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心结(一)
晓娟无数次在梦里逃离了陈士杰，见到了爹，见到了孟春。
也许是心里太想了，她无意间在睡梦中说了梦话，喊出了爹，喊出了孟春的名字。
惊醒过来后，安抚好激烈的心跳，才发觉大冷天里她竟然出了些汗。之后又细细听旁边人的声音，确定他没有醒来才再次安然入睡。
村里人已经开始春耕，她们没有土地，更没有什么工具，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个村子太穷了，想要做工，都没有机会。
陈士杰吃了一段时间的粗粝粮食，脸色变得蜡黄蜡黄的，也没有了之前的精气神。
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每年的此时也是村里人最难熬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再接济他们吃食，他们断粮了。
陈士杰阴沉沉的蹲在田埂上，看着他们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劳作。之前心里的那点不屑与骄傲早已消失殆尽。他甚至开始嫉妒起他们能有土地，能从地里刨食吃，多么讽刺啊！
不能这么等下去，别没皇协军被抓到，自个儿先饿死了！他们得离开这个破地方。
晓娟望着他的背影暗自咬牙，她不是没想过就这么丢下他独自离开。可她还是没有这么做，一则这一路走回去，她一个人太危险，二则，就这么丢下这个公子哥，她担心他活不下去……她现在虽然厌恶他，可也没想过让他去死。
就在她天人交战之际，陈士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到她身旁，“收拾收拾东西，我们离开。”
晓娟一脸茫然的转头看走近屋子里的人，这是想通了？不打算当缩头乌龟了？她还以为这人打算在这窝一阵子呢！
陈士杰进屋扫视了一圈，得，不用忙活了，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来时带的那两件棉袍，除了身上穿的，都拿出去换粮食了！
不甘心的转悠了两圈，把换来的陶罐和破碗收了起来。
晓娟站在门外看着他，戏谑的笑了笑。这人也算终于有了些人样，不装了。
陈士杰提着包袱出门，示意晓娟跟上便自顾自往前走。晓娟看着他和邻居大婶告别，看着他和村里人打招呼，看着他询问去附近乡镇的路径……
这个人真的成长了不少，如果他能正视他们之间的问题就更好了！也许等再安顿下来，他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两人一路走一路打听，还真顺利的到了镇子上。提心吊胆的躲了几天，也没发现什么抓捕他的消息，俩人暂时放下了心。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找个地方安置下来。陈士杰也听从晓娟的建议，放弃找干净富足的地方，反而到了人多杂乱的小胡同。几番打听，租了一间小破屋。
这是个专门租给穷人住的大杂院。一个院子里挤了五户人家，单是北屋正房就两家，东西各一家，而他们只能租挨着大门的南屋。
这个屋子很小，很窄，还很潮，怪不得很是便宜。简单收拾了收拾就这么住了下来。
邻居们很好相处，晓娟又是个嘴甜的，很快和几位大嫂大娘打成一片。
天气转暖，陈士杰拿着贴身藏好的钱，打算去给他们买两身新衣服，不想却被晓娟拦住。
“不能买新的，你忘了你是穷人了？你信不信，只要你今天买了新衣，明儿你在这片儿就能出了名？”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穿着厚棉袍吧？我这身上总是痒，我昨天脱下来看了看，是虱子！我都长虱子了！”
晓娟看他在那扭来扭去的不禁想笑。
“你忍着点，你要适应现在的日子，你已经不是什么大少爷了！而且，你那钱只能越用越少还是省着点花吧！”
“那怎么办？”陈士杰感到很沮丧，他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感到自己一无是处。
“你多和院里的其他几户交流交流，他们在这住了几十年了，处好关系，没准儿你能得到很多想要的信息。”看陈士杰看向自己，晓娟不自在的转过头，“就比如你没衣服穿，别买现成的，贵！你就可以托西屋的张大娘帮你做一身，给钱就行！”
陈士杰盯着晓娟的侧脸，轻声问“你和我说这么多干什么？既然你想到了，你直接帮我去说也一样啊？”顿了顿，他才恍然道:“你还是想要离开？”
晓娟没想到他这么敏感，正了正神色，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是，我一直想离开，无时无刻不想！”
陈士杰猛的站起身，他发着抖，再也顾不得邻居是不是能够听见什么，大声质问她，“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就这么让你厌恶吗？你……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打过你？我道过歉了！我道了歉了啊？我……我后来再没有和你动过手吧？是不是？你怎么……”
他本还觉得委屈，可看着晓娟平静的厌恶的无奈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他顿时卸了气。
重新坐回嘎吱作响的木板床上，盯着窗外的树影轻声问:“你这么想离开，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晓娟看他冷静了下来，这才道:“我不想骗你，我心里一直有一个人，在嫁给你之前就有。只不过那时候不懂，觉得能够放下，觉得和你才是能够和我灵魂契合的另一半。现在想想真是太傻了，我要找的是丈夫，不是什么能一起进步的革命同志！”
“你……”
晓娟不等他说下去，便继续诉说心中的委屈，“你扪心自问，你喜欢我吗？你爱我吗？也许你喜欢我，但你不爱我！你只是想找一个能给你们陈家传宗接代的人而已！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选上我？”
陈士杰听后一脸复杂的看向她，“你怎么会觉得我不……”那个字他竟然有些说不出口。女人的直觉还真是可怕，他的确没有那么爱她，只是她在那么多女学生中依然光彩夺目，让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她那么有活力，那么朝气蓬勃，不像那些深闺妇人，没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