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灭门
见大家都停下了动作，翻译趁陈士杰怔愣的时候，上前狠狠的踢了他两脚。日本军官看了看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呻吟的陈士杰。目光转向抱着缩在一起的陈家人，“不知现在行不行了？”拿着手枪的军官恶意满满的问道。
陈显耀回过神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儿子，无助的妻女，悲呛的一笑，“我说什么还重要吗？我们一家都在这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翻译一听顿时乐了，他几步走到百灵跟前，一把要将她拉出人群。陈母死死的拽着女儿的胳膊不松手，两人开始哭喊起来。
陈显耀也要上前帮忙，刚迈出一步，右腿就中了一枪，摔倒在地。晓娟急得很，她也想要上前帮忙，可谁知她的肚子偏偏在此时开始抽疼，便也顾不上其他。
百灵最终还是被拉了出去，一直被拉到了那位日本军官面前，她泪流满面，浑身颤栗不止，却让人看着更显得楚楚动人。
那军官看了会儿，忽然一把将她扛了起来，朝着他之前住的屋子走去。百灵不住的哭喊，扑腾，可却对男人造不成伤害。其他日本人还哈哈大笑着起哄不止。
陈母想上前阻挡，不知被谁狠狠踹了一脚，一下子飞了出去，摔在了地上，爬不起来。陈显耀见了，气红了眼，他挣扎着站起身，大吼一声，“我要和你们拼了！”可还没走到日本人跟前，就被他们拿刺刀捅穿了肚子。
鲜血喷溅出来，吓的人们惊叫连连。“老爷！”管家上前想扶住他，也被日本人拿刺刀刺死。
陈士杰的身上脸上被热热的鲜血沾染，他仿佛不知道这是什么一般，伸手从脸上摸了一把，看着手上那一片鲜红，刺得眼睛生疼。他害怕了，怕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开始失禁。他想逃，可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日本人逼近……
随即便开始混乱，晓娟只记得百灵被抓走。那些日本兵将男人和女人分开，男的拉到了一边的角落，没多会就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枪声。女人则是像货物一样被那些日本兵挑来挑去，稍有反抗就要被打……
晓娟疼的倒在了地上，身下还流了很多血，一看那样子就是要生了。她多么希望此时能有人帮她一把，她茫然的四处打量时，就和陈母黑沉沉的目光对上了。
“娘，救我！我要生了！”晓娟伸出手臂，希望她能帮自己一把。可陈母听了她的话却诡异的笑了起来，她凑到晓娟身边，如鬼魅一般阴沉沉的道:“都死了！都要死了！你很痛是不是，我来帮你早点解脱好不好？咱们不生了，也就不会痛了！”
说完就伸出双手开始掐晓娟的脖子，一边掐还一边疯狂的笑道:“哈哈哈……一家人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哈哈哈……一家人一起死，死后我们就能继续在一起！”
晓娟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婆婆这是疯了啊！她拼命去扣她紧紧掐着自己脖颈的手，可没一会儿肚子又开始抽痛，她本就已经没多少力气，现在更是呼吸困难，开始头晕眼花。她隐约还听见日本人围观她们打架，跟看戏似的在旁边哈哈大笑。
最终还是一位长相凶恶的妇人，拿着砖头拍在陈母头上。陈母受不住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松开了手，晓娟这才得以喘息。可腹痛再一次袭来时，她恨不能马上晕死过去，甚至想着还不如刚才就这么死了呢！
也许是她们的行为让日本人看了一出好戏，心情好。当那位妇人半托半抱的将晓娟带到杂物间时，那些日本人罕见的没有为难她们。
进了屋，那妇人脱下外衣铺在地上，将晓娟挪到上面，又将她污遭的裤子退下来看了看。
“孩子，我没接过生，但好歹生养过两个有些经验。你攒着些力气，一会儿肚子发动的时候再跟着使劲！”
晓娟感激的冲她点点头，心想，使劲儿？如何使劲儿？还没等她琢磨，肚子就又疼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晓娟只知道她晕过去两次，但好在很快又被疼醒了。最后甚至神智开始不清，痛感都减弱了不少。
“夫人，别睡！夫人别睡！难道你想要一尸两命吗？你再坚持一下啊！”
晓娟迷迷糊糊间看着屋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她问:“天要黑了吗？”
“什么？您要说什么？”那妇人凑近晓娟问。
晓娟又问了一遍，她第一次体会到浑身无力是什么样子，现在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妇人仿佛知道她想要问什么，凑近她道:“现在已经是后晌了！我刚才偷偷看过了，日本人正收拾东西，他们终于要走了！您再坚持坚持！”
晓娟重新燃起了希望，她点点头，暗暗攒着力气。
没多久，外面想起了日本人离去的脚步声。又等了一会儿，那妇人便开门出去了。晓娟不禁心想，她这是逃跑了吧？我最终还是要死在这里啊！
就在她安静的等死时，又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之后便是各种嘈杂的声音，甚至还有呕吐声。
“老天爷啊！真是造孽啊！竟然死了这么多人？”
“天杀的日本人，他们还算是人吗？”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呕——”
“先别吐了，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
“枣啊！枣？你在哪啊？哥来找你了？你听见了应一声啊！”
“呜——我可怜的儿啊！他只是在陈家做活，招谁惹谁了啊！老天爷，你不长眼啊！”
……
嘈杂声，哭泣声，不绝于耳，晓娟听着听着也跟着泪流满面。
没多久，她就被人发现了，可大家看着她的样子却都不敢靠前。还好之前的妇人又回来了，还带来了大夫和稳婆。
那大夫一脸沉重的给她把了脉，微微摇了摇头。他从药箱里找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对晓娟道:“吃了它，能让你恢复些体力。其他的，尽人事，听天命吧！”
那妇人带着两个婆子将她抬到一间稍微干净些的屋子，稳婆帮她按揉着肚子。晓娟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后，也配合着用力。又折腾打了天黑，才终于把孩子生出来。只是这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孩子却是个死胎。晓娟强忍着头晕，急切的想听一听孩子的哭声，可等了好久也没听见。
她心里慌死了，急切的问:“孩子呢？孩子呢？他怎么不哭啊？我怎么没听见哭声呢？”稳婆双手拖着孩子，看着她的眼睛，哭丧着脸回:“少奶奶，孩子，孩子没活！”晓娟耳朵嗡的一声，彻底昏死过去。
等晓娟再次醒来，已经两天后了。她睁开双眼，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间，缓了好一阵儿才恍然，这里好像是她的房间。可她怎么回来了？她什么时候回的娘家？习惯性的想抚摸自己高高的肚子，却摸了个空。孩子！我的孩子呢？
慌乱的坐起身，感受到身体的不适，她这才想起来，她好像已经生了！可，孩子呢？床上怎么没有？
吱嘎的开门声响起，杜氏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看见坐在床上的晓娟，她惊喜的道:“你醒了？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看见你昏迷不醒，你爹急得长了一嘴的泡。他要是知道你醒了，肯定都要高兴坏了。饿了吧？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说着就要亲自拿着勺子，喂晓娟吃饭。
晓娟偏过头，躲开了送到嘴边的勺子。她盯着杜氏，执拗的问:“我的孩子呢？是你把他抱走了吗？你把他抱回来吧！我想看看他！”
“孩子——晓娟，你不记得了吗？你还记得陈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晓娟迷茫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杜氏知道她这是想起来了。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肯定会伤心，但我不想骗你。你的孩子生出来时就已经死了。你，你就当没有过这个孩子吧！”
晓娟看见杜氏怜悯的眼神，心里堵得慌，说话便有些不客气:“你没有死过孩子，你当然能说出这种话。请你不要在我面前露出这幅表情，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请你出去！”
杜氏叹息一声，“好，怪我不会说话，我这就出去。你记得把这碗粥喝了。生气归生气，别可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她理解晓娟的感受，那种一下子失去所有，家破人亡的痛苦。
李俊杰这两天正帮着料理陈家的后事。
他听幸存下来的人说，陈显耀想救被拉走的闺女，被日本人当场杀死。陈士杰是被日本人吓懵了，和下人们一块儿被拉了出去。日本人开枪对着他们乱射，他被打中了两枪，竟然没死，被村民们救了起来，如今正在医馆养伤。
女人们倒是大多都活了下来，只是大多都接受不了自己受辱，有的选择远走，有的自戕了。陈母也一心要追随丈夫，虽然知道儿子还活着，可还是阻挡不了她的决心，最终还是上了吊。
至于陈士杰的妹妹百灵，村民们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直到有人看见院中的水井，想着打捞试试，这才找到了失踪了的百灵。活下来的小荷看着小姐被泡的面目全非的身子，哭的死去活来。她是被陈夫人买回来的，自小跟着小姐一块儿长大，在她心里，小姐就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妹妹。她那么善良，那么可爱，可上天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
可恶的日本人不仅将人杀了，还将贵重物品洗劫一空。现在的陈府，空荡荡的，地上到处都有血迹，一丝生气也无。尤其是晚上的时候，活像一座鬼宅。
将人都下了葬，李俊杰顾不得休息，匆匆忙忙的往家赶。她的晓娟不知醒来没有？
拖着疲劳的身子赶回来，听杜氏说晓娟醒了，这才终于松开了一直皱着的眉头。
“那她……她心情怎么样？吃饭了吗？吃的多不多？我现在去看看她？”
杜氏看着神情紧张的男人，心里微微有些吃味，这可真是亲闺女啊！
她安抚男人道:“你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的，先去洗涮一下，换身衣服再看晓娟也不迟啊？”
“对对对，我身上脏，还带着血腥味呢，不能刺激着她，我先去收拾收拾。”说完就烧水去了，看架势是想要洗个澡了。
杜氏将他换下来的脏衣服抱出来，放到盆里泡着，打算一会儿再洗。
可还没等杜氏离开，盆里的水就变成了深褐色，杜氏的眼眸深了深。他只是帮着料理后事，却沾了一身血回来，可想而知陈家经历了怎样的惨烈。
李俊杰收拾好自己，终于敢见闺女了。
晓娟见了自家老爹，眼泪刷的流了下来，看着无声哭泣的闺女，李俊杰也跟着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他笨拙的给晓娟擦着眼泪，“晓娟啊！快别哭了啊！都怪爹，都怪爹，爹要是能早一点过去就好了。你好好养着身子，孩子的事就放下吧，只能说你们没有母子缘分。爹替你给他烧了纸送走了他，希望他以后能投个好胎！
咱不提这些了，爹给你说个好消息啊？陈士杰没死，哈哈，你是不是很开心。不过啊，他现在还过不来。他受了些伤，需要养一养，正好，你也需要养一养。等你俩把身子都养好了，就再要个孩子。”
晓娟看着小心翼翼，绞尽脑汁想要哄自己的老爹，心里暖暖的，她还以为爹有了弟弟，不会再像之前一样爱她了。看着爹为了自己的事情奔波，操劳，她才猛然发觉爹已经老了，那个高大威猛的老爹也有身形佝偻的一天。
她抽噎着对爹道:“好，我听爹的话，我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我会去，找到士杰，和他好好过日子。我们也会，也会重新有个孩子。”
李俊杰红了眼眶，他欣慰的看着晓娟，“不愧是我闺女，说的好！只要人还活着，我们就要把日子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