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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臣节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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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院嘈杂,栖梧宫中的宫人断然不敢大声喧哗嬉闹。

    满喜办事利索,已经进来回话了,“公主,是今日来宫中探望苏妃娘娘的苏家女眷,不知怎的跑到了栖梧宫,被宫婢拦在前院了。”

    “苏家女眷?打发出去便是。”

    满喜看向一旁的林擎,犹豫道:“她哭喊着要见林佥事。”

    李凤鸾一听是来找林擎的,顿时有了兴趣,她挑眉看向林擎,“风流债?”

    “公主说笑,家父严苛,臣自是谨言慎行。”

    李凤鸾坐回摇椅上,“那便让她进来,分说分说。”

    陈鸣和轻轻一跃,便坐在不高的树梢上,旁人看不见,李凤鸾这个方向却是看得清楚。

    两个宫婢带进来一个妇人装扮的女子,年岁看着与李凤鸾差不多。

    那妇人直直朝着坐在软榻上的林擎扑过去,“林佥事,求佥事救救民女,救救民女。”

    林擎皱眉,不着声色的挪了一下。

    那妇人哭得已是梨花带雨,“林佥事,饶民女一命,民女不想去教坊司。”

    朝中被抄家流放的罪臣,妻女大多都被贬为贱籍,充入教坊司做乐女。

    可是李凤鸾并不知近几日有哪个大臣被抄家了,她看向林擎。

    林擎看了一眼李凤鸾,淡淡道:“是翰林院学士沈川徵,早朝弹劾了太子殿下,陛下震怒,以“臣节未着”之罪,抄了沈家。”

    沈川徵已是花甲之年,大卫开朝来的第一个状元郎,官至正五品翰林院学士,很多年再无升迁。不升是再无可升,虽是正五品学士,就连内阁首辅见他都得尊称一句沈老先生,唯一一个可不拜君王的老臣。

    他曾是皇帝的授业恩师,也是她的。

    幼时,皇子与公主的授课本在一处,后来皇子在文华殿学安民治国之道,公主在后宫学为妇为妻之德。

    唯有他请旨让公主与皇子一同学政论,每日单独为公主们上一个时辰的课。皇帝允了,刚开始李贤清和李贤慧她们是在的。后来,李贤清开始逃学,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李贤慧年纪小听不懂,便也不来了。唯有李凤鸾日日都在,整整五年,一日未落下。

    林擎再次看向李凤鸾,沈老先生说过,平生授业无数,最得心之徒唯有那颗玲珑心。

    从前他不知沈老先生口中的玲珑心是指哪个公主,如今再猜不出便是傻子了。

    许是见林擎看向李凤鸾,那妇人想冲到李凤鸾身边,却被宫婢一把拦住,拖了回去。

    满喜被这妇人吓坏了,厉声道:“莫怪咱家没提醒你,脏了公主的裙,便是大不敬,要杖毙的。”

    那妇人闻言确实老实多了,跪在那里,也不再敢抓林擎的衣裳。

    李凤鸾这时才开口,“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她看向那妇人,“你出身苏家,可知晓此句何意?”

    那妇人压下哭声,哽咽道:“礼不为庶人而制,刑不为大夫而制。”

    李凤鸾浅笑摇摇头,“冉有问于孔子曰:先王制法,使刑不上于大夫,礼不下于庶人,然则大夫犯罪,不可以加刑;庶人之行事,不可以治于礼乎?”

    “孔子曰:不然。”

    “凡治君子,以礼御其心,所以属之以廉耻之节也。故古之大夫,其有坐不廉污秽而退放之者,不谓之不廉污秽而退放,则曰‘簠簋不饬’;有坐淫乱男女无别者,不谓之淫乱男女无别,则曰‘帷幕不修’也;有坐罔上不忠者,不谓之罔上不忠,则曰‘臣节未着’;有坐罢软不胜任者,不谓之罢软不胜任,则曰‘下官不职’;有坐干国之纪者,不谓之干国之纪,则曰‘行事不请’。此五者,大夫既自定有罪名矣,而犹不忍斥,然正以呼之也,既而为之讳,所以愧耻之。是故大夫之罪,其在五刑之域者,闻而谴发,则白冠厘缨,盘水加剑,造乎阙而自请罪,君不使有司执缚牵掣而加之也;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君不使人捽引而刑杀。曰:‘子大夫自取之耳,吾遇子有礼矣。’以刑不上大夫而大夫亦不失其罪者,教使然也。所谓‘礼不下庶人’者,以庶人遽其事而不能充礼,故不责之以备礼也。”

    若是国子监的监生背出这段出自《孔子家语》的释义,林擎不会诧异,可眼前这人是李凤鸾,脱口而出,熟练的像是明日要去参加科举。

    “本宫且问你,今日抄家,沈老先生有穿丧服,戴白帽,面圣谢罪吗?”

    那妇人有些不解,只是摇摇头,“没有,今日抄家,他褪了官袍,什么都未说。”

    “陛下为沈老先生定下的罪名是‘臣节未着’,他未‘白冠厘缨,盘水加剑’,便是不认。”李凤鸾看向那妇人,“既不认罪,本宫便不能为沈家求情。蒙冤当翻案,并非求情。”

    “可是民女才嫁进沈家,便被抄了家,有罪无罪,与民女何干?无辜受累,入了教坊司便是贱籍,哪还有活路可走?”

    林擎都能察觉到李凤鸾的气场冷了许多,与平时同他阿兄相处时的温软截然相反。

    李凤鸾突然放松下来,靠在摇椅上,浅笑道:“若你胆子再大些,去乾清宫求情,本宫或许还会看在沈老先生的面上帮你一二。”

    “只可惜你千般万般的算计,只剩一条路可走。”

    她看着那妇人的希冀目光,缓缓道:“你一头撞死在皇极门,或许还有人为你立碑。”

    那妇人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李凤鸾刚刚说了什么。

    “本宫便说的更明白些,不待今日出了汴梁城郊,发往北境的沈家男丁就会被召回。你怎就不想想,为何你此时不在教坊司,还能进宫探亲,想必沈家女眷幼子都还未处置吧?”

    那妇人此时才恍然大悟,不过已为时晚矣。

    夫家落难,她独自进宫求活路,此事很快便会传开。待沈家被赦免,定容不下她。苏家向来家风清正,她若因此被沈家休妻,便是死路一条。

    “为她引路的宫人呢?”

    院门外一宫婢跪着爬进来,抖如筛糠,“奴婢在。”

    “苏妃的玉华殿离本宫这可是不近,这路本宫都不熟,偏偏让她寻到了。”

    “公主,是她诓骗奴婢在先,说是要如厕,奴婢一时没看住……”

    李凤鸾只是看了一眼满喜,满喜马上喝道:“大胆宫婢,以下犯上,杖毙!”

    这一声吓得一旁的妇人一抖,还未回过神来。

    那宫婢被拖下去,李凤鸾看向那妇人,“在这被杖毙,又或是去皇极门立个贞节牌坊,你选吧。”

    “民女明白了。”

    那妇人不是无知之徒,偏是有点胆色自作聪明害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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