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落幕
“不要拥挤，避免踩踏，有序从西北方撤离！”骑着大马的近卫军来回奔跑维持秩序。
一众长老和龙虎军排列在金无垠身后，共同支撑着面前的结界。
随着阕琊一步步走近，结界不断出现裂缝。
他甚至还没动手，众人已经要撑不住了。
金无垠虽也算身经百战，但遇上这样强大的对手，还是第一次。
他似乎已经能听到自己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但他绝不能后退。
眼见着那那半人半龙的魔王步步逼近，只待他稍一用力，站在最前面的人都要顷刻化为齑粉。
金无垠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阕琊却在离他们五尺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金无垠凝眉看过去，阕琊那张深邃粗犷的脸，又渐渐变成了另外一张脸。
她美丽而又圣洁，清澈明亮的眼睛，精雕细琢的鼻和唇，低眉看向他，似一尊圆满的菩萨。
金无垠本就将要断裂的手忽然失了力，但也仅仅恍神片刻，便又立马支撑起了结界。
二人隔着透明的屏障相望。
明明方寸之间，却又像隔着山海几千重。
他嘴唇嗡动，连她的名字也叫不出来。
他早猜到的，她不是普通人。
一想到身后的火火，他更不敢相认。
蓝瑛先开口了，没有寒暄，没有叙旧，只是带着悲悯而温柔的笑容，平静地说道：“趁我还有理智，用破魔之箭杀了我！”
眼前的一切都静止了。
金火火听到这个声音，原本将要沉入黑暗的意识也瞬间清明。
她抱着风柳的脖子，努力越过人群朝前面看，对上蓝瑛的目光，分明看见她眼里有泪。
隔了十七年，母女二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相见。
因为有太多话想说，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蓝瑛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多久，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一旦阕琊的意识又占据主动权，那将会是一场浩劫。
蓝瑛挥手，一支锈迹斑斑的长箭从东啁山的方向飞了过来，而之前展示的那把破魔弓，则缓缓落到了花眠酒跟前。
蓝瑛的意识逐渐混浊，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对花眠酒道：“我以上任主人的名义，将这把破魔弓赠给你，你也是此界唯一可以彻底发挥此弓威力的人，眠酒，收下它，去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吧。”
此时，一道白色的身影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宽阔的衣袖和裙摆随风猎猎，如一只断翅的白鹤。
“蓝瑛——”
她又哭又笑，仰着脸问她：“你怨我吗？”
蓝瑛摇头：“未曾怨过。”
栖鹤脸上终于绽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定定说道：“蓝瑛，最后一次，我还是要和你并肩作战。”
她飞到高处，念诀催动新月台里的余火，将那支未完全的破魔之箭放了进去，再回身看了一眼蓝瑛，最后决绝地投身火海。
一半黑云压城，一半火光焚天。
明灭的光落在每一个人脸上，所有人的神色，如出一辙的沉默哀恸。
火光渐渐熄灭，最完美的破魔之箭显现在众人面前。
花眠酒却犹豫了。
金火火拖着虚弱的身体，亲手将那支箭递到了花眠酒面前。
她说：“阿眠，我相信你。”
拈箭搭弓，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花眠酒射出了那支彻底诛杀魔尊的箭。
天雷滚滚，飓风席卷，大雨倾盆而下。
那个给此界带来几百年阴影的魔尊，和那位游走世间千年的神明，一并消散得无影无踪。
一个混乱的时代彻底落幕。
龙虎军有序地开始打扫战场。
只是他们的城主大人，还怔怔立在马上，望着无边雨幕，久久的，仿佛要立成一尊雕塑。
一道娇软的女声将金无垠的思绪拉了回来。
“爹爹，咱们回家吧。”
他回头，看到小脸苍白的金火火，复才露出笑容。
“走，爹带你回家！”
林指挥使牵来马车，金火火和花眠酒刚钻进车里，又听到外面来报。
“城主大人，我们在山下，发现了三小姐。”
花眠酒和金火火对视一眼，掀着帘子朝外看去。
金雪樱身上的血和泥已经污成了一团，她跪在地上，仰着脸，大雨密密麻麻砸下来，她眼睛只能艰难地睁开一条缝。
金无垠怎么也没想到放出魔尊的人会是金雪樱，他失望地看着这个自己最寄予厚望的女儿，“你可知罪？”
金雪樱状若疯魔，仰着脸痴痴地笑，声声说道：“爹爹，你知道了吗？这次的学院大比，是我拿了第一！我打败了所有人，我是第一名！我是第一名！”
金无垠握住缰绳的手在微微发抖，看着金雪樱那可怜又可恨的样子，他又厉声问了一遍：“你知罪吗？”
金雪樱歪着脑袋，眉心紧紧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金无垠，见他始终无动于衷，忽然咯咯笑起来。
那张脸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这都是你们逼我的！我明明处处都比金火火做得好，但就因为她是嫡出，我是庶出，她就永远压我一头！凭什么？”
金无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冷漠地看着金雪樱：“平心而论，我有因为你是庶出而亏待你吗？外面怎么传，你就怎么信？火火性子怠惰，头脑愚笨，不学无术，所以我纵着她吃喝玩乐。你争强好胜，追名求利，所以我对你严格管教，把你当做未来的城主培养，不管是资源还是灵术与学问的教导，我对你都尽心尽力。结果就因为别人的一两句挑唆，你就是非不分，怨恨起我来了？”
他怒视金雪樱，语气满是一城之主的威严：“是你蠢而不自知，才自取灭亡！”
金雪樱身子歪倒在大雨里，表情还是有所不甘。
金无垠摇了摇头，叹气道：“至于嫡庶的区别，是你母亲的意思。你并不是我的孩子，当初你母亲遭人追杀，我救下她时，她就已经有了身孕。你的父亲在追杀中殒命，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给你们母女一个安稳的身份，我才将她以侧室的名义留在了金府。她怕的就是你未来和火火争抢城主之位，所以死之前才再三同府中所有人强调，要让你认清自己庶出的身份。”
他不再多说什么，吩咐林指挥使：“废除她的灵根，永不得修习灵术，送回金府，软禁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