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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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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延海莫说罢,他身后的一众手下便直步向前冲,要往佛堂里闯。

    “佛祖面前,谁敢造次。”

    佛子退后一步,单手立掌,嗓音冷得出奇。

    “嗨。”

    身后的武僧们齐喝一声,跨步向前,梢棒横在身前,组成一堵四不透风的围墙,格挡住呼延海莫等人的去路。

    北戎人到底也都是信奉神灵的,前有武僧列阵,又见佛子超凡脱俗立在阶下,身后是庄严肃穆的佛祖金身像。

    一时间纷纷露了怯,面面相觑,怕真招致灾厄,谁也不敢上前冲撞。

    呼延海莫见此状,心下齿冷。

    这位佛子。

    倒是小看他了。

    而他手下这群蠢货未战便已先怯,就算逼着他们闯进去,恐也不会是对面这些武僧的对手了。

    再者,若是硬闯,势必会将事情闹大,若是弄出满城风雨,到时自己的身份也恐遭暴露。

    呼延海莫心下计较了一番。

    决定先行折返,回去再作计较。

    不过当下他可以确认的是。

    司露就在里面,是佛子助她躲藏起来了。

    场面僵持不下。

    呼延海莫挥挥袖让众人退下,走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佛子。

    “看来佛子是铁了心不肯相让了。”

    佛子不卑不亢,目光悠远平和。

    “若非施主无礼在先,贫僧何至于此?”

    “佛子说得是。”

    呼延海莫轻笑,说话却是咬牙切齿的。

    “那便改日,再来叨扰。”

    终于,他选择暂时让步,转身带人离去。

    此刻,躲后禅房内的司露,终于卸下浑身的紧张与防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呼延海莫离开了,她安全了。

    是夜,法师命人给她送来了不少斋菜。

    司露感激不尽,对着那端来斋饭的小沙弥道:“替我谢谢你们佛子。”

    那小沙弥生得虎头圆目,模样可爱,却是用圆滚滚的眼睛瞪了她一眼,气鼓鼓道:

    “佛子可用不着你的感谢,你不给佛子惹麻烦就好。”

    今日因为她,才惹来那些寻衅滋事之人,将整个佛堂弄得乌烟瘴气,而且她一个女人,躲在这里成什么样子,传出去把佛子的名声都败坏了。

    那小沙弥心情不好,就直接把不满写在了脸上。

    “安廿,不得造次。”

    倏然,一道冷冽似清风的嗓音习习传来,扫去了满室的烦闷与躁郁。

    安廿转身,看见雪色袈裟的佛子正朝他走来,手拈佛珠,眼神清澈宛如冰泉。

    “是。”

    小沙弥垂头丧气得撇了撇嘴,立候至一旁静默不语了。

    司露赶忙站起身,屈膝朝佛子行了谒礼。

    “今日多谢法师搭救。”

    她感念着他的

    恩德,冲他真诚道谢。

    “举手之劳,施主不必挂怀。”佛子客气有礼道:“只是不知,那些抓你之人,在北戎是何等身份?”

    佛子如此发问很正常。

    谁让呼延海莫一行人来势太过汹汹,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可她眼下不方便透露。

    呼延海莫是北戎王,佛子是西域国师,两人的身份俱是特殊,此事可涉及到两国国政,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不会不明白其中的轻重,更不想引祸上身。

    便胡乱诌了个由头。

    “是个北戎的贵族,平日张扬跋扈、狂慢无礼惯了,让佛子为难了。”

    佛子微微抬起眼帘,目视着她。

    “所以,到底是人贩子,还是施主的丈夫?”

    佛子清澈的眼神几乎要将人看透。

    司露被他看得心虚起来,知道他洞穿了先前她编造的谎言。

    于是道:“我是被他强抢去的,并非心甘情愿嫁给他的,平日他对我凶狠粗蛮,动辄拳脚相加,我实在没法子了,才跑出来。”

    司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先前我是怕法师不愿插手他人家事,这才编织了谎言,我向您道歉。”

    佛子静静打量着她。

    灯影绰绰,眼前女子红这一双水莹莹的杏眼,哽咽诉说着,模样好不可怜。

    他突想起那夜。

    女王准他离宫前。

    也是这样一双通红含泪的水眸。

    她倔强的,强忍着不肯落泪。

    手中捻珠断了一拍。

    司露很奇怪,已经不止一次了。

    她总觉得佛子仿佛在透过她看什么别的人。

    “施主不必致歉,我了解了。”

    半晌,佛子轻启朱唇,缓缓说道,话语掷地有声。

    “在世人眼中,或将此事称作旁人家事,但在贫僧眼中,众生皆等,施暴者便是施暴者,不该因他的丈夫身份,而区别看待。”

    “所以就算施主当时说出实情,贫僧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佛子的一番话,让司露感念不已。

    这世间对丈夫格外宽容,女子若是碰上这样的事,大都是走投无路,求告无门。

    而佛子心中,却是众生平等,不偏不倚,公允正义。

    这番胸怀,着实令人敬仰。

    “法师高义,请受小女子一拜。”

    这一刻,司露是发自内心的,诚心想要叩拜眼前这位高僧。

    佛子走后,为了确保她的安全,防止那群人夜间又来作乱,特意命武僧将后禅房轮流把手起来,保护司露的安全。

    司露对佛子的周到关怀感激不尽。

    如此一来,整个人也得以彻底放松下来,不再担惊受怕。

    这一夜,她睡得极好。

    翌日清晨,房檐滴答滴答,坠下晶莹露珠。

    司露睁开朦朦胧胧的双眼,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

    吃饱睡足的感觉真好。

    她太久没有安安心心睡个踏实觉了,

    而当下的一切都得归功于佛子。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运,

    让她可以得到佛子的庇佑。

    司露对佛子的敬仰从日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

    帘外细雨潺潺,雾气绵绵。

    小沙弥替她送来清粥和小菜,经昨日佛子的一番教导后,态度也客气委婉了许多。

    “女施主,这是您的斋饭。”

    “谢谢小师傅。”

    司露同他道了声谢。

    见他生得虎头圆脑,模样甚至可爱,忍不住同他打趣。

    “我想你心中定还是在生我的气,是不是?”

    那小沙弥撅起嘴,两道眉毛亦跟着竖了起来,只觉眼前这个女人好生无礼。

    “我不说出来,已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你倒好,非要自讨没趣。”

    司露抿了一口粥,冲着小沙弥笑靥如花。

    “你无非是气我待在此处,会有损你家师父清誉,是不是?”

    那小沙弥看着司露。

    心下将她当做了美女蛇,美得极致,却会带来危险。

    “师父就是为了与女王避嫌才自请出宫的,好了,如今眼下又招来个你,若是传扬出去,还不知世人会如何评说。”

    “这个好办。”司露冲他眨眨俏丽的明眸,“在寺中避难这段日子,我扮作男子,不就好了。”

    “这——”

    小沙弥喃喃,他还真没见过这世上有哪个女人,甘愿扮作男人的。

    “小师傅,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帮不帮我吧。”

    司露揶揄得冲他笑笑,语带玩味,语气悠长。

    “帮我,也便是帮你师父,对不对?”

    小沙弥被她说动了,支吾道:“怎、怎么帮?”

    司露笑眯眯道:“这个简单,你只需悄悄潜入你师兄师弟们的寝屋,按我的身量寻件僧袍,外加一顶僧帽来,便足矣。”

    竟是让他去做贼?

    小沙弥心不甘情不愿。

    但为了师父,还是决定照此去做了。

    临走时,他没好气道:“哼,要不是为了师父,我才不会帮你。”

    司露冲他莞尔一笑,抱拳作礼,粉面灿若春花。

    “多谢小师傅。”

    一连几天,司露在德源寺都过得很是舒心。

    呼延海莫没有再来找过她,他就像是消失匿迹了,安静得让她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对她的志在必得。

    但她并未就此放松警惕。

    呼延海莫一贯是猎人行径,以退为进,以攻为守,说不定就是他的策略,此刻他或许就隐藏在某处,在等她放松警惕,走出安全之地,在等她大意踏入陷阱,落入他编织好的网中。

    司露才不会轻易上当,她打定主意,坚决不出佛寺。

    只要她不出德源寺,那她就是安全的。

    白日听经坐禅,

    下午养花种菜,

    晚上修身养息。

    这样的日子看似寡淡,但真正去体验了,却却格外放松舒服,淡然天地间,神游苍穹外,闲看庭前花开落,漫随天外云舒卷。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从前长安城里,那么多女娘都选择终生不嫁,而去寺庙参禅诵经一辈子了。

    这种日子,过着过着,不仅能让人身心畅达,还能生出一份看穿尘世的从容。

    司露虽说是个外来客,但因着性子随和,很快融入了这所寺庙,她以新来弟子的身份,与寺中众人都相处得很融洽,与那小沙弥的关系更是日益熟络,到了知无不谈的地步。

    司露告知佛子她是中原人,以及接下来要回中原的打算。

    佛子让她留在寺中先避风头,等那头抓她人彻底收手了,再派人安全护送她回中原去。

    司露简直要把佛子崇拜上了天去。

    她这辈子都没这样敬仰过一个人,而佛子做到了,他普度众生的心怀,让她深深折服,这份崇敬发自心底,热切而又真挚。

    以至于她面对佛子时,都会忍不住浑身激动,连看他的眼神都是带着光的。

    这种时候,每每小沙弥在她身侧,总会忍不住嘲讽她,“收敛些吧,别把我师父给吓走了。”

    司露朝他吐吐舌头,“我这是尊敬,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两人这些日子互相开玩笑惯了,像这样没大没小的,倒是关系处得不错。

    这一日,德源寺迎来了贵客。

    佛子正高坐佛堂之上,对着众弟子参禅讲经时,整个西域最尊贵的人踏入了殿中。

    此人不是别人,正事西域女王。

    她在声势浩大的仪仗簇拥下,款款踏步而来。

    头戴镶金嵌玉莲花冠,后坠下金丝编织的绡纱,在日色中闪闪发光,身上的金缕织锦长裙拖曳出长长的摆尾,上描龙绣凤,异彩纷呈,随着她的脚步轻移,步步动涟漪,一步一生莲。

    朱唇皓齿,雪肤花颜,凤眸含着灿灿春华,腰肢纤盈,似有万千妖娆风情,浑身上下都似笼着华彩,气韵非凡,高贵典雅。

    让人挪不开眼球。

    这便是女王的风采。

    可堪称绝艳。

    人群中,司露看着这一幕,不由心生感慨。

    女王身后,整整齐齐跟着两列穿着华丽宫装的宫人们,他们随着女王的脚步,鱼贯入了佛殿内。

    一时间,整个佛堂之内,变得有些挨挤。

    女王直奔高坐之上的佛子而去。

    佛子站起身,双手合十朝她恭敬一拜。

    “参见女王。”

    殿中众人纷纷跟着参拜,一时间,山呼响彻大殿。

    “参见女王。”

    女王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一双昳丽的凤眸却始终落在白衣佛子身上,她站在佛子身前,嗓音清悦动听,宛若桃李春风。

    “国师,我有

    事要找你问询。”

    佛子始终低眉垂目,

    冷淡疏离好似天上月。

    “好,

    女王可虽贫僧移步后堂。”

    女王带着人与佛子移步后堂后,整个前殿像是炸开了锅,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哎哎哎,我听说呀,女王倾慕着我们佛子,佛子是为了避嫌才自请离宫,躲到咱们德源寺来的。”

    “呸呸呸,女王圣洁高贵、治国有方、名声遍布天下,容不得你们来亵渎。”

    “那你们说,佛子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搬离王宫呢?”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宫中人心复杂,趋炎附势,佛子喜静,自然不愿呆在那种的地方。”

    “此话倒是也有道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司露作为旁观者,听得头都晕了。

    她拉着小沙弥出了殿,想着清静清静。

    两人在树荫下干坐着,大眼瞪小眼,小沙弥道:“你对他们说的,怎么半点不感兴趣?”

    司露笑笑,“流言蜚语,不过都是些半真半假,以讹传讹的东西,有什么好听的。”

    小沙弥点点头,觉得她今日说的话格外有道理。

    “我跟在师父身边这么些年,才知道他们说得,其实都不对。”

    “都不对?”

    司露突然来了兴趣,冲他眨眨眼睛,“是了,你是常年跟在你师父身边的,定然知道其中原委,不似他们都是揣测谣传。”

    “小师傅不妨同我说说看,你师父和女王之间的故事?”

    见她求知若渴,小沙弥抿了抿唇,清了清嗓子,开始一板一眼说起来。

    “女王同我师父之间的渊源,还要从八年前说起……”

    后堂。

    细碎流光自十字纹的雕窗中透进来,照在光洁无暇的石壁上。

    堂内空荡荡的,除了满架的佛经,别无他物。

    佛子与女王隔着一盏黑漆茶几,面对面坐着。

    僧人端来茶盏,摆在两人身前。

    女王拈起杯盖,轻抿了一口,四溢的茶香涌入唇齿,令人神清气爽。

    她动了动眉梢,目光带着回忆,“德源寺的斛珑茶,还是这般好喝。”

    佛子亦捧起茶杯,淡淡抿了一口,想起曾经,目光变得深远。

    “女王从前来喝,还是八岁的光景吧。”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无比怀念往昔。

    那时候,她初登王座,朝堂不稳,为了躲避五王叔的刁难,佛子借养病之由,将她带到此地避险,也让几个王叔对她渐渐放松警惕。

    那段日子,是她儿时最悠闲自在的时光了,当时她最喜欢喝的,就是德源寺的斛珑茶。

    再后来,便是风光回朝,血洗王殿,满朝腥风血雨……

    女王闭了闭眼睛,不再去想那些充满杀戮的旧事。

    佛子见她若有所思,担心她又深

    陷过往忧怖中,难以自拔,便将话题引开。

    “女王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女王睁开眼睛,恢复了清明。

    面前她的国师清清朗朗,似天上皎月,正在同她问话。

    女王想起了正事,说道:“达尔丹城中的探子来报,说是呼延海莫不知为何,连夜离城而去了,如今达尔丹城中,只有他的副将在主管各部。”

    女王还道:“且北戎王庭那头传来消息,说他如今人亦不在北戎,只是带走了三百金甲骑兵,不知去向了。”

    “国师,你说他去了哪儿,会不会是在暗中,又想生事?”

    佛子垂眸静思。

    突然脑中掠过许多画面。

    而那些画面最后指向一个人。

    那日带着许多人闯入寺庙,在佛堂前气势汹汹问他要人的男子。

    此人和手下都是来自北戎,外貌体型与传言中的呼延海莫也是对得上。

    这实在是太凑巧了。

    可呼延海莫这样野心至上的人,如何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心舍下刚刚到手的城池,披星戴月、奔袭千里,赶到西域来呢?

    若此事属实,那实在是不可思议至极了。

    中原。

    蓦地,佛子脑中闪现司露同他说的,要回中原的话。

    或许,他是为了——

    中原神女。

    “女王,呼延海莫眼下,或许不再他处,就在西域王城。”

    女王大惊,“国师何出此言?”

    佛子平静道:“我叫来一人,你就明白了。”

    佛殿外,司露正听小沙弥说得热火朝天时,有人过来寻她,言道:“佛子叫你过去一趟。”

    司露不明所以地跟着去了。

    一路上,脑子还不停浮现着小沙弥同她所说的种种,佛子与女王间发生过的惊心动魄之事,当真是听的人热血沸腾。

    到了后堂。

    司露面见了女王和佛子。

    佛子屏退了众人。

    叫司露脱下僧帽。

    司露有些犹豫,眼神躲闪,但碍于佛子的要求,只能照做了。

    当乌发如瀑、倾泻而下时。

    她特意去观察了女王的神情,生怕她会误会,那可就麻烦了。

    可女王到底还是吃味了。

    瞧着面前美得出尘脱俗、不似凡人的女子,她想起这些日子传入耳中的流言蜚语。

    什么狐妖魅惑、佛子受其蛊惑,将之藏在佛殿之内,夜夜与之同塌而眠,寻欢作乐……

    而她今日来,亦是存了一探真假的目的。

    可偏偏——

    他还亲自将人叫到了她的面前来,眼睁睁让她看这一切!

    女王的眼神渐渐冷下来,扭头对着佛子道:“国师,所以你便是要告诉我,你在佛寺私藏了一个女人?”

    佛子没料到女王会有如此过激的举动。

    一贯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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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她可就罪过大了,赶紧跳出来解释,“不是的不是的,女王您听我说,法师只是帮我,并非是故意藏着我……”

    可女王并未听她解释,只是定定望着佛子,眼中布满伤痛。

    “国师,这几日我在宫里,不是没有听到风声的,只是我始终不愿相信。”

    她缓缓站起身,攥紧了手掌,朱红丹寇嵌入肉中。

    “如今亲眼看到了,我才知道,这市井所传,你藏了女人在佛堂里,是真的。”

    她眼中含着泪,唇角颤抖,一字一顿道:“所以,你当日如此决绝,要离宫别居,就是为了她吧?”

    完了,这下误会大了!

    司露瞠目结舌。

    都说情爱会让人失了理智,谁能想到,女王会因情爱失智到如此地步。

    佛子面对女王如此,也是陷入了沉默。

    从来都是稳如泰山的他,甚至第一次生出了无措。

    “国师,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女王见佛子不说话,只以为他是默认了,更是伤心欲绝,拂袖而去。

    同为女人,司露知道女人吃起醋来是毫无道理的,而女王眼下的样子,便是在吃醋。

    解铃还需系令人,若是佛子不去解释,这件事就永远无法开释了。

    司露为他们的事情急得团团转,她眼睁睁看着女王拂袖离去,上前劝说佛子道:“法师,您还愣在此处做什么,快去追女王,向她解释清楚呀。”

    “不必了。”

    佛子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嗓音清冷,脸色也变回了平日的古井无波。

    司露咬咬牙,但又无计可施。

    她知道佛子方才也因女王乱了心神,但他偏偏,不愿表露,无所作为。

    真是叫人恨铁不成钢。

    司露亦有些愤慨,喟叹一声,转身离开了。

    后堂。

    徒留佛子一人对窗凝神,孤独寂寥。

    斜阳落进窗棂,在他冷冷清清的衣袍上落了一层光晕,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愈发清隽飘逸了。

    透过窗棂,他眼睁睁看着女王的仪仗渐渐离去,消失在漫长的甬道尽头。

    却始终没有任何做出行动。

    只是那只攥紧佛珠的手掌,骨节有些泛白,在微微颤抖。

    直到斜阳散尽,暮色四合,佛子方才收回了目光。

    他叫来了寺中的高僧,那亦是他平日最信任的手下。

    他拿出兵符交给他,嘱咐道:“北戎王这几日或许就在王城,你派人暗中搜寻,切莫闹出动静,打草惊蛇。”

    “若是寻找了,就地诛杀。”

    明明是清冷脱俗的一张神仙面容,说出口的话却是狠辣宛如地狱修罗。

    当真是应了那句话。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司露几日都没有舒心过了。

    ()    自女王负气而去那日后,她心里总是闷闷的,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似的。

    毕竟此事因她而起。

    让她产生了深深的负罪感。

    那日从小沙弥口中,她知道了国师与女王间的故事,十分不想让他们二人就此失之交臂,那太可惜了。

    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却碍于世俗不能在一起,听起来,就是个非常凄美的故事。

    可这样凄美的故事,她却希望能有圆满。

    小沙弥今日同她说:

    自女王走后,佛子闭关不出三日了,他每每去送饭时,都看得出来,佛子的心情也是不佳的。

    看来,不光女王伤心,佛子也会难受,只是他不愿表露,憋在心里而已。

    司露决定趁此机会,去找佛子谈一谈。

    清寂的佛堂内,烛树葳蕤,光影摇晃。

    身披袈裟的佛子正跪在蒲团之上,默念心经,背影清瘦俊挺,宛如岩岩青松。

    司露手中端着餐盘,悄悄走上前去,轻轻唤了一声。

    “法师。()”

    “()_[(()”

    “是我。”司露点点头,将斋饭端到桌上。

    “安廿被师兄叫去干活了,让我替他给你送斋菜来。”

    “有劳了。”

    佛子淡淡说着。

    见司露却迟迟不走,他问道:“女施主,是有事吗?

    司露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索性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

    “法师这几天,可是心里也不好受?”

    否则,也不会躲到此处来,闭关不出了。

    面对她的发问,佛子静默了,并未言语。

    司露继续问他:“女王误解了您,与您产生了嫌隙,您难道不想与女王释开误会吗?”

    “想。”

    本以为佛子不会应答,却没想到,他吐露了心声。

    “既然想,那便要去做。”

    司露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

    “不日你便请告回到王宫去,女王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这样,你们之间的嫌隙就能自然而然地消除了。”

    佛子却道:“可我不能毁了她的清誉。”

    司露知道他的顾虑,这也是他自请出宫的理由。

    她道:“所以,你便愿意毁了自己的清誉吗?”

    “可你知不知道,你自毁清誉,对她而言,会更加痛苦?”

    佛子捻珠的指尖顿住了,抬起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迷茫。

    司露说道:“同为女人,我能想象,这几日,您的女王一个人在宫中,不知会胡思乱想,肝肠寸断到何种地步。”

    “您真的忍心,看她孤苦无依,受尽煎熬吗?”

    “法师,您救人无数,可为何,就不能救一救女王呢?”

    佛子怔住了。

    司露的话,宛如洪钟,一下一

    ()    下砸在他心上,让他孤寂冰封的一颗心,豁然裂开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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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刻,司露看到佛子眼神里的闪烁松动。

    她恳求道:“法师,您能悲悯天下苍神,能渡化世间众人,求您回宫,渡一渡女王吧。”

    回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司露知道,那是佛子内心在挣扎。

    终于,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清清楚楚听到,他说了一个字。

    “好。”

    那一刻,司露喜极而泣。

    三日后,风清日朗,惠风和畅。

    佛子在德源寺宝殿中,设下千人讲坛,举办一场空前盛大的论经大会。

    旨在宣扬佛法,普渡世人。

    这也是佛子回宫前的最后一场论经会。

    从此后,他或许将不渡世人,只渡那一人。

    宝殿宏伟,香烟袅袅。

    千人参禅论经的场景很是恢弘,蒲团一直从殿内铺陈开来,延伸至殿外,阶下,广场。

    来自整个西域的信徒们都集结在此,他们皆着僧袍,盘腿打坐着,远远望去,齐齐整整的一片,蔚为壮观,他们个个目光虔诚,倾听着佛子在讲坛之上,讲经论道。

    今日佛院众人忙碌得紧,要招待那么多外客,人手肯定不够,司露也自愿加入帮忙,给外客端茶送水、准备斋菜。

    光一上午,她就跑了数趟,累得腿都快断了。

    不过能帮上佛子的忙,她乐在其中。

    时不时看看讲经台上气度非凡、恍若仙人的佛子,就没那么累了。

    她不知道。

    人群之中,有一双眼睛,正幽幽地盯着她。

    待她再次送完一趟茶点,反身折往后堂的时候,身后突有一道人影飞窜而来,将她牢牢抵在了墙上。

    此条通道掩在深深帷幕之下,极为幽暗,外人难以察觉。

    看起来,此人是在此处掩伏她许久了。

    司露吓了一跳,来不及挣扎,双手已被铁钳般的掌心锁在了墙上,那人高大的身躯顷刻覆了下来,带着炽热的鼻息。

    “想死我了,让我亲一口。”

    是呼延海莫。

    “救……”

    司露腿都软了,面色也是唰得一下变得如纸惨白,刚要喊叫,那人的唇便已经狠狠贴上来,堵住了她微张的檀唇。

    “唔……”

    呼吸被那人完全占据,他的唇舌像是带着恨意,横冲直撞进她的口中,与她深深交缠,一路攻城略地,掠夺入侵,不给她半点喘息的机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司露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呼延海莫松开了她。

    司露得了喘息,连忙就要叫人,用尽全力拼命挣扎。

    “来……”

    “嘘,莫要声张。”

    呼延海莫立刻用手捂住她的唇瓣,他气息未定,尤在微喘。

    ()    司露愕然发现,他胸口雪缎袍襟上,染了一抹刺目的血色。

    她瞪大眸子,掰开呼延海莫的手。

    “你受伤了?”

    呼延海莫看着她,冷笑。

    “那秃子觉察出了我的身份,派人刺杀我,是我小看他了。”

    司露惊呼:“那你还敢来,你不要命了?”

    呼延海莫颇为自得,笑道:“为了你,我是不要命了。”

    司露毫不留情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我不会跟你走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呼延海莫将她狠狠抵在墙上,用力捏住她的下巴,逼她只是自己,目光冰冷幽沉。

    “你不会是看上那秃驴了吧,我方才一直在观察你,你看他的眼神,跟看旁人可不一样。”

    司露的下巴都快被他捏碎了,痛苦之下,她费力解释着,“我没有,我对法师只是敬仰……”

    她说得是实话,亦不想被呼延海莫误会,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那便最好不好。”呼延海莫冷笑,松开了手,他目光幽暗,狠狠咬牙道:“那秃驴,我迟早杀了他。”

    说罢,他又安抚似得替替司露捋了捋鬓发,用又低又沉的嗓音,对她说道:

    “乖,你且等在此处,我过几日再来,风风光光把你接回去。”

    司露刚想说不会跟他走。

    可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呼延海莫却已经转身走了,帘缦之外,他身影顷刻混入缭乱的人群中,消失不见。

    疯子。

    他就是个疯子。

    司露看着他的消失的方向,一阵又一阵的后怕、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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