接着点起根烟,静静地扭头看向一旁的宕河。我没什么胃口,也随着他看过去,目光落在了河中心的雕像上。我是第一次仔细观察这座雕塑,它好像存在了很多年,至少在我对夜市最初的记忆中,就依稀记得河中央有这么一座突兀的雕像。

    伴着路灯和霓虹,我倒也看的清楚,雕像底座是四方的,上面是一家四口人。一个女人挽着戴眼镜男人的右手,身体温柔的靠向他。男人的肩膀上坐了一个笑得十分开心的小男孩,左手细心地抓住他的脚踝,牢牢保护他的安全。在他们身前还有一个少年,少年的手前伸,指向远处,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四个形象紧密的连结在一起,十分协调。

    见孟子坤望着雕像发呆,我感同身受,这和他的家庭是何尝的相似,但又相差万里。同样的一家四口人,他现在却孤零零一个。

    孟子坤回头拿啤酒时,见我看着雕像,便把他的左手朝我伸过来,说:“这雕像是用我们一家当原型设计的。”

    我看到他小臂上的纹身,原来那图案正是这座雕像。我着实一惊,问:“那两个小孩是鹿繁和你?

    孟子坤说:“是,当时我爸的朋友是设计师,他偶然看到了我们一家人的照片,就选用了。”

    “你爸是做什么的?”我十分好奇,因为从来没听鹿繁说过自己爸爸的事。

    “我爸以前是公安局副局长也是刑侦大队长,他去世了。”

    姓孟的公安副局长,十年前去世,我立马想到了在任上自杀的那位。我目瞪口呆看着孟子坤,他说话间一直扭着头,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

    这时,禹倩刚呼噜呼噜吸进去一盘炒面,她打了个嗝,说:“你爸不会是那个自杀的副局长吧?”

    孟子坤一下收回目光,眼睛瞪得老大,说:“他不是自杀,是给人害死的!”

    我俩对望一眼,都没再说话,孟子坤也自顾自扭头抽烟。几分钟漫长的沉默之后,禹倩率先打破僵局,她有点尴尬的摸着自己的鼻头,问:“再加点菜吗?”

    我忙应和着收拾桌上的空盘子。孟子坤这时也回过头,他把烟头掐灭,用手在桌上涂画着,说:“你们知道这个吧?”

    我看到他用手指蘸着啤酒在桌子上画的图形,是一个五角星,外面一个圆圈。

    我像被电了一下,浑身一抖。只听孟子坤道:“这是山上发现的那具女尸身上的符号,想必你们也都知道。其实这也不是秘密,这个五角星要反着看,是个羊头的图腾,是恶魔撒旦的标志。有些信奉撒旦的人会用活人献祭,这具女尸就是被当成了祭品。”他说着又点上一支烟,吸一口,“我现在怀疑鹿繁被这伙人抓了。”

    “你凭什么确定?”我问。

    孟子坤叼着烟,提起脚边的深蓝色背包,拉开拉链,抽出一叠复印的纸张递过来,说:“你看看吧,我为什么确定?因为我和他们有世仇,我爸可能也是他们害死的。”

    我和禹倩头顶头,一起翻阅起那些文件,其中有几张是复印自一份老旧的宕城晚报。报纸时间是一九九七年七月四日,头版标题写着,“神勇公安,力破邪教”,下面配图是一张被打了叉号的五芒星符号。

    这篇报道的大意是警方通过长期摸排,在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刑侦大队长孟川的带领下,成功打掉了一个邪教窝点,抓捕时,公安干警破门而入后,发现邪教头目已畏罪自焚身亡。

    禹倩问:“孟川是你爸爸对吗?”

    孟子坤点头,指着报纸上的图片,说:“看这个符号,和山上发现的尸体上一模一样。因为我以前就听过我爸办这件邪教案的事,所以我对这个五芒星很敏感。那时我听到尸体上有五芒星符号,就有了不祥的预感,紧接着,鹿繁就失踪了,这不可能是巧合。”他说着把纸张收进包里,又道,“我爸当年破了这案子后不久就去世了,我觉得是他们害死了他。现在鹿繁的失踪,可能也是他们报复的一部分。”

    我问:“关于这个邪教,你调查到什么了吗?”

    “我知道的很有限,”孟子坤道,“但我父亲当年的死很蹊跷,我怀疑涉及宕城很有权势的人。我也是在鹿繁失踪后才开始顺着调查,我扮成记者见你也是因为他之前跟我提过你,我想,你可能知道些关于他的事。”

    我看到孟子坤有些痛苦地揉搓头发,便道:“别太悲观,鹿繁也不一定是被邪教抓走了,现在还没定论。”

    “没别的可能了。”孟子坤道,“时间点实在太巧了。”

    我和禹倩听完默默低下头,时间不早了,夜市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周遭安静下来,只剩宕河水哗啦啦的流淌着。

    我们三人道了别,各自回家。我把鞋拎在手里,开门时屏住了呼吸,等听见几声轻鼾,才松了口气。

    躺在床上,我回味着今天和孟子坤的对话,这一切像一团迷雾,把我困在其中,我在迷雾里寻寻觅觅,却毫无头绪,自始至终不见鹿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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