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很高兴认识你

    第一朵玫瑰花。”

    许墨白了他一眼，这回没有错，是实实在在的白眼，转而，又觉得他盯着那馒头看的样子有点傻有点孩子气，脱口而出，“想要玫瑰花我可以送你啊！”

    顾南知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敛睫笑道：“真的？”

    “什么蒸的煮的，快吃快吃。”

    她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示意他快点把手上的馒头吃掉。他笑，低头舀了香菇青菜粥吃起来。明明自己已经尝过了，看他慢条斯理的小口小口的吃粥，她尽生出是不是他的那碗更好吃的错觉。晨曦出照，满室明艳。老式小区，楼下依稀听到老太太们谈论今日市场的菜色如何，孩童结伴上学的嬉笑声，人间平凡质朴的生活气息。她托腮，静静陪着他。侧头望着窗外，客厅半开的玻璃窗，映着低头喝粥的顾南知。轮廓清晰，面容模糊。她想起刚刚顾南知举着玫瑰花馒头的表情，那样的顾南知她从未看过。她真算不上了解顾南知，即便这个人她三岁就认识了。思绪又飞转到那天下午，她坐在剪辑室看【新竹】计划的成片，迟迟没看到顾南知的采访，暗想剪辑应该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没有把剪进去。可是，最后的最后，那人站在山坡上，背后是波光粼粼的湖泊。关于为什么会创立【新竹】以及初衷是什么？那人背光轻笑。许墨心想，真是糟糕的采光。不知是谁做的采访，如此随便。眉眼微微一个流转，双眸深沉，笑意未泯。他说，曾经有一个女孩问我，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才是最好的。我想她一定想过了千百种方法，才会那么无助。我并不知道我是否真的能做到，初心我只是想改变她看到的世界，后来，我便有了贪心，想改变更多人看到的世界。我索性想，那就用这双手试试，到底可以改变多少呢！那人说着，嘴角是未泯的笑意，深深地看着镜头，目光里含着深沉与明媚，即便如此糟糕的采光，依然看得到他幽黑的眼眸亮的逼人，仿佛身后碎银般的粼光揉进了他眼里。片子的结尾出现一行字，是顾南知最后说的一句话。人间有爱，请别失望。看完，她在剪辑室坐了很久，内心的潮汐如受到牵引般不断汹涌起落，她企图让其平静，就在不久前那个让她分外安心的人儿变得陌生了几分。每个人都有不止一面的存在，就像有人白天还是一派雷厉风行、精明干练的模样，晚上回家则是谄媚宠溺、婢膝奴颜的铲屎官做派。她虽从未正儿八经的和其他人一样叫他哥哥，可心里到底对他是服气的，他一直做的很好，比他们都好，走在他们前头，让他们明白原来还有这样一条路，纵使很多时候他的行为让她忍不住白眼，也抵不过总是在关键时刻他朝她伸过来的那双手。那一日，昏黄朦胧的房间，他轻揉她的头发，扁头微笑，说，许墨，我做的还不错，你不应该夸夸我吗！是惊愕？还是无措？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做的有多好吗？那一日，宴会上，他一番发言平静简单却震的在场每个人血液与眼泪奔腾。直到如今，短短几个月，她看到二十几年来都未曾看到的另一面的顾南知。她在思绪飞逝的瞬间，意识到无论出于什么的情感，他们的付出从未对等过。而这一个认知，她用了二十余年。有没有一个人，不管时隔多少年，你想要重新认识一次的？“不吃了？”

    顾南知忽然问她。许墨摇头。见他起身收拾碗筷，她忙跟着收拾，他端着碗盘的手背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说，“放着，我来。”

    她没有跟他客套，嗯了声，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还有时间。“喝茶吗？”

    她看他问道，她知道他有早上喝茶的习惯。顾南知很快颔首，“好，最近忙的都没时间好好喝会儿茶。”

    喝茶她懂得不如顾南知多，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煮茶烧栗兴，早晚复围炉，因为这些喜爱成为她更偏爱秋冬季节的原因。她迅速地取了煮茶器和茶壶，本待飘雪时节用小炉煮上一壶茶最是悠闲惬意，现在还早了些。壶里的水慢慢煮沸，冒出细密的水雾，投入撬好的小块茶饼，瞬间屋内染上茶香。眼见着茶叶随着水波翻滚，沉沉浮浮，如同人生。偏头看着，很容易忘记时间。长腿迈到沙发边坐下，她才反应过来，骨节分明的手还湿着，手背青筋隆结处点点水珠，许墨一时间觉得有几分美感，白净、利落、青筋、修长，怎么好看的人连手也是好看的，茶几上浅蓝色的帕子被他用来擦手。“怎么了？”

    他问。她回神，“……那个，”欲言又止，她想说那帕子是用来擦桌子的，算了，反正她才洗过。“喝茶吧。”

    茶盏添上煮好的茶水，递给他。没着急喝，转碗摇香，许墨轻笑，到底是个会喝茶的。“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听说不同的人或者不同的心境转碗摇香后的汤花也不相同，也是对人当下状态的反应。当时听着有趣，却未当真。“是白牡丹。”

    她嗯了声，一早听他说话，有淡淡鼻音，心想这人怎么又感冒了。一年茶，三年药，七年宝，留他喝茶她泡的是三年的白牡丹，亦茶亦药，品藏皆宜。茶性转温，对祛寒清肺效果很好，喝下去暖胃热身，浑身通泰。“有什么想说的？”

    她诧异地侧头看他，他微微一笑，“没事你不会留我喝茶，而是巴不得我快点走。”

    她呵呵地笑，摆手笑说‘怎么会怎么会’，大脑却在运转，想这话为什么听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味道，难不成她一直是这样对他的？好吧，她承认。“顾南知，你有没有某些时刻，想要重新认识一个人？”

    她忽然问。“嗯？”

    “我是说，你认识一个人，”她说，“你发现并不是真正意义上认识这个人，你会不会想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人呢？”

    她看着他，说的认真。顾南知没想要她想说的是这个，沉吟了几秒，道：“那要看这个人是否值得，毕竟千人千面，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花时间重新认识一遍。”

    许墨笑起来，毋庸置疑的问题。“我倒是有一个很想重新认识的人。”

    她笑，朝他伸手，“你好，我是许墨。”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笑意直达眼底，看到他眼眸闪过的惊讶，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说，“顾南知。”

    这一下她笑得更开，“你好，顾南知，很高兴认识你。”

    他嗯了声，手很快就收了回去，塞进运动服口袋里，淡淡地点头道：“知道了，我去上班了。”

    没待许墨反应，就已转身出门。许墨盯着他的背影消失，突然眨眨眼睛，轻声喃喃道：“难道吓到新朋友了？”

    却未曾留意，转身离开的顾南知嘴角翘起的小小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