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你不应该夸夸我吗？

    顾南知躺在床上时还在想明天的工作有哪些，还有什么必须叮嘱老白他们尽快完成，公司那边还有几个策划他还没有批，又想到等会许墨到底会不会真的来看他，说去煮粥有可能又是哄骗他睡觉的说辞。就这么想着想着意识也模糊起来，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也不知道，只是睡得并不踏实，恍恍惚惚、似梦似真，他似乎看见微弱的光，仿佛闪烁阳光下水波荡漾的碎银波光，深深浅浅划过他的眼睛。他看到那个被晚霞晕染的夏日，他骑着单车载她，上坡下坡，奔驰嬉笑只为追逐那团他们觉得像手掌的云，掠起的风将路边凋落的为紫薇花瓣卷起、惊扰。十几岁的他们淌过岁月的长河，回头是无法忘却的回忆，那么对岸呢？他又看到那个接到她电话的那个夜晚，她哽咽着问他为什么？要怎样做才是最正确最标准的答案？他看不到电话那头她的表情，却能想象的出来，仿佛她就站在他面前，原本明亮的眼眸浸满水光，好似下一秒就会落下，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接住。很多时候，他只是想……许墨小心翼翼端着小碗进屋，搁在床边的椅子上，把灯调亮，抬眼看他，也许是正在病中，微微蹙眉他睡的似乎并不安稳，从被子的痕迹看出他没少翻腾。她俯身靠过去，欲叫他起来吃，听见他含糊的声音。“许墨，不要哭。”

    落入虚幻梦境，往事如镜中月空中鸟，他坐在暗中只能凝望，他想，很多时候，他只是想，过去抱她，跟她说，许墨，不要哭。两人离的很近，她轻轻在床边坐下。人说，年纪越大，越爱回忆往事。她却不然，大部分时候她并不喜欢回想，不是刻意为之，也不是因为过去有多糟，而是知道波涛之后总归平静。每个人都会在某一个瞬间长大，在长大的过程中，这个男人占据着不可否认的地位，多数时候他都是站在那里，教她黑暗之后必有光明，教她肆无忌惮的放声哭泣，教她什么时候放弃倔强，教她勇气责任与坚强，他总说哭吧，却从没有说，许墨，不要哭。旁边的人儿不安的翻动身子，似乎睡的不太踏实，许墨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顾南知，顾南知，醒醒。”

    睫毛微微抖动，他慢慢睁开眼睛，恍惚间看到她白皙的脸庞，一时不知是否还在梦境。“许墨？”

    他声音微哑，略有疲惫。伸手轻轻拉他，待他坐起来，“粥煮好了，你吃一点再睡。”

    他扶额，明白已从梦中醒来，“没有胃口，先放着我一会儿再吃吧，时间也不早了吧，你快回去休息吧。”

    她看着那碗正冒着热气的粥，“这是有胃口没胃口的事儿吗？”

    被她这么一问，他笑起来，“那是什么事儿？”

    她想说这是她辛辛苦苦熬了一个多小时的成果，为了弄个三瓜两枣给他补补，她还搭上了一顿伙食。到头来，这厮正眼都不带瞅一下的。对上他的眼睛，她说的有理有据：“中医上说风寒感冒是风寒之邪外袭、肺气失宣所致，治疗关键在于辛温解表，也就是所谓的发汗，《伤寒论》特别强调过，‘服药已须臾，啜热稀粥一升余，以助药力。’也就是说喝了粥，才真正让药起到了效果。”

    “看不出来我们许小墨是个小医官啊。”

    他伸手拿起那碗粥，吹了几下，低头慢悠悠的吃起来。他默不作声的吃粥，她也索性不再开口，安静的等他吃完。许墨一瞬不瞬的盯着灯光下的影子，回想一天来发生的事有些伤神，咋就把羊肉煲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儿呢？！做羊肉煲最好是用当天现宰的羊，先用火烧法去毛辟膻，再将原只羊起骨熬两三个小时以作汤底，羊肉用自制酱料吊起，待碳炉上的砂锅翻滚，再把羊肉和葱白一起爆炒下锅，吃完羊肉再涮上些可口蔬菜。啧啧啧，耗时耗力，劳民伤财，她当时是怎么就想不开了呢！这回真是吃了口香喷喷的黄连了。“许墨，我热。”

    沉浸在自怜自哀中的许墨听到顾南知说话回过神来，“嗯？”

    停顿了下，“不会是发烧了吧？”

    想到这个她不由紧张几分，真发烧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等等，我去找温度计。”

    “许墨”正欲起身的她反而被顾南知拉住手腕，轻轻往他身边带了带。他们离的太近，近到她看到他皮肤的纹理，浓长睫毛投射的阴影，幽深眼仁里她自己的模样，她想他们真的离的太近了。“笨蛋，不知道先这样试一试吗？”

    他说。他轻轻凑前，下一秒，额前感受到他的温度，两人额头轻抵，他带着淡淡药香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玫红的唇在她眼前一张一合，像盛开花朵上垂下来的那一滴露水。下意识地摒住呼吸，她听见他说，“感觉到了吗？”

    她猛然推开他，调整自己的呼吸，差点被憋死。察觉到他探究的眼神，许墨总觉得他微笑的神色下浅浅流露说不出的莫名情绪。她往后挪了挪，隔出安全距离，吁了口气：“嗯，我确定你是发烧了。”

    “许墨，我觉得你更像是发烧了。”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微凉柔荑抚上自己脸庞，发烫的温度激的她一怔，眉头一皱，道：“顾南知，你丫中的是什么毒，这么容易传染吗？”

    顾南知眨眨眼：……房中只有她和顾南知两人，屋外早已恢复宁静，半晌两人没有说话，“顾南知”许墨沉默片刻道：“我今天在图书室，看到那本儿童手册，老白说【新竹】创立一开始你就坚持着手这方面的工作，我没想到这变成你肩上的担子了。”

    憋了又憋，忍了又忍的话，到底还是说出来了。“许墨，【新竹】创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挑起了这把担子，不可否认你的经历让我意识到让更多人了解相关知识的重要性，这条路越走越会发现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这只是其中之一”他说：“我想你知道，这从来不是我的负担。”

    许墨抬头看他，幽黑的眼眸仿佛深潭泛起的漩涡，摄人而坚毅，仿佛只要你靠近就会将你卷入其中，她总觉得不可思议，顾南知的表情明明没有什么变化，他这样说话她已经看到无数次，正经又理性的分析给她听。可是啊，他的目光看起来那么深，所有她不知道的日子，这个男人都在独立前行，那些独自沉默的日子，那些难以入眠的日子，那些荆棘密布的日子，那些未知的日子，他都是这样日出日落一个人走来，莫名让她觉得有些心酸。顾南知仿佛看出她的情绪，淡淡的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没有关系，我啊一直觉得怎么会没有照顾好我的小姑娘，总想做的什么。许墨，没有关系。”

    许墨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顾南知，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是这样想的，他永远坐在暗处，淡淡火光照耀，自觉自持，带着不可置信的坚持。他抿唇一笑，揉揉她的头发说道：“我知道的许墨，一定想过几千几万遍该怎么做，怎么做是最好的，你那么无助。我总是想让你开心的。所以，许墨，你不应该夸夸我吗？我做的还不错对吧！”

    许墨的思绪被抽空。……若不是手机闹钟响起，许墨不知道还会问出多少顾南知从来没说过想法。她潜意识里不想再探究的更深，很多事情就像手里的一百元钱，破开了就没有了。连着两天许墨也没有和顾南知打上照面，时间紧张工作安排的忙碌而充实，采访、记录队员和志愿者生活，走访了解学生家庭情况，整理大量采集资料，时不时还会在学校和小朋友一起做做课外活动，许墨这个人别看在平时对什么都无所谓，也没有什么好奇心，但在工作上讲究绝对的集中和投入。引来张萌怨声载道，“许墨姐，难道是因为吃了我的宝贝红枣也热血沸腾小宇宙喷发？那也要考虑考虑我们这些没的吃的人啊！呜呜呜……”许墨十分神秘告诉她，“其实吧，我是前几天晚上在月光的指引下在山后面挖到了冬虫夏草。”

    并‘好心’的告诉她食用方法，“你可以夜观月相去挖挖看，找到后大锅炖之，而后弃草食其水。保你龙马精神春意盎然。”

    （弃草食其水不是正确吃法，是许墨故意乱说的）原来是得此良药，羡慕的张萌捧起许墨的脸仔细研究，边观摩边感叹道：“啧啧啧，难怪每天忙死忙活你却有如旱苗得雨枯木逢春之态，我还以为你恋爱了呢！原来，原来是找到宝贝了。”

    许墨：“嘘，小声点，我可就只告诉你一个人了哦~”张萌配合的用食指拦在唇边，笑得极为鸡贼,“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许墨点头表示满意，拍拍她的肩头，走了。留下托腮构想晚上如何挖宝贝的张萌。被张萌一打岔，许墨索性把工作放一放，毕竟她不是真的吃了啥好东西。寻思到处看看风景，转着转着就转到了学校附近，干脆去学校看看有什么她可以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