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1
“彻底戳穿乌兰夫反党集团！”
“誓死保卫毛主席革命路线！”
“把无产阶级□□进行到底！”
村里的大喇叭不间断的响着口号，胡二女不明白什么是□□分子，她正穿着补丁衣服拖着一条□□花辫去上学，她已经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了，毛主席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也要学文化了。
今天她起的绝早，就着井台，用拔凉拔凉的井水洗了把脸，喝下几口凉到心肺的井水当做早饭后就拿起书包上学来了，书包吗？不，那只是一块老粗布罢了，她已经浆洗过好几次了，包了两本薄薄的书一本是毛主席语录一本是算术，还有一小节炭笔。书写用的石板太重一般都是放在学校里的，就是她全部的学习用具了。
学校是在隔壁同十村里，两间还未修整好的土房子，门前一片老牛拉着石磨碾平整的土地，正中央竖着一杆红旗，飘着一面五星红旗，屋子后面就是一条深沟，这就是她的学校了。附近几个村子的孩子们都来这里上学，山村里的孩子那上过学，这也是响应毛主席号召才有机会识字。
胡二女端端正正坐好，桌子上摆整齐她的两本书，老师还没有来，有些孩子坐不住了，一个村的三娃在后面揪了揪胡二女的长辫子。
“你干啥？”
“二女子，你家给你说亲了。”三娃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大白牙。
“少胡说。”二女扭过头去，她才十三岁。
“俺才没嘞，你看六姑今天就没来，家里说亲，相人家嘞。”三娃努努嘴，二女顺着看过去，果然往常坐在最后面的六姑不在。
“你又知道。”胡二女白一眼，三娃惯常乱说话。
“俺就是知道，你猜相的谁家？”三娃一拍胸脯，脸上一副我都知道的表情。
“谁家？”
“上八号的王家。”
“那不是。。。”胡二女一愣。
“对，财主富农，刚被□□。”三娃打断胡二女。
上八号王家曾经是全乡乃至全县远近闻名的地主老财，原先这周围十几个村子的土地基本都是属于王家的，他们这些现在的贫下中农曾经都是王家的长工短工佃户，虽说王家没有所谓的黄世仁那样剥削农民，可克扣粮食，大斗进小斗出这都是基本的操作。
前些天开□□大会，王家的男女老少赫然在列，不想才几天而已，周家居然要将六姑嫁到王家了。
胡二女唏嘘不已，当然这是别人家的事她也只是为六姑惋惜而已。
老师说今天不上课了，而且明天也不用上课了，三娃之流满嘴开心，胡二女却开心不起来，她还想多学几个字呢。
可无奈老师也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继续上课，二女无精打采的往来路走去，三娃邀请她一同下河玩耍也被她拒绝了，倒不是她不想去玩，可家里还有好多活要干呢，她家人多但是能劳动的少，她还要回去多挣点工分呢。
回到家里，胡二女放下书拿起扁担先去挑了两大缸水，又拿起麻布手巾给幼小的弟弟擦了擦脸颊，红扑扑的脸蛋被春风吹的裂开了好多小口子，听说有一种叫什么油的抹脸特别好，但她没见过。
从温着的锅里拿了两个糠面窝头，给了弟弟一个交代他好好在家里后，胡二女背了一个柳编大筐走去公社，一边走一边把糠面窝头消灭干净，最后将指甲缝里一点碎屑也扣出来吃掉，本来就吃不饱，能爬拉一点算一点吧。
做工的人早就走了，胡二女的任务是给村里养的那两头猪割草，割一天草算一个工分，她今天耽误了多半天，只能算半个工分了。
胡二女来到河滩和树林之间那一片草地，放下柳条筐子就麻利的干活，她虽然只有十三岁，干起活来可一点都不含糊，向来都是一把好手，就连本家祖爷爷都夸她干活麻利不亚于男人。
胡家是几辈子的贫农，到了胡二女她爹这一代更是穷的叮当响，全家五口人虽然有三个壮劳力可日子还是过的紧巴巴，胡二女的爹胡贵年轻时候走西口把身子累坏了，现在只能勉强给生产队看看仓库，就这还走三步喘半天呢，一家之主基本是个废人。
胡二女的大哥年纪不小可惜性子木讷，干活也不够麻利，还常常借着别人挑唆顶撞大队长，所以派的活也都是难上加难。
二哥倒是性子活泛，有力气，所以全家基本都是靠二女和二哥挣工分。
胡家还有最小的孩子，胡二女的弟弟，今年才六岁，是个最多拾粪捡柴的年纪。
二女的妈生完小弟就得了大病，几年间就过世了。
胡二女手下镰刀唰唰不断，青草的气息弥漫开去，绿色的草汁溅在她黝黑的皮肤上，不一会绿色的点子被太阳烤干，只剩下黑色小点，干巴巴的粘在皮肤上。
“二女，你在这嘞。”旁边割草的人打招呼。
胡二女收了镰刀直起腰看过去，是六姑也在割草，她平复一下胸口，用手背抹一把额头汗水，“六姑，你咋在这？”
周家六姑已经十八岁，是按照成年人的工了，胡二女有些诧异。
“啊，俺今天身子不舒服，跟队长说了做半个工。”六姑转了转眼睛。
“哦。”胡二女点点头，借着说话的空挡她稍微休息一下，那个糠面窝头怕是顶不到晚上收工了。
六姑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俺。。。”
“二女，给你。”六姑还未开口，河岸边三娃远远的大叫，伴着一串水珠有团黑呼呼的东西跑过来，胡二女正在等着六姑说话，听到三娃叫转过头去下意识的伸手接住。
“啊。。。鬼呀。”还没看清是啥东西，六姑已经尖叫出声。
胡二女低头看，手里一个挂满了草叶子的绿油油人骨头，两个空洞的眼眶正对着她，一秒钟后，“啊。。。”尖叫声划破晴空，河岸边是三娃一伙男孩子捧腹大笑。
这天，三娃被胡二女挥舞着镰刀追的满村跑，惊吓过后的胡二女拿着镰刀就朝三娃追过去，最后还是队长出面才让胡二女放下镰刀，但她还是恶狠狠的瞪着三娃，后者则一副捉弄人成功后开心的表情。
六姑出嫁哪天，二女忙着挣工分，没去。
后来听三娃说王家用一个独轮车推着六姑走了，被□□过的王家家徒四壁，只剩下几堵土墙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家要把六姑嫁过去。
“这你都不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说那也是地主老财，还能没点存货？”三娃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斗地主分田地不都已经充公了吗？而且成分那么高。”胡二女摇头，现在除了村长家以外谁家不都穷的很。
“那俺就不知道了，哎，二女，你家就你一个女子，你爹要把你嫁那去？”三娃问。
胡二女皱皱眉，嫁人？她还没想过。
“要不你嫁给俺吧。”三娃站在胡二女面前。
胡二女楞了几秒，之后哪天三娃又被胡二女追的满村跑，边跑还边说，“你就嫁给俺呗，俺稀罕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