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启程

    许墨开完会夜已深了几许，简单的洗漱便倒头大睡，她和几个女孩住在一间房，这应该是条件最好的一间了，其实所谓最好也不过就是房间里有几张低矮的木头小床，盖在身上的被子裹着复杂潮湿的霉味。现下并不是讲究的时候，能有这样的条件她觉得已经很好了。也许是空气中的氧份稀少，大脑供血变得缓慢，这一晚她睡得恍惚似乎听到雨声，越来越大，又不知道何时停止。天刚蒙蒙亮时，许墨便醒了。她在幽暗中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天幕微拉，群山寂寥，可以看到云层浓厚，偶有起伏的犬吠，连绵起伏的山脉显现轮廓，常年积雪的山峰在广袤天地间醒目巍峨。狭窄的木楼梯踏上去咯吱作响，许墨来到院子里做晨间运动，舒展身体，从头到腰再到四肢，动作准确规范，别人看到会以为她是经常锻炼的人。只是有她自己知道那一段顾南知的地狱训练是多么魔鬼。身体渐渐热起来，鼻翼朦出细细的汗珠，一楼的餐厅头发蓬乱穿着彩色藏袍的妇人已经开始忙碌，许墨走进餐厅客气的询问是否需要她的帮忙。妇人对着许墨摆摆头，示意自己听不懂，旁边扎着线辫较为年轻些妇女回答道：“补用（不用）补用（不用），很快酒（就）好啦。”

    不太标准的汉语，咧着嘴朝许墨笑着说。因为在高原地区，她们的肤色黑中带着高原特有的红，此刻笑起来牙齿显得格外白，眼神触上那纯粹干净的眸子，许墨心底缠上几分动容，那是身居都市习惯隐藏自我的现代人所没有的本真。她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带着微笑礼貌的退出餐厅。天已大亮，陆陆续续有队员走出房间，开始洗漱、整理，大地开始复苏，破云而出的太阳带着不寻常的温度，似乎想带走前一晚倾泻大雨留下的痕迹，这里的天气有几分看老天心情的意味。“许墨姐，刚【嘉世】的顾总来找你。”

    张萌在楼下一看到许墨，就等不及的囔囔。许墨嗯了一声，淡声问道：“他有说找我什么事情嘛？”

    “没有，我有问他需不需要我转达，他说不用。”

    张萌摊摊手说道。“哦”许墨随意应了声，想来他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儿。“话说这位小顾总长得真是好看，那么一身普通的冲锋衣都能穿出帅气来。”

    “一直没发现，顾总他声音听有磁性的呢。”

    “就是有些面瘫，有点生人勿近的气场。”

    许墨听着张萌的叨叨，懒得理会她泛滥的粉红花痴少女心，将眼神调到餐厅方向，没有什么比吃饱更有诱惑力的，道：“走，吃饭！”

    早餐的种类没有昨天的晚餐丰富，却让许墨有点眼乱缭乱的感觉，因为，她每种都想吃。看着许墨黑亮水灵的眼眸快射出绿光来，张萌忍不住噗嗤笑了，“许墨姐，是不是都想吃啊，没事儿，一样拿一点，我们分着吃。”

    说来也是神奇，她这位老板平时虽然也会开点玩笑，大部分时候她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座岛，从来不刻意去靠近融合，就像“你来或不来，我都在这里”，她的岛屿巍然不动，好似对什么都没有好奇心，公司里的人却都知道这位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老板唯独在美食这件事上做不动淡定如我。“好的呀”听到这话可把许墨高兴坏了，迅速的往餐厅里添加喜欢的食物。都说藏人的早晨从一碗甜茶开始，现在许墨也顾不得的心思全放在面前的那碗藏面上了，多年前在拉萨吃过就让许墨念念不忘，和任何平原地区的面都不同，略粗的面体劲道扎实，煮好的藏面盛上香美的牛肉汤，撒上牦牛肉丁，看似清淡实则浓郁，喝一口汤润胃，身体都跟着热乎起来。再来上一口香酥的牛肉饼，别提有多幸福了。这是只有高原才可以享受到的美食啊！用一碗甜茶垫底，许墨心满意足的享受完这顿早餐，却苦了提出分享食物的张萌，她可是托着肚子踏出餐厅的门栏。“再不能这么吃了，许墨姐你胃口真好，居然还不胖。”

    张萌揉着自己的肚子，感慨道。她俩就是“喝水都胖”和“狂吃不胖”的代表，她咋就没有瘦子的基因呢，欲哭无泪啊。许墨对张萌那一张小脸上羡慕嫉妒恨的层次化演技不禁称道，这是戏精本尊无疑了。她勾着嘴角说：“走吧，跟大家去大厅集合，一会儿要发装备了。”

    除了器材临行前就已经通知过精简行李，虽是砂石土路至少还有车可以代步，本来预计只会有30公里的步行路段，如今赶上雨水充沛，部分路段有塌方，他们只能改道走小路提前进入步行。这是昨晚顾南知告诉她的，她临时调整了部分工作内容，这里的一切永远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便是西藏，变化无常，让人无从依据，这便是天地，自行其事，让人无从窥探。陆陆续续有队员进入大厅，原来安静的大厅变得嘲杂，许墨抬手看了眼表，估摸张萌他们怎么还没有来。“许墨姐，成哥他们来了。”

    她抬头看到张萌，旁边还站着成英杰他们，成英杰是这次摄影组的组长，人高马大衬得一旁的张萌娇小可人了不少。“小许。”

    许墨点头应声“成哥”，成英杰比她大，也是【微观】最老的一批。“等下整支队伍会在头、中、尾各有一组随队摄影，两小时一班，若中途有人出现不适立刻换下来。跟拍会在队伍前部，方便采集图片资料。”

    许墨微微侧头专注的听着成英杰的安排点头，“可以，张萌和我会在队伍中段，方便照应大家。成哥你经验丰富，按照平时我放心，这次是在高原，又是徒步，大家都谨慎小心，千万不要硬抗。”

    从准备前期到昨晚，大大小小的会议许墨反复强调的只有一点，不要疏忽，不要硬抗，这里是高原，小小的高反处理不当往往会要了你的命。许墨还想说些什么，周遭突然安静下来，顾南知走了进来。他身边的工作人员低声跟他说了几句，他点点头沉默的扫了一遍人群，才沉声道：“我说几句，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因为道路塌方的关系，我们要步行进村，这是体力和耐力的考验，累的时候想想我们为何而来？前方还有人在等我们，所以……加油！”

    说完，顾南知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为何而来？许墨沉默的看着和几个工作人员商量事务的顾南知，从认识开始，他就和她们一般孩子不同，他出身书香，读的书永远是她看不懂的或者是她觉得枯燥的，他聪慧沉静，遇事总是比他们看得远想的长，几载日月坚持做这件事，却不是博个名利天下。“许墨姐”身后的张萌拍拍许墨的手臂，打断她的思绪，示意排队的她往前摞摞，【新竹】准备的一袋装备可谓齐全，有排汗内衣、冲锋衣裤、羽绒服、雨衣、登山帽、登山杖。虽然之前他们已经参加过【新竹】安排的专业培训，在上路之前负责随行安全的人员还是再次跟他们交待途中的注意事项、身体调节技巧以及突发情况的应急措施等等。许墨他们正式上路已是一小时之后。海拔4500米。他们行走的是一条被人踏平的泥土“路”，去向被山脉隐藏的小村。玛多。山路逶迤复杂，这里没有色彩斑斓的青山密林，这里古为苏毗部落，是吐蕃王朝主要的军事粮草和马匹供应地，唐宋以来是主要的交通驿道，这里是一个没有树的土地。辽阔草原没有半分让人觉得荒芜，远处看得到是白雪皑皑的峰顶，天地大开抬头似乎是触手可及的云朵，蓝色不忍染指。肆无忌惮洒落的太阳一直蔓延到天际，蒸腾而上的热让原来还兴奋紧张的张萌彻底蔫了。“许墨姐，我好热好累啊。”

    “再坚持坚持，”许墨回头说：“过会儿吃午餐可以休息一会儿。”

    “我现在好想来罐冰镇可乐，大口喝下去，啊~那畅爽的劲儿。”

    张萌按耐不住的肖想那滋味，那酸爽的小表情和语气，让许墨觉得学新闻真是浪费了，娱乐圈少了一个影后啊。走了两个小时对许墨来说也有些疲累，燥热黏糊鼻腔，胸腔在剧烈窜动，天地之间似乎都听得到她的呼吸，她让自己尽量表现的淡定，脑海想起学习过的要领，调节自己的气息，让步伐踏实有序，紧跟着大部队的步伐，不让自己掉后，广阔的土地变得无声，张萌叽叽喳喳的声音变得虚无，无风的晴空她只听到颬颬风声。好在“幻听”没持续太久就接到指示全体就地休息，午餐时间可以休息片刻，许墨席地而坐，从包里拿出分发好的午餐，封口袋里装得是两个面包、两块巧克力、一块风干牦牛肉、一个青稞饼和一根能量棒。风干的牦牛肉在嘴里简直是对咬合肌的考验，吃起来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嘴里可以感觉到牛肉清晰的纹理，嚼着嚼着牦牛肉的香味就开始在口腔延伸，许墨想放在平时她应该会配一罐啤酒，啧啧~那味道想起来她都想摆刚才张萌那表情了。张萌摘下墨镜，苦哈哈的哀声道：“许墨姐，你有闻到烤肉味儿吗？”

    许墨连眼都没抬，笑着说：“你的肉吗？”

    可怜巴巴的张萌立刻抿着嘴摆出苦大仇深的表情点头，“是呢，我都感觉我的肉快被太阳烤熟了。呜呜呜~”被她的表情逗笑，许墨摸摸她的脑袋，“没事，过几天就是烟熏肉了。”

    许墨留了巧克力和能量棒装回包里，叮嘱张萌也留一些，比起上午下午的路程肯定会更加辛苦，疲惫的时候这些可以帮助补充能量。休息了40分钟后大家再次整装出发，下一个垭口是今晚的营地。随着山势的变化，下午的路程出现高高低低的山坡，队伍也逐渐拉长，队员之间的距离被拉开，肩膀早已酸痛，本来不算重的背包也觉得越来越沉重，步伐也越来越迈不开。“许墨姐，我，我走不动了，我休息休息。”

    张萌把背包仍在地上，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下。“好吧，但只能休息十五分钟，我们必须天黑之前到垭口。”

    许墨说道。她拿出包里的水，小口小口的慢慢滋润干燥的嘴唇，即使现下太阳暴烈，身体却闷热潮湿，无法挥散出来，汗水湿透内衣裤，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夹饼，外面忍受暴晒，里面忍受湿热，后悔因为自己一时“觉得麻烦”没有换上排汗内衣，这黄连也只好默默“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