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神仙,干一行行一行
老五是开阳真人收的第五位弟子,也是姜芷夏的师兄,名叫俞伊。
姜芷夏立即示意车夫停车。她从车上跳下来,隔着老远冲俞伊打招呼,“老五!!!”
俞伊这会儿正在队伍里哭丧呢,听到有人叫他,瞧见是姜芷夏,顿时眉开眼笑,也挥手喊道:“小六!!!”
但一想不对,他现在还在“工作”呢,于是立即回到孝子的状态,哭嚎着:“你死得好惨啊,呜呜呜呜……”
姜芷夏站在原地,把他的话拼接起来:小六,你死得好惨……
陆辰年也跟着从马车上下来。他认出是俞伊后,心下对他此番行为感到不耻。
俞伊是灵清派的五师兄,是师门中最通音律之人。长着一张娃娃脸,个性洒脱,放荡不羁,经常携带一支玉笛云游三界。他演奏的音乐总能吸引万物生灵前来倾听。现在竟然堕落到给凡人当孝子哭丧,没有一点仙家姿态。
半个时辰后,本家终于下葬完毕。
俞伊是真卖力气,嗓子都快哭哑了,就跟自己亲爹死了一样。本家看他业务过硬,还多打赏了他一些。
拿到钱的俞伊满心欢喜地跑过来找姜芷夏,“小六,你什么时候从山上下来的?我还说过几天回去找你。这位是……”他看向陆辰年。
“陆辰年,新收的弟子。”姜芷夏给他介绍,“修炼的散仙,没处去,就想投入咱们门派之下,我就收了。”
俞伊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问:“他什么来历你清楚吗?万一是坏人呢?”
“咱门派还有什么可让人惦记的?”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再说你看他那德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他要是坏人迟早得把自己饿死。我前几天还把他关进菜窖里一晚上,就这他也没说什么,应该是好人。”
俞伊看了看姜芷夏,又看了看陆辰年,突然觉得这个新来的弟子有点可怜。
俞伊和陆辰年打招呼。陆辰年因为他之前的行为不是很想跟他搭话,只冷冷地点头。
姜芷夏一脚踹到他的小腿上,陆辰年差点没站稳。
“人家跟你说话呢,家大人没教过你好好应答。光点头算什么,你是他师祖?”
陆辰年指着她,怒道:“你若再对我动手动脚,我就不客气了。”
姜芷夏抓住他的手指头向后一折,“打我啊!”
陆辰年吃痛,连忙抽回手,后退几步骂道:“你……泼妇!”
俞伊看姜芷夏又准备过去动手,赶紧拦住她,“算了算了,几百年好容易来个新弟子。你别再给人家打跑了。”转头又劝陆辰年,“听话,你师父这么说也是为你好……”
“她不是我师父。”陆辰年否认道。
“小六?”俞伊没懂。
新来的弟子不是掌门收下的徒弟?
姜芷夏点点头,“没错,他来的时候要拜在师父的门下。我说当我徒弟一个月二钱,当开阳真人的徒弟一个月四钱。他就选择后者了。”
“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挺贪财。”
“是我给她!”陆辰年想到这件事就生气,好好的一个仙门被她弄得乌烟瘴气,处处讲钱。全身上下的钱都给她,他还倒欠她一钱银子。
俞伊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是我们门派的门风,我们都以前都得给。”
陆辰年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门派里脑子有病的人这么多。
天色渐晚,俞伊带着他们向小杨村走去。路上他对姜芷夏说,晚上还有一单生意,问她要不要去。
“那不抢你活儿了吗?”
“我晚上要去给戏班当伴奏。他们请来的戏班也不知道怎么,鼓响伴奏全病了,人家来找我顶替。哭丧这活儿现在缺人。你要是去,我给他们商量再给你加二十文。”
姜芷夏眼睛一亮,“真的假的,能行吗?”
“肯定行,都是熟人好商量。”俞伊又看向陆辰年,“你去吗?反正孝子再多也不嫌多。”
“他去!”姜芷夏帮他应下这活儿,在他反对前抢话说道:“不去就滚蛋,钱也不退,走之前把一钱银子还了。”
要是以前,陆辰年肯定拂袖而去,一刻也不多待。但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没有法力,连仅剩的钱财也被姜芷夏拿去做“入门费”,除了跟她在一起,别无他法。况且,他还要靠灵清派的那口灵泉恢复真身。
“去不去?”
“去!”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恨得都不行了。等他恢复法力,第一件事就是再给她一剑,以报今日之辱。
姜芷夏他们到来后,俞伊将他们引荐给主人家,自己又去找戏班老板。
姜芷夏一边穿孝服一边感叹有门手艺就是好,最起码不缺活儿干。她这一天什么乐器都不会,只能留在山上看大门。
“你身为灵清派的掌门做这种事,就不怕世人耻笑吗?”陆辰年试图唤醒她为数不多的羞耻心。
“我们光明正大不偷不抢,为什么要笑我?再说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是灵清派的掌门。”
话音刚落,只听后面一个搬东西的村民喊:“姜掌门,又下山啦?”
……
人的名、树的影,姜芷夏偶尔下山帮忙除妖,附近的村民多多少少也都见过。这村子又离东尧山不远,她被认出来很正常。
换好衣服,她跪在灵堂前,立刻投入角色,开始呜嗷喊叫:“啊~ ~你把我们也带走吧~”
陆辰年跪在她旁边深吸一口气,压制着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堂堂一仙君除了师父,朝何人下拜过。以往在仙界,所有仙家对他毕恭毕敬不敢怠慢。偏生跟着姜芷夏,三天挨九顿打。现在还要给人当“孝子”,真是耻辱……
他看向一旁哭得泪流满面的姜芷夏,更是鄙夷不屑,内心对她的厌恶再添几分。
姜芷夏全身心投入,正演得过瘾。主人家在一旁小声叫她:“姜掌门,您隔壁那个人怎么不哭啊,您看我这钱都给了,外面来人都看着……”
她瞧见跪得笔直的陆辰年此刻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回头对本家说:“您放心,他需要一点点指引。”
说罢,拔下发钗直接戳到陆辰年的大腿上。
“啊!!!”
陆辰年在想事情,突如其来的暗算让他猝不及防,一个没忍住喊出了声。
不明真相的百姓听到动静还在外面夸他。
“这孝子请的好,哭得都喊出来了。”
“是啊,就跟有人拿东西扎他似的,那么痛彻心扉。不得不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干一行爱一行。”
一个时辰后,人来得差不多,外面的戏台也搭建完毕。主人家告诉姜芷夏可以到外面听戏歇会儿。
戏台搭在村口前面的一片空地上。这会儿台下的观众已经坐得七七八八。台上俞伊他们正在调音,为一会儿的演出做准备。
看俞伊那架势,他是找到自我了。要么提醒旁边的人注意节奏,要么帮拉二胡的人调弦。
她和陆辰年坐在第三排正中间,这是俞伊特意给他们留的位置。
随着一阵锣鼓声响,演出正式拉开帷幕。
今天第一折戏叫《刺王僚》,讲四大刺客之一专诸故事。专诸藏剑与鱼腹中,在宴会上假借进献之名刺杀吴王僚,最后自己也被侍卫杀死。
台上的演员唱得十分卖力。虽是肉嗓子,但声音高亢嘹亮,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台下叫好声不断。
戏曲进行到高潮部分,台上扮演专诸的演员端着鱼半跪在“吴王”面前,唱完了自己的戏词,等待演吴王的那位做应答。
可等了半晌也没见他回话,过门已经打了三遍了。他忍不住抬头去看。只见“吴王”端坐在案,双目圆睁,喉咙间发出轻微的声音,仿佛想说话。
“专诸”凑近些去听,一凑近他发现不对劲。
“吴王”的衣服上脖领上竟然在往外渗血。鲜血越流越多就像开闸的洪水,很快浸湿了衣服的前襟。
台下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都站起凑近戏台仔细瞧。
突然间,“吴王”的脑袋从脖子上齐根掉下来,前排凑热闹的百姓被溅了一脸血,甚至还能看见他腔子里的血肉。
刚才还热闹无比的戏台,此刻鸦雀无声,锣鼓伴奏也停了下来。在场没有人敢发出动静,全都看着台上。
前排那几位心说:这也太逼真了,血还挺热,他们怎么做到的呢?没听说过《刺王僚》有砍头的情节啊。
到底普通人没太见过“大世面”,这会儿的反应就不如神仙快。
俞伊大喊一声:“死人啦!”然后站起身来就跑。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顿时作鸟兽散。整个戏台前乱成一锅粥。台上的戏子也四散奔逃。
姜芷夏坐在凳子上,看见一个女人从后台冲上来抱着无头尸首放声大哭。
有人高喊:“吊死鬼来索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