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再热闹,也有散场的时候。
天一黑下来,小年轻各走各的。
赵秀云也没管,用中午剩下的肉随便炒炒,两口子在院子里吃晚饭。
空气里还带着一点烈日的余温,吹过的每一点风都很轻柔。
方海给小黄两块肉,一抬头说:“离得太近了吧。”
没头没尾的,赵秀云回过头看,这个角度正好能看高明家的屋顶。
她说:“等以后结婚,你就不嫌远了。”
孩子长大,总要过自己的日子。
方海撇撇嘴,觉得这话虽然有道理,可他不爱听,捂着耳朵说:“不到二十五我不点头的啊。”
人逢五逢十,会觉得好像是个坎。
小麦正卡在两个坎的中间,她今年二十七,要说结婚生孩子的话,年纪已经不算小,长辈们总会说早点生早好。
哪怕是赵阿姨,都隐晦跟她提过说:“你要是不想结,我不会说,但要是有这个打算,条件允许的话就早一点。”
谁生过孩子谁知道,年轻确实更能扛得住。
小麦打小是个有主见的人,她一直给自己的规划是,三十岁以前生孩子,那要是照这样算,眼下就差不多是该结婚的年纪,很巧的是,她恰恰有这样的对象。
两个人从方家出来后,闲着没事做,在江边散步,实在是吃得太撑。
王文牵着她的手,有点想打哈欠只觉得这风一吹,很适合睡个午觉。
但这会离午这个字是相去甚远,他只能憋着又打一个哈欠,泪花从眼角冒出来。
小麦善解人意道:“困了?”
王文双眼朦胧地点头,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闭会眼。
他最近忙着赶份报告,昨晚很晚才睡,今天又起得早,要不是有事情撑着,早就遭不住。
小麦想想今天也差不多,索性说:“要不你回去吧,今晚早点睡。”
这主意倒也不错,不过王文说:“也要吃晚饭,不差这一会。”
一下午瓜果点心、零食管够,谁的嘴也没停过。
乍说要吃晚饭,好像又没什么特别的食欲。
小麦摸着肚子说:“我不饿。”
她自己再晚点去吃也行。
王文其实也不饿,只是出于时间点快到,提出这个建议。
他说:“那送你回去吧。”
其实这会还算早,一个人回也是可以的,但处对象的人,哪还有自己回家的。
小麦脚划过地板,忽然问道:“你和你弟小时候像吗?”
小孩子都比较看不出区别,王文至今都想得起很多趣事,说:“我爷一直到我们三岁,才能分出来。”
小麦奇怪道:“你们不是老人家带大的吗?”
这得是有多像,才会三岁才分清。
提起逝去的长辈,王文有些伤感,说:“不单我们俩,还有我大伯跟小叔家的孩子。”
儿女都忙于工作,自然得老人家挑梁,那时节家家孩子都多,除开他们俩还有堂兄弟姐妹好几个,哪还顾上那么多。
小麦了然点头,说:“都是这样的。”
又说:“我小时候也是我奶奶带。”
老太太不是很喜欢她,但喜欢弟弟,毕竟是她爸的一根独苗,捧得不行。
所以提起来,她是没什么感情的。
人有时候,不是按照亲疏分,而是按照对彼此的付出。
小麦开玩笑道:“不过她别说我几岁,恐怕连我长什么样都不大记得。”
即使家就在郊区农村,但她这些年也很少回去,按时到的只有钱。
不想多牵扯,不喜欢平生波澜。
王文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触她的脸说:“我记得。”
白天黑夜都记得。
一双眼,叫人有些招架不住。
小麦拨掉他掉落在鼻梁的睫毛,说:“你们睫毛好像都很长。”
像小刷子似的,一扫一扫。
王文下意识用手去碰,说:“是吗?”
平常还真没注意,男人嘛,能把自己打理得干净就很不错,那会管这些。
小麦用力点头,说:“如音和如心也有。”
应该是像爸爸。
大概是孩子太小,每一样特征都很明显,王文道:“对,鼻梁也高,不像别的孩子扁扁的,还有一点点双眼皮……”
如数家珍,可见他这个做大伯的,对她们有多疼爱。
小麦问道:“你好像很喜欢孩子?”
是发自肺腑的喜欢。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王文实诚道:“都很可爱。”
妹妹小时候,他是最爱不释手,有点洋娃娃的意思,天天抱着睡。
小麦只觉得截然相反,说:“估计是女孩子,男孩子可不一样。”
别看她弟现在人模狗样的,小时候也是人嫌狗厌。
王文觉得都差不多,说:“男女都很听话。”
很好管教,哪怕是妹妹,也是他说什么是什么的脾气。
小麦想起来有一次看他打王武,嘴角抽抽说:“是吧。”
就他这样,谁敢不听话。
看她不像相信的样子,王文觉得还是要说一下,道:“教孩子,还是要讲究一点方法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压根不知道自己从前的运气有多好,将来自然会有让他三十六计全用上,都束手无策的小朋友。
小麦小时候带弟弟也很简单,不听话就揍,听话就给他买好吃的。
导致大米从来也只肯追在姐姐后面走,她认为自己是没讲究过什么方法的,看他信心十足的样子,话赶话道:“那以后交给你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决计不会避讳未来,更何况他们现在是某种程度上的见过家长,这段感情在开始之初,就是奔着有结果去的。
但王文知道她是只看现在的人,只想把每一天都过好,对未来没有那么多期许。
坚信会好,好到哪一步,好像只有迈出去的时刻才知道。
能讲出这样的话,着实叫人有所触动。
连小麦或许都没察觉到自己有这样的小习惯。
她另一只晃来晃去,好像就是随口一句话。
王文心里翻来覆去,最后说:“好,交给我。”
他觉得这里头好像有什么别的意味,又不敢确定,试探性问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小麦觉得什么都好,不过说:“我以前想要个妹妹。”
总觉得只有同性别之间,才更紧密。
王文其实能理解,就像他很多次都庆幸自己是双胞胎,而不是龙凤胎。
他一样觉得都好,但是说:“要是像月婷小时候,可有得烦。”
真是再没有这样的孩子,不如意能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仨小时。
哭得人脑瓜子震天响。
但王月婷做妹妹和做朋友的时候是不一样的,否则几个人也不能有这么多年的交情。
小麦挂着一丝浅笑,说:“世上多少人都盼着做她那样的小姑娘。”
连哭都不被允许的孩子,才是最可悲的。
即使再难过,自己擦干也得接着干活。
王文从她语气里听出怅然,走进巷子里以后,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说:“你也可以的。”
小麦现在是挺有机会的,可惜人到这个年纪,很多习惯是改不来的。
她看着压在自己肩上的那双手,说:“将来会有个孩子有的。”
话都到这程度,既不能叫明示,也不能叫暗示。
王文从来不是蠢人,他心神不定,问道:“这个将来,大概还要多久?今年,明年,还是后年?”
小麦没料到他会这样直接,犹豫道:“你得去问我弟。”
她自己的想法肯定是第一位,但还是想把决定权,交给全世界她最在乎的人。
王文卡壳半天,重重叹气说:“他要翻身做主人了。”
哪有讲的那么夸张,小麦给他鼓劲说:“你也是大舅哥,别慌啊。”
王文就是太仗着大舅哥,苦笑道:“我尽量。”
小麦扑哧笑出声,说:“那不去说?”
这话说得,王文好不容易有机会,咬牙道:“去,必须去。”
宜早不宜迟,他明天一大早就去。
小麦更加乐不可支道:“早跟你说,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她是屡屡看好戏,从来不阻止,到今天才算是迎面来这么一下。
王文看她笑得都快前俯后仰,掐着她的脸说:“原来早在这等着我了?”
小麦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说:“没办法,我俩才是一家的。”
王文松开手,捏她的下巴说:“以后咱俩才是一家的。”
从这个角度,小麦需要眼睛往上抬一点,才能和他对视。
大概是月亮或者路灯,在眼下投射出睫毛的倒影。
她在一切慢慢逼近的时候想,睫毛真的好长啊。
呼吸之间,王文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好像顺着空气,笼罩着他的每一寸。
夜里躺在这个床上,都是这个味道。
他近乎叹息地说:“冬天有点冷,要是被窝里多个人就好了。”
小麦歪着脑袋,两颊有一层薄薄的红晕,说:“立秋都行,只要大米点头。”
王文手扣在她后脑勺上,说:“只要你点头,我什么都能做。”
世上种种刁难,都得以她愿意为前提,这才是他最恐惧得不到的。
小麦不合时宜又想,他的嘴唇真的好红,不需要任何东西上色,都艳丽得很,连带皮肤都没什么瑕疵。
她眨巴眼,说:“我弟又不是洪水猛兽。”
都这关头,还惦记弟弟。
王文发出一个不像笑的笑,听见巷子里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不得不直起身说:“对我肯定是。”
小麦晃晃手上的钥匙,说:“那要不要趁他不在,进屋坐坐。”
这话真是深得人心,可惜王文是再规矩不过的人,手抚过她的嘴唇,说:“等以后你就知道。”
反正都是以后,小麦大胆挑衅说:“嗯,我等着。”
一抹红却爬上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