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爱而不藏
萧贵妃高昂的头,竟低垂了下来,眼神变得黯淡忧伤。
原来,她恨杨延霖,是因为他拒绝了萧思清的求爱。但萧思清死于萧英礼之手,与杨延霖有何干系?
“若不是杨延霖,思清怎会去安烁的婚宴,若她未去,便不会……”萧贵妃愠怒道。
萧家人的脑回路果然清奇!
云攸觉得出来够久了,该说的也都说尽了,不愿多费口舌,便直接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济世堂想要做大,少不了娘娘的扶持。若娘娘助杨延霖得到北萧国和南诏国的经营权,杨家得了天大的好处,必为娘娘效劳。”
萧贵妃眉头轻轻一动,手腕一抖,顺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鬓发,又恢复了当初倨傲的模样。
云攸的话如一味药引,激起了萧贵妃骨子里满溢的优越感。
确实,她与杨延霖有深仇大恨,众人皆知。这个幌子,让她与杨延霖暗中“勾结”来得更容易。
思及此,萧贵妃顿时忘却了忧伤,嘴角泛起畅快的笑意。
“好,本宫答应你。”萧贵妃淡淡道,“但今日你必须受点伤,私闯凤仪宫却毫发无损,若传出去,本宫颜面何存!”
萧贵妃派去传太医的孙公公,宣了太医去凤仪宫,之后径直去了乾清殿。永德帝正与安烁、周卿颜商议西岭坡剿匪一事。
永德帝得知凤仪宫遭遇刺客,倒还能保持些许镇定,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萧贵妃不知又整出啥幺蛾子,自从萧英礼被囚,萧家众人收监,萧贵妃三天两头搞事情,永德帝甚是头疼。
萧贵妃素来看重颜面,若有外人在场,她或许可以收敛一些。于是,永德帝带着安烁与周卿颜一道来了凤仪宫。
与此同时,杨延霖也从太医署赶来。因为萧贵妃暴戾,动不动让太医陪葬,所以无人敢来。
之前,孙植官阶最低,被逼无奈才去凤仪宫,如今伤者便是孙植,只有胆大且慈悲的杨延霖,主动请缨前来。
远远听见孙公公吆喝一声“陛下驾到”,云攸腾身飞出正殿,在方才孙植留下的一滩血泊旁边站定。
萧贵妃紧跟上前,惊诧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云攸背身倒在血泊中,快速翻滚两圈,然后伸出两根手指触摸地上的鲜血,而后将手上的血渍抹到脸上、嘴角和脖颈上。
云攸自知一顿毒打是逃不了的,不如先下手为强,上演一出“弱者有理”的好戏。
萧贵妃面上一阵红一阵青,竟有人敢当着她的面做戏,真是……
胆!大!包!天!
她脸色一变,盛怒上来便要发作。
此时,永德帝携众人,绕过照壁,走到高台下的一滩血泊前。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满身血污的女人身上。
女人趴在血泊中,双手抱住萧贵妃的脚腕,埋头呜咽着说:“奴婢莽撞,不慎误入凤仪宫,惹得娘娘震怒,若打死奴婢能消解怒气,娘娘便打死奴婢吧,奴婢毫无怨言。”
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裹挟着猩红的鲜血,灼烧着周卿颜的双眼。
他的眼眶红得似是钻入了一团烈火,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声音听起来,甚是耳熟!周卿颜方才进来的第一眼便认出了云攸,安烁此时才听声音辨识出来。
悲戚,肃杀,冷寒……两个男人思绪凌乱地结成一张网,勒紧他们全身的神经,似是冻僵的身体被热铁烙了一下,痛感循着神经蔓延,直达心脏。
夏日的暴雨就像人的坏脾气,说来就来。永德帝在众人的簇拥下移步正殿内,高台上的帝王与贵妃,与台阶下血淋淋的云攸,似是相隔山海。
贵人们眼见的鲜血,只是一道红光,一朵血红的彼岸花,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温度有血肉的人。
冷冷的雨坠落,周卿颜站在她最爱的大雨后面,用一双同样下着雨的眼望她。
杨延霖蹲下身,右手搭在云攸的手腕上,为她诊脉。
任凭豆大的雨点坠在眉间、睫毛、鼻梁、耳廓……击打着每一寸皮肤,不知是脸颊痛还是雨点痛。
已经无力抗击,选择摆烂的睫毛,覆在杨延霖的眼角,挡住了他一半的视线。
雾里看花,朦胧之美更甚!杨延霖眼中的云攸,湿漉漉的长发黏住了半张脸,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含蓄之美,撩拨心弦。
周卿颜失去知觉的左臂,此时突然动了动指尖,他想伸出手,想抱紧云攸,将她逃离这个乌糟的地方。
但他只能默默站在永德帝身后,用力拽着安烁颤抖的手。
安烁那双随时会翻云覆雨的手,似是被架在火上炙烤,攥着一团毁天灭地的气焰,却只能藏在手心,烧疼自己,还要压抑痛苦绝望的情绪。
爱而不藏,自取灭亡。
安烁反复在脑海中翻腾这句话,就像咒语一般,控制住他的行动,也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砰——”
杨延霖跪倒在云攸身边,垂首回禀道:“回陛下,此女伤势甚重,若再不医治,恐……此处再多一缕幽魂。”
哼!杨延霖与云攸果然沆瀣一气,云攸根本毫发无伤,他这是欺君上瘾啊!
不过萧贵妃并未拆穿杨延霖,在她看来,杨延霖甘冒欺君之罪,也要救下云攸,两人关系确实匪浅。
萧贵妃眉头一拧,皱眉看着杨延霖,唇角微微勾起,手抬起,搭在了永德帝的肩上,眉梢扬起,轻笑了一声,开口说道:“陛下仁慈,就饶了她吧!臣妾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既然是一场误会,她也受到了该有的惩罚,臣妾不想再追究。”
永德帝双指捏了捏萧贵妃圆润的脸颊,会心一笑:“贵妃真是宅心仁厚,朕心甚慰!”
众人步入正殿内,继续议事。
杨延霖抱起云攸,在宫女的指引下,向偏房走去。周遭流转的光景被雨幕遮挡,一切都那么虚无缥缈。
周卿颜走在最后面,突然转身回眸看了云攸一眼,她的神情间既无畏惧,也无熟络,仍旧是清淡淡的,如檐下的雨水一般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