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赴任途中救美人(三)
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生的希望。
李天真背着珍儿一路狂奔，此刻已力竭难行。若是自己一人，还有几分逃跑的可能，如今，只能任人鱼肉。
“朗师兄”珍儿迷迷糊糊地喊着，眼睛也慢慢睁开了，看着李天真，哭道:“朗师兄呢？朗师兄呢？”
“唉，先别哭了，说不定一会儿我们就去见朗师兄了。”李天真无奈一笑，向不远处努努嘴。
“是他，就是他害死了朗师兄，就是他”珍儿此刻已浑身颤抖，略带惧色的眼神中充满着仇恨。
天一真人翩然而至，戏谑道:““怎么不跑了？”
李天真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是不跑了，太累了。”
话音未落。一道长虹又疾驰而去。
“哈哈，狡猾的小子，又来这套。”天一真人也不气恼，又飞身跟了上去。
“咳，那个，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背上的珍儿吐气如兰，银铃般的声音飘进耳朵里，说不清的舒服。
只是，此时此刻的李天真无暇他顾，只有赶紧逃到山中，才有可能活命，在平坦的沙土地上，绝没有一丝逃生的可能。
“我叫李天真，你呢？”李天真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我叫宋珍，我爹是青虚剑派掌门人宋仁，我们一定要活下去，找到我爹，给朗师兄报仇。”珍儿咬着牙说道。
李天真有些想笑，却也不知怎么和宋珍解释，就说道:“你好歹回头看看那个人？”
“那个臭道士吗？怎么了？”宋珍有些奇怪地问。
李天真问道:“你爹武功什么境界？”
宋珍有些骄傲地说道:“我们青虚剑派是中原六大派之一，我爹的武功在中原武林也是数一数二的，境界嘛，肯定不低。”
“能御空飞行吗？”李天真问道。
“这，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会飞呢？”宋珍说完，又看向了天一老道，面露惊色道:“这个人怎么会飞，难道他是神仙吗？”
李天真正色道:“一般的修行者修炼到一定境界，都可以御空而行。”接着又叹道:“还是多想想我们怎么能逃走吧。”
“天真，你把我放下来吧，带着我，你肯定逃不掉。”宋珍说完就要从李天真的背上下来。
李天真喝道:“别动，我问你一句，你怕死吗？”
宋珍说道:“怕死，可我也不想连累你和我一起死。”
“好，你还有什么遗憾吗？”李天真问道。
“我的遗憾就是没有为朗师兄报仇。”宋珍此刻的眼里已经有了决绝之意。
李天真也不再说话，红色血气笼罩全身，两人如同一支离弦的血色长箭破空而去。
“哈哈，这小子有两下子，不过还是不够”。天一真人有些玩味地笑着，又接着说道:“就让你们进山，看看你们能逃到哪？”
望山跑死马，人也一样。
巍峨高耸的宁古雪山就在眼前，只要进山就还有一丝生机，小时候常听说书先生讲，宁古有云海，雪山生雪莲，宁古雪山上，白云深处仙。
从小渴望修行的李天真自打出生就异于常人，他能感知到空气中稀薄的灵气。别人一呼一吸，再正常不过。李天真却像会过滤空气一样了，能将灵气纳入身体五脏六腑，把浊气呼出身体。这个秘密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六岁那年，李天真不小心从山崖掉下，情急之下，体内灵气流转全身，居然能浮空不落，这让李天真开心不已。
“天真，快看，进山了”宋珍的声音将李天真的思绪拉了回来。
“走，我们去山顶。”李天真刚要走，就听宋珍说:“天真，把我放下来吧，我们走着上去吧！”
李天真笑着说道，“不怕臭老道追上来吗？”
“不怕，能死在雪山上，我也知足了。”宋珍说完就从李天真的背上滑了下来。
李天真伸出手，拉着宋珍一深一浅地向雪山深处走去。
天色渐晚，月色皎洁，夜空中繁星点点，映照着一片白色的雪山，远方一棵棵雪松由远及近，拉长了两人的影子，行走的脚步踩进雪中发出“沙沙”的身影，天地之间渺小的两个人缓缓前行，走在未知的路上。
李天真扭头看向宋珍，月光下，一幅绝世容颜映入眼帘，少年的心仿佛冰雪融化，眼前的白衣女子如飘落人间的仙子，白衣飘飘，踏雪而行，眼睛犹如一汪清泉，清澈见底。
“如有仙女，也大概就是你这般模样了吧！”李天真笑着说道。
宋珍撩了撩散落的长发，问道:“天真，你觉得我美吗？”
李天真被问得脸色一红，有些结巴地说:“美。不过还是接着赶路吧！”
“就一个字吗？唉，你和朗师兄一样，就会敷衍我。”一提到袁朗，宋珍的眼里又快泛出泪光。
李天真最怕人哭，最烦人哭，因为他是个从来都不会哭的人，从小到大，他都是靠自己。打小他就明白，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哭也缓解不了任何痛苦，哭只会让自己更懦弱，让旁人更瞧不起你。
十岁那年，天生异象，一团火焰从天而降，村里的神庙燃起了熊熊烈火，将李天真和几个孩子困在了庙里，大家哭做一团，火越来越大。“哇哇”的哭声和火焰燃烧的“啪啪”声让李天真的内心升起一种烦躁感，既鄙夷自己，也鄙夷别人。
如果哭可以扑灭火焰，那就接着哭。如果不能，与其慢慢地被烧死，还不如闯出去。
十岁的李天真不顾自身安危，将哭做一团的孩子抱在怀里，一个一个地救出了神庙。就算有灵气护体，李天真也被火焰灼烧的体无完肤，而李天真不知道的是，一缕血红色火焰化做血气，顺着李天真模糊的血肉流向了李天真全身。
等到李天真回到家，灼伤的皮肤居然恢复了大半，但浑身却像煮熟的河虾一样，红彤彤的，李天真也高烧不退。父亲母亲照顾了三个多月，李天真的肤色总算恢复了正常。
这三个多月，李天真就像一只鸭子被放进了烤炉里，无时无刻不在和痛苦做斗争，额头的汗水浸湿了衣被。刚开始，李天真以为自己坚持不了几天，难受时就喊叫几声，后来李天真发现，哪里疼心里就一直想着那个地方，然后期待另外一个更疼的地方出现，他把疼痛当做敌人，一个一个地打败它们。慢慢地，身体的疼痛也就没那么难以忍受。
令李天真绝望的是，从火焰入体后，就再也感觉不到天地灵气了，以前五脏六腑吸纳的灵气也被火焰化作的红色血气吞噬一空。红色血气像是有灵性一样，李天真能像丝线一样操控它们，唯一不足的是，红色血气就那么一小团，化作丝线的数量也有限。
“咦？”李天真突然发现红色血气较之前大了一些，这真是意外收获啊。
两个人一前一后，肚子都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叫声。李天真停了下来，说道:“咱们去找找看，有没有充饥的东西。”
“臭道士追上了怎么办？”宋珍扭头问李天真。
李天真摊了摊手:“命给他喽，再说了，要追我们，他早追上了。”
“臭道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宋珍有些气愤地说。
“算了，不想了，走，找吃的吧！”宋珍拉着李天真就向雪山深处走去。
茫茫的雪山除了挺拔的雪松，就是陡峭的山石，偶尔也有几只松鼠一闪而过，料想是有雪狼和雪狐，但到时候谁成食物就难说了。
稳妥起见，两人还是捡了一些松子暂时充饥。
“看，那是什么？”李天真伸手朝一处崖背上指去。
只见一朵如拳头大小的白色莲花静静开放在崖石之间，莲花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
“是雪莲，是雪莲，真的是雪莲。”宋珍激动地喊着:“我见到雪莲了，见到雪莲了。”
李天真莞尔一笑，说道:“珍儿，别急，我这就把雪莲给你摘下来。”
“不用了天真，美好的东西看过就够了，何必要去独占它的美好呢？”宋珍说完就要离开。
李天真无语道:“真是搞不懂，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还有这般情怀。”说完，纵身一跃，将雪莲采了下来。
“给。”李天真将雪莲送到宋珍面前
宋珍摇了摇头，说道:“一朵盛开的花，就这样被你摘了，唉。可怜的雪莲。”
“你吃不吃？不吃我可吃了？”李天真把雪莲拿了回来，佯装要吃。
宋珍瞪大了眼睛，惊奇地问道:“雪莲还能吃吗？雪莲好吃吗？”
“笨丫头，你以为雪莲只是普通的花啊，吃了她，保证你精力充沛，三五天都不会饿。”李天真笑着说道。
宋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天真，我还以为你就是为了哄我开心，才去摘花，没想到雪莲还能吃。”
“别废话了，吃就吃，不吃拉倒。”说完李天真就摘下一叶花瓣送到了自己嘴里。
宋珍一把夺过雪莲，说道:“让我尝尝，让我尝尝”。
立在不远处的天一真人哑然失笑，无语道:“这两个小畜生，真当我不存在啊。”
“阿嚏”，李天真打了个喷嚏，笑道:“不知道谁又在念叨我。”
宋珍拉起李天真说道:“除了臭老道，还有谁啊，快走吧，一会儿就该追上我们了。”
李天真拍了拍屁股上的雪，说道:“你看，那不是山顶吗？”
不一会儿功夫，就爬到了山顶，天色微亮，抬眼望去，升腾的雾气仿佛白云一般随风流散，远处的云朵和雾气浑然一体，就像一望无际的大海。清风吹过，松林雪花飘落，远处云海翻腾，犹如仙境。
“这就是宁古云海吧。”宋珍看向李天真。
还不等李天真回答。一道柔和而冷酷的声音传来。
“游戏到此结束，此地就是你俩的葬身之地”，天一真人浮现出凝实的身影。
李天真看着天一真人，说道:“就这么简单吗？我可不相信你就这么杀了我们”
“哈哈，果然是个狡猾的小子。好，新游戏开始了。”天一真人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你们两人有一人可活，只要另外一人能主动求死，或者你们之中一人杀死另外一人，那活着的就能活着。”
还不等李天真说话，宋珍说道:“天真，别信他，朗师兄就是这么被他害死的。”
天一真人看着李天真说道:“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两个人都被我杀死，信或者不信，都在你。年轻人，你有一半的机会呦？”
“年轻人，你和这位姑娘素不相识，何必为了一个祸水，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修行不易啊，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能活到今天，已经是福大命大了，还不知道好好珍惜吗？”天一真人一副好言相劝的样子。
又扭头对着宋珍说道:“我知道你打不过这臭小子，但只要你开口，我就能杀了他。他死了，你就能活。活着多好啊，活着才有机会去找你的亲人，才有机会给你的师兄报仇，你说对吗？”
直到此刻，李天真才真正明白天一老道的险恶用心，他就是像猫捉老鼠一样戏耍着他们，让他们自己动手或者自相残杀。不过，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突然，李天真灵台一动。
“哈哈哈哈”李天真笑出了声。天一真人有些诧异，问道:“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有心思笑，你笑什么？”
李天真笑的更开心了，说道:“我笑你是个可怜虫，天底下最可悲的可怜虫。”
天一真人笑道:“我可怜我想杀谁就杀谁。可怜的是你们这些蝼蚁吧！”
“那我问你，可有人在乎你？可有人真心实意待你？可有人心甘情愿为你而死？”李天真说完死死盯着天一真人。
“别人只是惧你，怕你，又或者是利用你，你仔细想想，好好想想，可有人对你付出真心？”李天真接着说道:“强者拔刀向更强者，只有弱者才挥刀向更弱者，你不但可怜，还是个怯弱的人。”
天一真人脸色苍白，怒道:“我弱？我随时可以送你们去死。”
“我信，你随时可以杀死我们，但杀了我们，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只是在欺负弱小，而你，也终将被更强的人杀死。”李天真毫无惧色，又说道:“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欺负一个离死不远的病人，这就是你可笑又无聊的游戏，这就是可怜又可悲的你，我说的对吗？”
李天真说完，牵起了宋珍的手，对着天一真人说道:“不劳真人动手，我们自行了断。”
李天真看着宋珍，问道:“愿意和我跳进这云海吗？”
“愿意，我愿意。”宋珍此刻发现自己居然有些喜欢这个臭小子。
天一真人开口说道:“人间不易，历人间劫更难。是我错了，怪不得迟迟难以突破。臭小子，我问你，人间最珍贵的是什么？”
“臭老道，你说呢？”李天真笑道:“你肯定认为是命，但恰恰相反，活着固然重要，但要去追寻活着的意义，活着的意义有很多，这些意义就是人间最珍贵的东西。”
“莫非世人都像你一般不惜命？”天一真人问道。
李天真失笑道:“我还算不惜命吗？不惜命我能逃到这里吗？人人都惜命，命只有一条嘛，但命运往往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当我们不能选择如何去活着的时候，至少我们可以选择如何去死。”
天一真人问道:“如果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会选择如何去死？”
“如果给机会，何不放过我们？”李天真冲天一真人笑了笑。
“哈哈，哈哈，”天一真人笑道:“差点又被你个臭小子绕进去了，我不信你会为了这个姑娘去死。今天，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且慢，天一老道，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把？”李天真气势暴涨。
天一真人气结道:“又想耍什么花样？”
李天真说道:“一赌换一赌，如何？”
“你赌我不敢死，我赌千年后你舍不得杀掉这位姑娘，你若输了第一个，就得和我赌第二个。敢吗？”
天一真人想也不想，说道:“有趣，有趣，贫道和你赌了。不过，你可得发下天道誓言，万一你食言，不用我动手，你顷刻就会被降下大道天雷，化作飞灰。”
“天道誓言？这么厉害吗？”李天真有些疑惑“发就发，谁怕谁？你敢吗？你要敢，就给小子打个样儿。”
天一真人哂笑道:“听好了，大道之上有天道，天道常存入我心。今日我天一真人立下誓言，与此子一赌换一赌，有违誓言，天雷滚滚。”言毕，一道轰隆之声闪过，像是回应。
李天真也照葫芦画瓢，又是一道轰隆之声闪过。
“好了，你这小子，好运到此为止了，请吧！”天一真人笑眯眯地看着李天真。
李天真看着宋珍，说道:“好好活着，为了你的朗师兄，也为了我，好好活下去。”
说完，对着天一真人一拱手，说道:“希望真人说到做到”说完，扭头朝山崖走去。
“你小子真舍得跳下去？”天一真人还是不相信李天真这么怕死的一个人敢跳下去。
话音未落，只见李天真纵身一跃，消失在了云海中。
“天真，天真，天真”宋珍一声声地喊着，以前无数次幻想的宁古云海此刻变得如此陌生。
“那，那小子真的跳了？他怎么敢？怎么舍得？”天一真人此刻还是不敢相信，李天真就这么跳了下去。
无边云海泛起朵朵云浪，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你要干什么？”天一真人拉着宋珍的手，怒道:“你也要送死不成？”
宋珍也没了之前的柔弱，怒道“你害死朗师兄，害死天真，我恨你。”
“既然恨我，那就更不能去寻死，你得好好活着给他们报仇。”天一真人又说道:“若是现在回去，你朗师兄还有得救，”
宋珍面露难色，问道:“那你直说吧，怎么才肯救朗师兄。”
“我送你一场机缘。今日你拜我为师，我就帮你，如何？”天一真人接着说道:“凡人之躯何能撑过少年，李天真这小子临死还坑了我一把，摆明了就是保你长生之命。”
宋珍思虑了片刻，说道:“如能救活我朗师兄，我就拜你为师”。
天一真人看了看云海，叹了口气道:“救活袁朗小事一桩，你也能保全性命，只是可惜了李天真，无趣，无趣。”说完，带着宋珍飘然而去。
“跳下云海就必死无疑吗？”宋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天一老道正色道:“传言云海底下是无尽炼狱，别说凡人有去无回，就是修行者掉下去了，也从未见到生还者，算了，别想了。”
雪山还是雪山，云海还是云海，一切仿佛从未发生，一切又都归于平静。少了一个李天真，谁又能够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