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周琨钰一手搂着辛乔的肩,另一手往下滑撑住她的背,像在沉沉暗海里托起一个溺水的人,轻转了转下巴问她:“你想去哪里?”
辛乔把脸又往周琨钰肩头埋了埋,不让她瞧见自己的任何神情。
可她在发抖。
周琨钰轻轻放开她:“那你,跟我走。”
转身,往内部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没回头,能听到辛乔在她身后静静站了会儿,迈步,跟了上来。
两人离得并不近,中间隔着长长一段距离。
长到足够月光洒下来,灯光洒下来,洒在好似铺满碎钻的浅灰路面上,泛起很浅很浅的光,而两人的影子被拖得好长。
周琨钰掏出车钥匙,解锁,拉开驾驶座的门坐上去。
辛乔在车前站了一秒。
那时候周琨钰想:她会转身走掉么?
她没有。
她走过来拉开副驾的门,沉默地坐了进来。
周琨钰发动车子。
辛乔扭头,望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夜色。
周琨钰握着方向盘,瞥一眼她的侧颜。
年轻女人无论看上去淡或颓,总有那么一两处透出她原本锋利的底色,比如她此时扭着脖子带出的下颌线条。可她此时肩是塌软的,靠在椅背上微微的颤。
周琨钰伸手把空调关了。
辛乔应当知道周琨钰要带自己去哪。
这么晚了,加上辛乔此时的情绪,周琨钰不方便带她去其他任何地方。
当车一路开进周琨钰那高端公寓的地库,辛乔什么都没说。
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走进电梯,两人的站位也并不近。
仿佛方才在深夜的花园里,在周琨钰怀里轻颤的,是别人。
可当周琨钰刷指纹开锁,两人进门以后,周琨钰正要打开玄关的灯。
辛乔上前一步拖住那细瘦的腕子,声线压得很低:“别开灯。”
下一秒,她径直拥住了周琨钰。
这里没有其他了。
没有灯光。
没有月色。
没有也许是夏末最后一只的小虫扑棱棱扇着翅膀撞向灯罩。
就是一片绝对意义上的静,和黑。
静到可以听到两人一同滞了一瞬的呼吸。
黑到视觉尽数失灵,而其他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
周琨钰隔着轻薄的衬衫,能感受辛乔鲜活的心跳。而她的体温素来清冷些,此时正被辛乔一点点染热。
辛乔抱着她的姿态,很紧又很轻。
说很紧是因为,那像一个溺水的人,迫切的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说很轻是因为,知道这是自己绝无仅有的救赎,所以再急迫也尽量放轻了动作,像怕把怀里的人碰碎了,自己的怀抱又变得空荡荡。
就像她的心跳很快,呼吸很轻。
她的声音在一片黑暗里低鸣在周琨钰的耳畔。
她的身上有清新而质朴的洗衣液香味,
淡淡的柠檬香,
可她附在周琨钰耳畔,屏了屏自己的呼吸:“周琨钰。”
叫周琨钰那一声是压着的喉音,尔后把呼吸放出来,显得有一些些喘。
她问:“你为什么要招惹我呢?”
她的手,探向了周琨钰规规整整掖在西裤里的衬衫下摆。
辛乔的指尖有一些发麻,头也有些晕。
她觉得自己耳朵很烫,身上又很冷,冷得她不停发抖,像一个濒临失温的人,迫切需要汲取一些温度。
温度从何而来?
除了辛木以外,她的生活里很久没有过其他人了。
生活磨出的粗砺给她的心套了层茧子,不是没有人想要走近她,甚至也不是没有人追过她。
但她没有那份心情。
并且,她害怕。
她害怕她的情况成为任何人的拖累,也害怕任何同情的目光。
唯有周琨钰。
周琨钰心怀不轨。周琨钰居心叵测。
辛乔从来没有看透过周琨钰,对她起先是好奇,尔后是愤怒。
可愤怒也是一种强有力的情绪,足以像一把剑一样戳开心脏套的那层茧子。
等辛乔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她的思绪里除了辛木,就是周琨钰。
她太需要温度了。
医院里的墙是冷白的。
光是冷白的。
她整天浸在里面,冷得她脊骨发寒,表面看不出端倪,可心脏缩成一团不停的颤。
她的指尖探向周琨钰的西裤,把那规规整整掖好的衬衫下摆拽出来。
她想学周琨钰上次挑开那浅玳瑁的纽扣一样,去挑开那交叠的丝带,可一片黑暗里她什么都瞧不清。
周琨钰覆上她手背,那是一个安抚的动作。
尔后自己的指尖伸向丝带,对着那繁复交叠的结,轻轻挑开。
丝缎那么坠滑,黑暗里几乎能听到它散落下来的声音,像一片饱满的昙花落了地。
周琨钰像一只优雅的鸽子,可若拿花来比喻的话,她像昙花。
你起初会被她洁白清雅的外表所迷惑,觉得她光洁可人,可后来你会发现,她是只开在暗夜里的花。
她不主动,她只等着人来自投罗网。
比如她挑开了那繁复交叠的丝带后,便旋了旋自己的腕子,手复又垂落下去,没了其他动作。
要待到辛乔的指尖触向她衬衫纽扣。
尔后是辛乔自己的衬衫纽扣。
时间最懂相对论。两排纽扣,在这样的情形下是个有些漫长的过程,慢到辛乔过分紧张的脑子里,掉落的画片一般,回想起方才上了周琨钰的车后,坐在副驾最后望向停车场的那一眼。
夏末最后残存的小虫,带着几近决然的姿态飞向路灯,撞在那又暖又烫的灯罩
上,“啪”
的一声。
而形容那一幕的成语,叫作“飞蛾扑火”
。
辛乔知道自己现下便是在做这般飞蛾扑火的事,可她停不下来。
她的眼睛看不清,可她知道周琨钰素白的衬衫下是几近妖娆的繁复黑色蕾丝。
她贴上去,能感到起伏的凹纹,像有生命的藤蔓一样也往她的皮肤上攀爬,把她蜷缩着发抖的一颗心,从一片冰凉的海水里打捞出来。
在那样一片海上,没灯光,周琨钰深深浅浅的呼吸便是引航的灯塔。
她咽了咽喉咙,凑过去。
可她到底畏惧了。
她不敢去吻那双唇。无论是不是假象,可有那双如诗般的眼坐镇,那张脸就是圣洁而无可侵扰。
她头偏了偏,唇轻轻触在周琨钰的下颌线,可那不是最终目的。
她寻觅的是周琨钰纤长的颈。
那里有跳动的脉搏,一颤一颤的,温度比其他位置更高些,皮肤薄得好似一抿就化。
周琨钰的气息闻起来像一个春天。可若结合周琨钰呼吸的节奏,春天就变成了春夜。
春夜是会让人忘记一切的。
她美好而短暂得像一个假象,可足以让你浑忘了所有的现实生活。她的柔腻是落过雨的花圃,她的呼吸是酿出了一瓮春的风。
她的指尖在你后腰点一点,是春夜里活过来的藤。
你头晕目眩,听她的声音像是藏在春夜里的心跳,听她温雅中暗藏一点点独属于夜的暧色,几近一声绵长的喟叹后低低地唤你:“辛队。”
那个称呼在辛乔的心脏上一撞,令辛乔的动作倏然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