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莫如山本来就是避暑胜地,六月里头正适合旅游。
沿着山走,到处是遗迹。
诗文、石刻到处有,大概因为都在高处,早年没遭到太多破坏,这两年各地又都在开发景点,重新上过漆,红得鲜明,一眼就看得到字。
仔细辨明,还是能看懂其实意思。
禾儿走着走着说:“古人兴起就吟诗作赋,咱们只会‘哇哇’叫。”
高处说“好高啊”,看到花说“好漂亮啊”,辞藻匮乏。
高明还不如她会写毛笔字,很多字都不太认得,感慨道:“传统的东西,到我们这一代很多就消失了。”
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现在都是西洋的东西当道,钢琴、芭蕾的,像苗苗一样学国画还不少,禾儿这样学过武生的,就是稀罕得很。
她当初是迷上武侠小说,觉得有意思才学的,虽然是每天上课,不像人家要早晚练功,但打下的底子和她爸的教导,已经很够用了。
起码现在一个人在外面,父母不至于太担心。
毕竟这年头,多少人在外头做生意没了命,杀人越货是常发生的事,犯人不好找,无头案太多。
禾儿点头道:“中国人的东西比较好。”
别的不说,就京剧那个味道,听别的都不够意思。
她还张罗开来说:“以后我们有孩子,可以跟着小姨学画画。”
高明对所有和将来有关的事,都满怀憧憬,跟着说:“行啊,也学学琵琶。”
禾儿就是不太能静下心,摇摇头说:“那很辛苦的。”
好似现在就有个孩子一样,过早的担忧起来。
高明心里好笑又高兴,说:“嗯,太辛苦也不好。”
禾儿又要唱反调,说:“人还是要靠自己,不努力怎么行。”
怎么说,她都是有道理的。
高明不争辩,含笑点头,心想她这样疼苗苗,该叫用功也是舍得的。
忍不住夸道:“你一定是个好妈妈。”
禾儿骄傲得很,她觉得做父母是最不容易的事情,自己未必有把握,即使是她妈,好像也不是一开始就做得好的。
不是功课,可以慢慢学,生下来就是一场硬仗。
她胆怵道:“还是晚点要小孩吧。”
虽然连结婚都还没提上日程,讨论起这些倒是不含糊。
真是为时过早得很。
高明都不知道怎么答,说:“都可以,听你的。”
反正两个人有默契,他们是要相伴一生的人,毕竟是青梅竹马长大。
所以禾儿常常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她生在好的家庭,父母恩爱下耳濡目染,对感情的期待比一般人高。
但从没有一天生过“找不到自己要的那个人”的念头,命运优待她。
她难得唏嘘地说:“山上是不是有寺啊?”
名山出名寺,自然是有的。
就建在山顶,一共五座大殿。
踏进去,弥勒佛含笑望着你。
仿佛世人一切烦恼在此都有解。
禾儿几乎是感激地想,希望自己一辈子能这么下去,也给家里人求平安符。
高明当场放进钱包的,他身上的东西几乎都是她给挑的,本来是觉得男人的眼光好像都不大行,专买那些长得丑的。
不过自打周杨来沪市以后还有些改观。
再没有周杨这样会打扮的男生了,他长得也好,有几分风流倜傥,就是那种往街边一站,你觉得他随时要吹口哨的样貌。
用她爸方海的话来讲,就是多少长得有点“不正派”。
老一辈,都欣赏铁骨铮铮的男子汉,觉得男人嘛,穿衣打扮得好像什么样。
禾儿倒是觉得人家这样挺好的,谁也没规定男生就要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更何况周杨做的就是极重视外表的工作,现在市里任何重大活动需要司机,一准叫上他。
各单位都没车,但凡要用车的地方,都是找出租车公司。司机们一个月能挣小一千,有时候还不止,一年下来就是个万元户。
怪不得回回招人,回回往上提门槛,现在是年纪、学历、特长,各方面限制都挺多的,比有些首都大单位都挑人。
想到这些,就想起上回培训班缺钱,人家还借了点。
禾儿掰手指头数说:“还差你的钱,我就是无债一身轻了。”
有钱也不是马上拿出来还,正常的经营总是要花销的,又有些新地方要花钱,林林总总,她当然是把高明的钱放最后。
这钱高明根本没想拿回来,眉头微蹙说:“我不要。”
讲过不止一次,禾儿都没答应,这次也是,摇头说:“不行,必须要给你。”
还没结婚,就是两家人,她妈要是知道都能给她腿打断。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换别人家高明也会支持,但他心里头就是不愿意,希望两个人不分彼此,难得发脾气说:“给我也不要。”
甚至赌气地想,干脆扔沟里算。
禾儿晃晃他的手臂说:“那你答应我的大房子什么时候能买?”
难怪古人金屋藏娇。
高明心想,自己要是有钱,也给她住,她就是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只可惜自己没有,摸摸她的头说:“听话。”
一般到这里,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禾儿知道他有时候也倔得很,叹口气说:“我妈知道一定会揍我。”
高明无奈道:“你瞒着赵阿姨的事情可不少。”
大姑娘,有些微小事都不一定会提的,总不能样样回家叫苦,有时候是解决完说一句,更多都是自己扛下来。
说得跟威胁似的,禾儿立刻瞪他说:“咱们是一个战壕的。”
别以为自己清清白白的,很多事长辈听了不知道该多心疼,劈头盖脸能给一顿骂。
高明举手投降状道:“都不说,都不说。”
两个人笑着闹着往山下走,又待了几天才回沪市。
离他们出门一个礼拜的承诺显然过去好几天,从报纸上看得出会议已经结束。
家里定的各类报刊都不少,方海破天荒每天拿着《经济新闻》看,看完说:“狼子野心。”
这是碍着吃早饭,小女儿也在,不好把话讲得太过分。
赵秀云虽然也忧心,到底知道孩子都有分寸,笑着说:“每天都有电话报平安,能有什么事?”
什么事,有也不会在电话里讲。
方海嘟嘟囔囔道:“难怪人家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赵秀云翻个白眼,说:“还不是女婿呢。”
想结婚可不一样,虽然现在处对象的人也都是奔着婚姻去的,家里头对此也是默认态度,可想娶她的宝贝姑娘,事情就得两说啦。
这态度才对嘛。
方海满意起来,抖抖报纸,上面他认得的字,看不懂的话不要太多,盯几分钟放下来说:“术业有专攻啊。”
苗苗好奇地看一眼,觉得自己也不大懂,背上书包说:“我上学去了。”
她今天有考试,得比平常更早到学校才行。
赵秀云点点头,看着她的背影走远,这才说:“这个时间,王雪也该上飞机了。”
要说王雪,是家里搬到市里住之后,苗苗才交上的朋友,但感情胜过在家属院时认识的福子和白若云。
两家原来住一条巷子,后来王雪姐姐王梅的生意做大,现在俨然是市里头有一号的人物,就搬到大房子里去了,但两家因为孩子而建立的关系依旧良好。
王雪出生的时候,身上就有红色的胎记,脖子上一大片都是。
王家发达之后,就要想办法给她治。
八六年自费留学的政策一出来,王雪就被姐姐交给一位做生意认识的华侨,和妈妈一起到美国去治疗、读书,那儿的技术更先进。
两地相隔万里,交通往来都不便、加上治疗不能随意中断,王雪两年都没回过家,这次难得回一趟,还特意跟大人们说是秘密,要给小伙伴们一个惊喜。
算算时间,这会可不得在飞机上,还得在香江转机,挺麻烦的。
方海想起小女儿当时哭的样子,好笑道:“说不准见面还得哭。”
久别重逢嘛,哭一哭也是有道理的。
又说:“每个月都有信漂洋过海来,可见孩子的交情没断。”
少年情谊总是珍贵,别的不说,只看禾儿几个就知道。
做父母的,总是盼着孩子样样都好、个个都好。
赵秀云欣慰道:“是啊,王雪也是个好孩子,也不知道治得怎么样。”
说是在脸上打什么光,一个月要打好几次,估摸着是挺疼的,不过胎记太大,不吃这个苦不行。
当妈的人,真是见不得这些,有时候只盼着是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就行。
夫妻俩是说着话,揣测着苗苗到时候有多惊喜。
倒先被老大惊一下。
禾儿推开院门就知道家里有人,左右看小黄也不在院子里,放轻脚步,猫着腰进去。
正打算躲起来看看屋里什么情况,就对上爸爸的眼睛,只能没好气道:“爸,您真没意思。”
方海目光越过她看后面,说:“一定没你们出去这半个月有意思。”
禾儿自知理亏,同情地看一眼高明,缠着妈妈说话。
赵秀云也听不了几句,知道他们是坐一夜火车,刚到没多久,挥挥手说:“洗洗休息吧,晚上再说。”
又看手表道:“老方,快点,我要迟到了。”
家里就一辆摩托车,方海碗一放就能走,夫妻俩一下子没了影。
高明长松口气,自觉地洗碗。
禾儿把碗筷收进去,靠着厨房的门说:“真是贤惠啊。”
什么家务活都会干,洗衣服、做饭、洗碗。
高明是孔雀开屏,语气平淡说:“我看你爱喝那个奶茶,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嘛。“
听起来就像是他会,禾儿惊喜道:“你给我做?”
反正魏浩然店里的东西,她是决计不再给花钱的。
高明点点头,“嗯”一声,不过说:“先去睡一会,过两天给你做。”
也就不枉他到处找人打听。
真是越看,越觉得能嫁给这个人不知道多好。
禾儿拉长语调说:“你不要总勾引我。”
这词用的,高明摇摇头说:“你妈又要说你文学素养不够。”
禾儿才不怕,骄横地说:“反正你不会说我。”
岂止是不会啊,是无有不应。
高明全是纵容,手上麻利干完活,这才回自己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