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蜀地小池镇
三月,冰霜渐退,蜀地小镇,绿意骤浓,人们纷纷褪去寒冬强加于身的束缚。伴随镇上唯一一座龙王庙前迎春炮竹声的响起,小镇从“酣睡”中苏醒。
小镇旱灾频发,每年春至,为求风调雨顺,龙王庙便成了小镇上最热闹的地方,嬉闹的孩童口中念着:“三月春,一月寒,送冬迎春,修犁补船,龙爷辟灾,旱魃莫来。”
小镇名叫小池,小的时候母亲也教林景阳唱过那童谣,每年龙王庙前戏耍的孩童里,林景阳是笑容最灿烂的。自从母亲病逝后,林景阳便再没唱过这童谣了。
记得五岁的时候,父亲离开家半年未归,母亲便带着小景阳跨越千里,定居在小池镇,如今已过去了十年。六年前,母亲病逝,小景阳便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好在小镇平安酒肆的吴掌柜收留,小景阳才有了一口剩饭,没有在寒冬中饿死。
“愣着干嘛,没看到这么多客人吗?”酒肆中胖乎乎的老板娘没好气的喊道。
一脸稚嫩只有十五岁大的林景阳,赶紧拿起手中抹布擦了擦桌子,低头不语。
这胖婆娘一开始就不同意掌柜的收留林景阳,只是林景阳母亲在世之时对吴掌柜有恩,在吴掌柜一再坚持下。胖婆娘才同意收留小景阳,只是要在酒肆中打杂,且只供一日三餐,并无工钱。
小池镇并不大,镇上百来户人家,都相互了解,见景阳可怜,总有些人偷偷塞些铜板给他。不管怎么说,残墙漏瓦,馊菜剩饭,小景阳也在慢慢长大。
这十五岁的少年,已展现出些俊俏容貌,镇上嘴碎的寡妇总是用一些粗鄙的言语调侃少年。
蜀地本就贫瘠,如此偏远小镇,更无人问津,离镇上最近的官衙也有三十多里。只是离小镇不远处有座凤鸣山,山上有座观音庙,传闻灵验,所以偶有香客前往,会路过小镇,这平安酒肆才有了些路客。
送走酒肆中最后一桌客人,林景阳还要洗完酒具才能吃的上饭,吴掌柜的那同林景阳同年的胖儿子,总是在一旁奚落,林景阳也习惯了,不予理睬。
吃完饭回到住所,这是那年刚到小池镇时,景阳的妈妈当掉首饰后买下的。虽破旧,可在那双林景阳认为是天下最能巧的玉手下,小屋被收整的窗明几净,纤尘不染,而如今早已没了往日的那般模样。
噔!噔!噔!叩门声传来。
林景阳从破床板上起来,这小屋的门年久失修,一半已坍塌,连小偷都不愿进的地方,还会有人进屋时扣门?林景阳知道,这是赵怀平,只有这儿时的玩伴才会每次叩门而入。
赵怀平双亲行商贾多年,家境在小镇上算拔尖的。看到门外锦衣华服的赵怀平,再看看自己衣衫褴褛的样子,林景阳不自主的往另外半开的那扇门后挪了挪。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林景阳面露笑意的问道。小池镇上与林景阳同龄的孩童中,对他只有鄙视与欺凌,只有赵怀平未曾带有嫌弃和厌恶的与其玩耍,在林景阳眼中,赵怀平是可交之人。
可今日不同往昔,如今二人之间似乎隔了些什么东西,一起玩耍时林景阳总觉得不自在。可能那些不自在,来自于赵怀平与镇上那些对邋遢少年避而不及的孩童不同中来吧。
雏燕何曾寻玉柱,老鸥衔泥留旧痕。孩童的无知,源于双亲,不光这小镇,世人不都这样吗?所以赵怀平在这小镇之上,显得“格格不入”。
一路小跑过来的赵怀平扶着摇摇欲坠的门框,气喘吁吁道:“今日我家中来了位外乡道长,似乎与我父亲相识,从他们言谈中,那道人似乎想要收徒。”
赵怀平望着林景阳满眼期待说道,在赵怀平看来,林景阳这儿时玩伴不同于自己,他这一生可走之路并不多,能归宿道门,求得自然,或许比庸碌此生于这荒芜小镇之上要强的多。
林景阳虽不如赵怀平聪颖,倒也看的出其用心,可他只想过日出有盼,日落有念,平安淡然的日子,如今三餐有着落,他已经很知足了。
“怀平!对不起!……我娘葬在这里呢!”邋遢少年喃喃道。
这一句话出,赵怀平无所适从。欲言又止后,转身欲离去。
二人都觉得对方既熟悉又陌生,似乎没那么多可说之话了。
走了几步后,赵怀平回头看了看神情落寞的邋遢少年,轻轻抿了抿嘴道:“那道长从龙虎山来的,说是要在我家歇息三日。”
林景阳淡笑点头回应,看着赵怀平背影消失在黑夜中,方才回到屋内。
问道修身哪里是林景阳敢想的,那龙虎道人的仙风道骨,年幼的时候倒是听娘亲讲过故事。记忆中还留有龙虎仙人徐玄策,一剑斩断九赤龙的传说。
看了看自己,林景阳笑了。即便是自己愿意同那道人去往龙虎山,那道人会看的上如同乞丐,天资愚钝的自己吗?
这便是自卑的林景阳,自卑到拿已故的娘亲来搪塞友人的关怀。
翌日,清晨和煦的阳光,从陋室残破的泥瓦缝隙中映照在邋遢少年脸颊。
今日似乎同往常并无不同,起床后去往酒肆,将桌子整理妥当,迎来送往,三餐毕,收置桌椅,庸庸碌碌又一日,林景阳脑海中已有了今日自己忙碌的景象。
来到酒肆之中,一上午过的都同林景阳所想那样。
正午时分,本就没什么客人的酒肆,现餐时已过,胖老板娘这在打盹,林景阳在洗用过的餐具。
“掌柜的给贫道上些酒肉!”幽静中一声叫唤,如湖心落叶,击起丝丝涟漪。酒肆中本寂静无声,忽然间忙碌起来。
林景阳看着那端坐的道人,此人身着一袭紫色八卦道袍,头挽七星道髻,手持金霜拂尘,面有三绺长须,双目炯炯有神,好一副仙人面容。
虽说小镇位于蜀地,可离那蜀山可相距百里,蜀山上的道人更很少至此,镇上哪里见过如此神气的道人。小池镇上本就百来户人家,鲜有外乡人至此,如此仙气飘然的外来客,自然引得行人窃窃私语,这道人是谁?至此到底意欲何为?
林景阳苦涩一笑,这便是昨夜赵怀平对自己说的那位道人吧,看来自己昨夜拒绝是对的,这道人怎会看的上自己。
“你又皮痒了?没看到来了客人吗?还不赶快送上酒肉?”胖老板娘见林景阳在一旁傻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可胖女人似乎觉得有何不妥,道士不都吃斋的吗?这位道长一上来便要了酒肉?难道是假道士?定是那装神弄鬼,骗吃骗喝的无耻之徒。
在这胖老板娘眼中,这世上似乎并没有好人。久行草窃事,世间无佛陀。
也不管许多,有钱赚就行,胖妇人随后嘱林景阳给那道人送上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