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投奔故人
也许是感受到小翠的难过，张铁蛋竟然醒了过来，只是这次更虚弱，更无力。
他握着小翠的手像交代后事一般道:“你，要好好，活着，妞妞不能，离开娘。你要是呆，呆不下去，就去，就去找姓周的。他，他应该会照顾，你们娘俩。”
小翠佯装听不懂，“姓周的？谁？”
张铁蛋被她逗笑，“咳咳，你啊！你听话！你知道吗？当年，你选择跟着我跑，我心里高兴死了！小翠，我稀罕你！打小就喜欢！可惜不能陪你过，过一辈子了！”
小翠豆大的泪珠砸在他的手臂上，震的他心脏都要立马停了。“你要带着妞妞好好活，你不能丢下妞妞一个人，答应我！”
小翠睁着无神的双眼瞅着他，眼泪糊住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好，我答应你，不会让妞妞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
小翠的话语刚落，就感到抓着自己的大手松开了力道，无力的滑落了下去。
怀里的人渐渐的没了呼吸，身体也越来越冷硬。
妞妞啊，你怎么还不回来？你快回来啊！回来再看爹一眼！
天黑透了，妞妞才仓惶的跑回来。见着爹娘的身影，扑到小翠的怀里就哭了出来。
“娘啊！没了，什么都没了，村子烧没了！我，我找了好久，好久，一个活人都看不见！一路上有好多的死人，好多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爹怎么样了？我找不到大夫，救不了爹了！怎么办啊，娘？”
“不用找了，你累了就睡一觉吧！明天就好了！”
妞妞摸着爹僵硬的身体，颤着声问:“爹是不是死了？娘你说话啊！爹是不是已经死了？”
“是啊！你爹死了！他丢下我们走了，以后只剩咱俩相依为命了！”
小翠声音嘶哑，听着女儿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心里却异常的平静。
天一亮，小翠带着妞妞回到村里，在房子的残骸里翻找了点趁手的工具。娘俩在村里的坟地找了一块空地，决定就把爹埋在这，这样死了也有人作伴。
娘俩个忙活了整整两天才把坑挖好，还是在别人的帮助下将张铁蛋下了葬。
这两天，死寂的村子陆陆续续出现了人影。有侥幸逃脱出去的，有外村的亲戚来收尸的，还有那些想趁机翻找点东西的……
好好的一个村子，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付之一炬。小翠这两天也琢磨了好久，决定听铁蛋哥的，带着闺女离开这。
幸亏之前藏钱的地方在地下，没有丢。小翠将它们挖了出来，虽然不多，但应该够她们找到周世同了……
孟春听完这位……翠姨的话，心里翻江倒海，他可怜她的经历，可也憎恨她来找爹的行为。这让他该如何抉择？这对母女可太难办了，放哪都觉得不太合适。他不管吧，可这老头指定得管；他管吧，又觉得对不起娘。
“我可以帮你们在县城里找一间屋子，让你们有个落脚之处。可你们以后以什么为生呢？”
小翠茫然的抬起头，想了几瞬，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来。
“娘，我们可以给人浆洗缝补衣裳！实在我还可以去给人当丫头，我来养你！”
小丫头自告奋勇的站出来护着娘。
孟春看着这个和妹妹差不多大的小人，不由的露出了笑容。
“让我再想想吧！你们先在之前的客栈再将就一阵。”
周世同见儿子同意帮，又屁颠屁颠的送她们娘俩去客栈了。
变故来的太快，孟春回到家的时候，三弟孟宗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日本人已经打进石门，估计没两天就要过来了！
孟春有些慌，可他看着弟弟妹妹们坐立不安的状态，好像比他更慌。他不由自主忘向娘，想听她怎么说。
葛氏沉声对孟春道:“这个事，不能捂着！你到村长家走走，咱们找村长讨个注意！”
孟春一拍大腿，“对对对，我都糊涂了！三儿，你和我一块儿去！”
两兄弟匆匆忙忙的找村长去了。还没进村长家的院子，就听见里面吵吵闹闹的，隐约还能听见“日本人”，“怎么办？”的字眼。孟春和孟宗对视一眼，看来村长已经知道了！
孟春他们进去，院子里熙熙攘攘的站满了人。孟春他们来的晚，只能站在后面。
没一会儿，村里其他几个有威望的老者也过来了。
“小康子，你给他们说说吧，安安他们的心！”其中一个族老对村长道。
村长已经到知天命的年纪，被当众叫小康子，满是沟壑的脸上罕见的红了红。他放下手中的烟袋锅子，站上了院子里的石磨上。
“咳咳，静一静，静一静！”等大家都看向他，继续道:“既然大家都想让我说一说，那我就说一说我的看法。
大家都是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上生活，我们的家在这，地在这，祖坟更在这！我不建议大家避开，因为根本就避不开！难道你们不种地了？难道你们要一直生活在外边？迟早还是要回来的！除非你们永远的离开这，到别的地方生活！
咳咳咳，我作为村长，是不会跑的。我也知道留下来的后果，无非是要讨好那些日本人。呵，可我活了这一辈子，为了活着弯下腰讨好的人还少吗？”
他扫视了一圈下面的人，见他们神色各异，补充道:“我可以明确的说，我会讨好日本人，并且欢迎他们来！老头子也明白，你们很多人会不赞同，会认为我这样和汉奸卖国贼差不多！可我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能让大伙儿都活下去！
咳咳，咳咳咳，该说的也都说了，大伙儿没什么事就散了吧！”
村长的大儿子上前将老爹扶下来，剩下的两个开始赶人。
孟春一路上都在想着村长的一番话。他觉得不对，觉得应该反抗，可反抗就意味着流血牺牲，他也不想自己的家人出事。
到了家门口，他问孟宗:“你怎么想的？你觉得村长这么做对吗？”
孟宗的眼神在黑暗里晦暗不明，“那我说了，大哥别生气！”
孟春拍拍已经和他一样高壮的三弟，“瞎说什么呢？有话快说！”
孟宗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山的轮廓，轻声道:“我个人是赞成村长的，我想娘最终也会留下来的。我们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纯粹为了能活下去而已！我知道大哥心里的想法，无法就是若其他人都是这样，那中国的领土迟早要成日本的！
可大哥你想过吗？我们只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我们没有能力去反抗！和日本人抗争应该是军队的事，我们生活的地方也不应该成为战场。这点我觉得二哥做的对，想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和日本人开战，那就去参军，去当兵！千万不要逞匹夫之勇，连累家人！”
孟春听了三弟的一番话，心里突然就开了窍！
迫不及待的回了内院，却发现大家的气氛很是微妙。大家都沉默的坐着，不敢吭声。再看爹，一脸的愧色，一副做了错事的模样。
“怎么了这是？娘呢？”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爹。
周世同看向了孟春，尴尬的道:“我，我把那事和你娘说了！”
孟春深吸一口气，气恼道:“爹你急什么呢？就不能等我回来再说吗？”
屋里传来葛氏沉沉的声音，“孟春，你给我进来！”
孟春头皮一紧，完了，听娘的声音，她老人家指定气的不轻。胡噜了一把脑袋，孟春视死如归的进了娘的屋。
一进门，就被娘恨恨的目光紧紧的锁住，孟春只能换上假笑，老实交代:“您别生气，我错了！不过，我真没想着瞒着您。原想着回来找您说呢，谁知道爹这么藏不住事儿！”
葛氏冷哼一声，“他当然藏不住，他不想人家出事儿呗！一听，日本人要来，他更是坐不住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俩人还能再续前缘。我以为你爹已经放下了，看来是我异想天开了！你出去告诉你爹，他想和那母女过，那他就快些走！以后就别再回来了！我至死不再见他！”
孟春哽了一会儿，见娘嘴上说的豁达，要放爹走，可神情里满是失望落寞。他只能劝解道:“我不知道爹和您怎么说的，但是我见过那对母女了，她们……她们只是走头无路想让爹帮一把，应该不是想要把爹抢走……”
葛氏震惊的看向儿子，“你，你竟然会替那个贱人说话？你还是我的孟春吗？”
孟春无奈道:“您这说的哪和哪啊？看来爹没和您说清楚。那您就当听个故事，我给您讲讲那母女俩的故事？您听了再做决定也不迟啊？”
葛氏依旧黑着脸，示意孟春说，她倒要听听，那母女俩给这父子俩灌了什么迷魂汤。
只是听完了儿子的话后，她也无措起来。她的经历确实很悲惨，自己身为女人都不由的要可怜她。可她之前毕竟和老头有过一段，现在她成了寡妇，第一个想到的竟然也是周世同。这明晃晃的告诉别人，周世同在她心里是不一样。至于老头子，她再了解不过，虽然现在他和那女人清白，但时间长了，接触的对了，肯定还是会旧情复燃。毕竟那才是他真正的放到过心上的人，而和自己之间不过就是互相依靠的亲人。
她忍着心里的烦闷，问儿子:“那你说，应该怎么处置那娘俩。”
孟春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也不知道，要不咱先把她的事放一放。我先和您说说从村长那听到的消息？”
葛氏一听也是，他们都要自身难保了，哪还有精力去想别的事。
“咱听村长的吧！咱们也不瞎跑了，能往哪跑呢？哎！
不过，你去把柴房的地窖收拾收拾，日本人来的时候，让孩子们躲进去。”
“娘说的对！听娘的！天也不早了，娘您早点休息！”
说着孟春就要打开门出去。只是门猛的一开，孟朗孟月从外边跌了进来。
孟春眼一瞪，把这俩提溜起来，“小小年纪学什么听墙角？走走走，别在这烦娘！”
到了院子里，其他人都看了过来，一个个都露出了求知若渴的眼神。
孟春冷哼了一声，“都睡去吧，之前咋样，以后还咋样！”
把人都赶走后，才对等在院子里的爹道:“您和弟弟们先挤一晚上吧，娘在气头上，应该不想理你！”
周世同黑着脸，无措道:“怪我，我太心急了！可她们娘俩在外边，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呵，你不放心她们，你倒是放心娘！这事既然已经让娘知道了，那我听娘的。”
说完没等爹再说什么，就进屋去了。
三丫是个心思重的，她心里忐忑的很。最近她的身体也不舒服，肚子时不时的抽痛。她本想告诉孟春，可看着皱着眉头的孟春，她把心思都压了下来。她知道孟春也烦的很，她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
第二天，孟春没去县城，听娘的话在家收拾地窖。爹一大早就不见身影了，娘知道后，虽然没说话，但大家都知道她心情不好。
等到了下午，周世同带着小翠娘俩进了村。
在外边跑着玩的孟朗一溜烟的冲进内院，跳着脚大声嚷嚷着:“娘，不好了！大哥三哥，四哥，不好了！爹带了俩女的回来了！”
大家一听，纷纷停下手上的活，跑到外院门口堵着门。
老二媳妇更是黑着脸骂道:“爹也太过分了！竟然还把那个狐狸精带回来了！他这是要气死娘吗？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咱们是不是堵着门，不能让她们进来啊？你们男人有些话不好说，要不我出去把她们赶走？”
孟春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老二媳妇就如炮弹一样冲了出去，撸着袖子就打算开骂。
“兰花！你回来！”葛氏扬声叫住出去的兰花。见兰花不解的望着她，柔声道:“让她们进来吧！我想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