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炼狱
皇协军分批在村子里游荡，像地狱里的恶魔来到了人间。
他们已经开枪杀死了很多人，街上的死尸横七竖八的躺着，泥土路被血液浸染，染成了一片一片的黑色。剩下没有反抗的村民被他们集中的抓到了村里的大寺前。本来张步云不打算再杀人了，可日本人指挥着他们架起机枪，并要求他们对着挤在一起的人们进行扫射。在日本人的逼迫下，他们不得不开枪扫射，也再顾不上人们的哭喊咒骂，直到视线中再没有人能站着。
反正已经这样了，张步云忍着心里的不适，听从县长的指挥，让剩下的皇协军，挨家挨户的对村民的家里进行搜刮，只要是值钱的，不管什么都一概收起来。就连圈里的猪啊羊啊牛啊，窝里的母鸡鸭子都想法子要顺走。临出村，他们还在很多处放火，将村民的房子烧了个精光。
陈士杰身边的人护着他躲进了村外被弃了很久的一口枯井里。他们留下了两个不是本村的人照顾他。剩下的几个还是忍不住返了回去。他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被杀却什么也做不了。即使死，也要回去看一看才安心。
听着外边百姓无助的嘶吼，还有日本人看戏一般嘎嘎的笑闹声。陈士杰仿佛又看见了那天爹娘一个个倒下的身影。他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涕泪横流，浑身发抖。
身边的俩人也好不了多少，因为看不见，耳朵格外好使。每一次枪响，他们都要被惊的抖一下。看着被吓的站不起来的陈先生，心里一下子没了主心骨。他们也只能紧紧的贴着冰冷的井壁，期望着别被那些人发现。
孟春路上碰到了一群外地来的香客。几位大娘说着一口外地话向他打听莲花山怎么走，孟春和她们掰扯了半天也没讲明白。只好又好心的往回返了一段路，到了大路上才终于讲明白。
这么一耽搁，等他到了南龙贵附近，那边已经被日本人和皇协军封住了道路，过不去了！
心里暗道不好，可他只能在远处转悠，到不了近前。
没多久就听到了枪声，他不敢贸然往里闯，只能退而求其次到了邻村去打听。
到了邻村，村里人正慌里慌张的往外跑，见他问东问西，没好气的道:“别问了，你也赶紧跑吧！谁知道那些皇协军会不会发疯，牵连到我们。”
那位大哥还好心的扯着他跟着人流往外走。孟春一脸懵的跟着他一路往南。
直到觉得安全了，才喘着气忍不住对他叨叨:“你是县城那边的人吧？你怎么来咱们这了？也是来拜佛烧香的？”
也没等孟春回答，就自己替他回道:“哎呦，我就说这帮鼓吹着村民烧香香拜佛的人不靠谱。你看看，这不就招来血光之灾了吗？哎呦，你是不知道，就那个什么陈先生，你说他无权无势怎么敢和那帮杀人不眨眼的作对呢？看看，看看！连累了我们了吧？我媳妇儿娘家还是那个村儿的呢，可真是倒了八辈儿祖宗的霉了！”
孟春干巴巴的问:“他，他怎么惹着这帮人了？那他家里人呢？和他在一起吗？”
大哥可能是紧张，嘴里絮絮叨叨的应着:“他家里人？不知道，没听说过！他就是因为只有一个人，胆子才这么大，你说他抓皇协军干什么？这不，人家回去搬救兵来了吧！哎呦，我看这南龙贵要完，日本人都来了，那还能有好？哎，你看看那边是不是烟？完喽，完喽！那些狗娘养的，这是连房子都给烧了啊！还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啊！
哎！媳妇，你别哭啊！大舅子他们一定没事儿的啊！等那帮玩意儿走了，咱们就去帮忙！就算他们有个好歹，还得咱们去帮着料理后事呢！你可不能倒下啊！”
孟春在一边听的直翻白眼，这大哥可真不会劝人，句句扎心啊！再这么劝下去，那位大嫂就要哭晕过去了。
他只好上前帮腔，“是啊，您还得照顾这俩孩子呢！您看他们都要被您吓着了！”
那位大嫂看了看身边紧紧挨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他们很懂事，虽然也很害怕，却一直乖乖的没有出声。之好强忍下泪水，艰难的扯着嘴角安慰两个孩子。
其他停下来的人，望着那一缕一缕的黑烟，都沉默着，即使难过，也只是小声的抽泣。
人们一伙，一伙的找地方坐下，麻木的望着远方，仿佛是一具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一些老太太竟然又开始念起经来。孟春听着那些艰涩难懂的经文被毫无波澜的哼唱着，他的心里竟然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孟春实在等不下去，就跟着几个年轻人出去打探消息。他们是本地人，孟春跟着他们走小道，穿来穿去的，竟然到了南龙贵的村边上。他们藏在一处洼地，探着头看着那些人一个个提着东西正要整装返回。
依旧是日本人打头，皇协军在后，依次走远了！
“走了，走了！终于走了！你们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千万别轻举妄动！我先回去给村里人报信。”
孟春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等他走远了，和那两人说了一声，还是悄悄的进了村里。
“哎，你别这么勇，算了！要不咱俩也过去？”
那俩对视了一眼，咬咬牙跟了上去！
地上的血液顺着轮沟流到了村口。
孟春还好些，毕竟在山西那会儿也算见识到战场的残酷了。可跟在后面的那两个就惨了。见了这一地的血，身子已经发软了。他们撑着面子，捂着鼻子到了大街的十字路口。看到了那堆积在一块儿的尸体，顿时再也忍不住。俩人一致的冲出村子，到了天地边上就开始吐。虽然他们肚子里没有东西，可仍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感觉连胆汁都被吐了出来。
孟春虽然没有吐出来，但也依旧不好受。他苍白着脸，愣在了那里。寒风透过残破不堪的房子，打着旋吹了过来。穿透了他的身体，将他订在了原地。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真冷啊！感觉心脏都要被冻住了！
他口中轻轻呼唤着晓娟的名字，从村头晃到了村尾。
直到邻村的村民们陆陆续续的回来，安静死寂的村子才终于有了人气。嘶哑的哭喊声，此时都让他觉得是那么悦耳。
“还有人活着吗？有人吗？”几个人一边喊着一边找人，期望着还能有人还活下来。
井里的那俩人听见了动静，确认他们是来救人的，便急得大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我们在枯井里，快来就我们出去！”
转悠到村外的孟春，隐约听到了呼救声。他顺着声音，发现了一口破旧不堪的井。若不是有声音传来，他都没想到，里面竟然还藏着人。
他往里张望了一番，里面挺黑挺深的，隐约好像确实能有能看见两个人影。
那两人抬头看见了他，激动的喊着:“快救救我们出去吧！只要你把我们救出去，一定重谢！”
孟春皱了皱眉，忍着心底的不适，“哦，那你们别急，我现在手里也没有什么工具，你们等我去喊几个人来啊！”
“那你快点啊！”转头见陈士杰还一副死样子，眼里露出了鄙夷不屑。就这么一副怕死鬼的样子，他们之前怎么会那么崇敬他呢？
没多会儿，孟春带着两个人还有麻绳回来了。那俩人也没管陈士杰，先绑着绳子让他们拉了上去。
好在两人还有些良心，把身上的钱都掏了出来，塞给了孟春和两位大哥。
临走还是说了一嘴，“里面还有一位，不过估计是被吓着了，一直没反应。你们要是想救他，得下去一个人！”
孟春无语看着两人就这么扬长而去。
“什么人啊？就这么把他们的同伴丢给咱们了？”
“两位大哥辛苦，要不然我下去吧！看底下那位什么情况，咱们好人做到底，把他救上来怎么样？”孟春和两位商量着。
“嗨！这说的什么话，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救的！”
那两位倒是热心肠，一口答应下来。
最终还是孟春下了井，到了底下，他适应了一会儿黑暗，才看见蜷缩成一团的人。
“哎，大兄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们是来救你的，你要是能听见说话就应一声。”
孟春走到他身边，怕吓到他，提前出声和他打了招呼。
陈士杰听见声音抬起了头，他知道那俩见过他狼狈一面的人已经离开，心里好受了很多。眼前这个人没见过，应该不会影响他的形象。他尝试着站起来，但他一个姿势太久，两条腿已经麻了，使不上力气。
孟春上前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架了起来。挪到井中间，又给他系好绳子。
等孟春也顺利被拉上来，他才看清被救了这人是谁。这，这不是晓娟的那个丈夫吗？
他忍着心里的惊讶，面上保持着平静，听他在那儿和两位大哥道着谢。
听到他说要离开这里，孟春主动提出来可以你和他一路。
“天也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咱们正好可以做个伴儿一块儿走，我看你精神状态不好，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陈士杰看着眼前这个憨憨的汉子，他此时正好也不敢一个人上路，正想着去哪儿找两个人当保镖呢，这就凑上来一个？难道眼前到这个人，认识自己？
他藏起心里的疑问，面上温和的回道:“哎呀！那怎么好这么麻烦你？只是不知您家是哪的？咱们是不是顺路？若是不顺路还是算了吧？”
孟春呵呵一笑，“没事儿！你先说说你要去哪？我反正也没事儿，先把你送回去也不耽误。”
陈士杰眯着眼一笑，“好啊，我要去寺家庄，那你送我过去吧！”
“这俩人怎么别别扭扭的？”
“是啊！一个大男人，送什么送？”
两位大哥看着他们的背影，叨咕着。
陈士杰没有回家，他下意识的不想让孟春知道他的家在哪？正好他现在手脚发软，急需好好休息一番。于是，他带着孟春到了离南龙贵最近的一座寺庙。到了寺里，和寺里和尚一说，他就被带到了厢房。寺里的和尚都和他很熟，对他很是客气。
“劳烦你送我一趟，我今天很累，恕不能好好招待一番。当然，你也可以在这随便转转，或者留下吃个便饭再走也行。”
孟春见他确实疲累，也不好再打扰，只好先离开。
还以为跟着他能找到晓娟呢，结果这家伙竟然不回家，到寺庙来住。他真想直接问他晓娟的下落，可又怕给晓娟招来麻烦。这个陈士杰虽然一直笑眯眯的，可给人的感觉总是阴沉沉的，不舒服。
他只好先回去，希望晓娟过年能回来走亲戚。到时候他再想办法见她一面问清楚。
葛县长出了气，神清气爽的回了城。到了县衙碰见了朱云能，也终于能心平气和的和他打招呼:“朱副县长这是去哪？公务都忙完了？”
朱云能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刚刚忙完，不知县长今天去了哪里？忙了什么？朱某怎么一天都没见您？”
葛县长拍了拍衣角不存在的灰尘，“哦，也没忙什么，只是帮着皇军清理一些可疑人员。哦，对了，你是不是和那个谷什么的认识？你转告他一声，传扬佛教可以，但别太过分！尤其是关于县里征粮，收税这方面！毕竟就算是和尚，也得吃五谷杂粮。就算是加入了那什么佛会，他们也是葫芦县的人，是县里的人就得听县里的指示，你说对吧？”
“县长提醒的对，我一定把话转告给他。”
葛县长看他吃瘪，心里更痛快了，哼着小曲往办公室走去。
朱云能收回脸上的笑意，招来身边的下属，“出去打听打听，今天葛县长今天都做了什么？”
那人领命而去，朱云能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回办公室给谷某去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