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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异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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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无限高处看,万事万物都是扭曲的蛆虫,人,一米多高,几十厘宽,七八十年长。

    如果是一座城池,那就更肥大,更长了。

    活在这种肥虫的肚子里,不悲哀,悲哀的是,它活了!

    这就是梦魇。

    大靖国土,这样的活着的肥虫遍布,蠕动魔蛆间,腹中……还有着涌现活力的星点,似乎会转瞬即逝,那是不知数的四万人,是纯粹的人类最基本的聚集单位,最后的庇护所。

    时间回到17天之前……

    雨燕归巢,斜阳冷巷。

    远处的红阳,暮意沉沉。

    天空中蒙蒙飘着细雨,空气泛凉。

    街头巷尾已经少了行人。

    抬头看天,狭长的青石巷,把天空变成一条线。隐隐约约,这处天四处飘来炊烟,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在高处,织作了云彩。

    这个时刻,还在走街串巷的人已不多。现在我们看到的,便是一个面露菜色的少年。

    “呼……”少年微仰着头,呼出一道细散的白雾。

    这方天地,一旦抬起头,便舍不得低下了。抬起头,有飞鸟烟云,透彻,低头,就只是肮脏污秽的东西了。

    更何况那飞来纵去的侠客,与那劫道害命的匪类?

    更何况少年本就见过另外一片天?

    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让少年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的幻想被迫休止。

    城中四处隐隐有犬吠和猫的嚎叫传播,少年有些不安地微微用余光向身后远处看了一眼。

    那只狗,还在。

    一只通体乌黑,肥头大耳的野狗,被高来低去的巷道遮挡的只能看见半边身子。

    一动不动。

    这只狗,在看什么呢?

    这条狗已经在远处的巷角蹲坐许久了,元铎几乎每日都能看见。

    少年表情郁结,向往似的多看了几眼天空,便垂下头,抬手遮着口鼻,匆匆顺着巷子走远了。

    发绑方青包巾,身着赭黄破袄,发黄布条缠紧的双腿双脚,踏在一对手纳的千层底上。

    少年个子不高,约莫有六尺。该有些发育不良。破袄袖口,露出纤细手腕,看得出,是个消瘦的家伙。

    匆匆走了几柱香时间,终于到了该到的地方,少年才露出喜色。

    抬起胳膊,少年从褡裢里掏出一冒着热气的黄纸包,向破旧的屋子里闯了进去。可这时少年的鼻尖处突然现出一丝凉意,他回头一看。

    江南……落雪了。

    “天地真是无情。”

    少年有些感叹。

    随着又一片雪花落在了脸上,

    一种奇异的感觉瞬间裹挟住少年。

    “嗯?发生什么了。”一瞬间,少年有些愣神,但来不及多想,一团物什急匆匆撞到了怀里,紧紧拥抱,亲切呼喊。

    “哥哥!”

    “唉”

    少年一手将黄纸包举远,一手亲昵的揽起小姑娘,带着她转了个圈儿,又轻轻放下。

    “小英!小心点,小心烫着……”黄纸包可能是在褡裢里被什么工具扎漏了,现在正缓缓滴着汤汁,少年的手被烫的有些发红。

    这种亲昵让少年心中涌现出一些好像身处某种戏剧的虚假感和抽离感。

    “老木匠父亲,收养的妹妹,苦练技艺,学堂……拜师练武……”

    可是突然重重浮上来的记忆,让这种虚假感暂且消失了。

    “爹呢?”少年揉了揉眼睛,有些头痛。

    伸手摸着女孩的头,问着,但不听,拨拨凳子敲敲桌子,故意发出动静。过了上房,进了里屋,轻轻揭开帘子。

    房子里热闹了不少,也暖和了不少。

    “我的家……真的这么热闹过么?”

    少年不禁在心中这么问着自己。

    里屋的床上躺着一个老人,紧裹着被子,面色苍白。

    心中好像浮现出一个剧本,少年就像角色扮演一样,顺畅的说出了似乎该说的台词,摆出了该有的动作。

    “这是我的父亲么?”转瞬即逝的陌生感让少年有些发愣。

    “爹,今天打的货客人很满意,多给了赏钱,回来时我看路边卖荷叶鸡的,临近收摊,我就拿了一包……”

    少年把荷叶鸡放在了桌上的一盏碟子里,取下褡裢,坐在老人的旁边,掖了掖被角,一脸担忧,却温和的说着。

    “好耶!吃肉肉!”小姑娘迫不及待的爬上桌子,解开黄纸香气涌了出来,女孩贪婪的嗅着,鼻子一动一动,十分可爱。

    “小鬼!先给爹吃!”少年用干净的手摁住妹妹的脑袋,将碟子端到了老人面前。

    “讨厌讨厌!!哥哥!”女孩白净的双手四处挥舞,想要挣开,可年仅三四岁的她,哪是哥哥的对手。

    撕下一只鸡腿,塞到嘴里,小女孩便安安静静的躲到一边吃了起来。

    “爹,身体还痛不痛?”

    “痛是那样,不痛还是那样……痛不痛?又如何呢?”老人看着眼前的餐食并不去吃只是提起烟杆,自顾自的点上。

    口中徐徐流出白烟,在空间中缭绕,慢慢的向高处飘去,但这些烟气化不成云,只能消散。

    看着面前消瘦的少年,老人眼中透露出一丝心痛,又开口道。

    “人老了,就是这样的,吃不下去的饭,治不好的病痛,回忆不尽的过去……孩子,你长大了,爹这几年拖累你了……”

    “唉!”少年轻轻叹气,说不出话来。

    看着屋子里破烂的桌椅发呆,元铎,此刻突然有些感觉到,自己的脑子有些昏沉。

    小姑娘在哥哥面前摆了摆双手,见没有反应,便一边窃喜一边偷偷的又扯了一个鸡腿。

    记忆中。

    元铎(duo)和元英,都不是这个老人的孩子。

    老人是曾经的异族,不知怎么的流落到江南,并改了汉姓,靠着木匠的手艺为生。

    没有名字,人人叫他老元。

    有一年,在桥下的水畔。老元捡到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一个孩子,就是现在的元铎。

    作为四邻中唯一的一个木匠。老元在此地颇能得到些帮助,便是借些羊奶和自烹点肉羹,将元铎喂大了。

    元铎很好的继承了老元的手艺,老元眼看着日子越过越有盼头,又领养了一个没人要的女婴,准备作元铎的媳妇,也是有闲钱闲粮可以养活。

    当然,元铎死活不肯。

    日子就这么像模像样的过了几年

    可是,好景不长。

    ……

    本城单名渠,渠城,古时是滕州城畔的草市,但过去已经是过眼烟云,时滕州改制,迁去四百里外,本地草市便由几处行商坐贾牵头建城。

    李氏,便是当年那一家米商所遗,在此颇为势大。

    三年前,老元被请去李府雕梁,不小心多刻了一刀,打飞了麒麟一只耳,毁了一条好梁,便被李家恶奴折断三肢,扔回了家。

    紧随而来享用残羹冷炙的野狗——牙人刘。

    领着几个流氓懒汉,砸了门窗取了银两便扬长而去。

    元铎从学堂回来,去街坊抱回妹妹回家时,家中已是满目破败,只剩有五十余岁的老者,肢体扭曲,在地上痛苦的抽搐。

    自那日起元铎退了学堂,全身心的把精力投到了木匠活上面,养活老人,养活妹妹。

    更是为了复仇。

    而元铎,又不仅仅是个普通弃婴。

    元铎,本名袁多,原身是祖国西北某个小县城的高三应考生。

    在高考成绩揭榜之时,电脑爆炸,因火灾而亡。

    在炙烤与烟尘中窒息,再次睁眼便是一片新的,澄澈的天空。

    以婴孩之身,再活一世。

    或许在这个世界来看,算是觉醒了宿慧,毕竟十三年过去了,那个世界的记忆已经不太真实。

    不一样的语言,不一样的文字,却是一样的相貌,真的是像梦一样。

    且当,在那名为地球的世界发生的回忆,是真的吧!

    虽然,明明是这个真真有武侠存在,又不时有妖鬼之事传闻的世界更像梦境。

    少年胸膛中,紫色的虚影轻轻跃动……

    这枚奇异的紫心,在元铎八岁第一次刻好一个木雕时出现,并浮现出——

    【木艺:入门】

    的字样。

    且在他九岁的那年,源字符文之后突然出现一个数字,玄之又玄的,数字消失,木艺入门变成了木艺熟练。

    “这就是我的金手指吧!”

    少年喜出望外,可之后不管他如何尝试,再没有获取过一次源点了。

    虽然暂时不知道如何获取,可总是有可能的,紫色心脏和强化能力的出现,让元铎不由自主的去想他前世十五岁时看的一本小说……

    “如果,这紫色心脏也可以……”

    这种思绪,正是少年自信可以很快学好功夫为父亲复仇,有能力折断那恶奴和那几个闲汉手脚的根源。

    “我可是带着金手指的主角啊!苦难都会结束的。”

    元铎看着调皮的妹妹,无奈的笑了笑,虚假感被当做错觉,继续进行下去这场戏剧了。

    “再忙活几天就差不多了,等攒够了银两,我就拜师去学拳,赚大钱,治好爹的病,报仇,养大妹妹……”

    元铎一边思虑,一边拿手摩挲着手中的刻刀。

    “那一天,快了!”

    “哥哥……”元英不明白事理,呆了一会儿,便满脸疑惑地拽着哥哥的衣角,开口道。

    “爹爹睡着了欸!那我可以把肉肉吃完吗?”

    元铎被这一声从遐想中唤醒。

    “爹!”

    元铎突然回转过神来,眼看向老元这边,面色急变,老人已经是面色发青眼眸轻拢。那杆用了一辈子的烟枪垂落在被子上,灼烧出了一个拇指大的洞。

    老人的痛苦结束了,以离开的方式。

    元铎浑身脱力,看着失去生机的老者缓缓倒在了床上,他却连扶起的力气,都生不出一丝一毫。

    老元没了鼻息,屋子里的青烟,也散尽了。

    往后的几天,元铎没有去上工。变卖了老元剩下的几副骨伤汤药,拿出积攒已久的十二两碎银和几贯铜钱。在自己接受能力内,为老元置办了一套最好的寿衣和棺椁。

    便下葬了。

    并没有人前来吊唁,街坊邻居也未曾过问,且不知怎么的,白事,在近年的渠城似乎成了禁忌,只有贪财胆大不要命的才愿意凑热闹。如此,随元铎置办白事的只有他花三十文大钱雇来的五个闲汉。

    一切从简,是惯例。

    这在渠城,是有说法的。

    穷苦的好人,白事不能大操大办,万一让鬼差看见了,上报给阎王爷。恐害怕说是富贵人家,到头来到地底下去了,也享不了清福。

    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呢?当事者们从不深究。毕竟稍微省下来的钱能使未亡人活得更好不是?

    守孝,一直到过了头七。

    元铎心中很是急切,那几个帮忙闲汉临了时拿了工钱非得讨赏不可,可元铎为了凑齐进入武馆的十五两纹银,基本上变卖了一切资产,哪还有闲钱与他?

    闲汉见讨要不得便起了恶念,毕竟元铎近几年在这街坊四邻看来。每日早出晚归,承包了大大小小两三条街的木匠生意,身上一定是有些银两。

    好在元铎早顾及到可能发生意外,将所有钱财埋在了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

    几个闲汉见强取不得,搜刮不到,便痛揍了元铎一顿。

    “别让哥几个看见你潇洒,不然……呵呵……”闲汉放下几句狠话,便扬长而去。

    元铎忍痛操办好事情,便裹挟着仅剩的家财,连夜把妹妹暂时送与了羊倌儿照看,赶着天色起青,将亮未亮,和着鸡鸣,奔赴了渠城唯一的武馆。

    可即便这般小心,元铎还是被盯上了,这世上真是一点点也不缺恶人。

    那几个闲汉其中一人名叫牛三,原本是娼馆里的打手,不小心害了新姑娘肚子,被老鸨切了三根指头赶了出来,便跟着牙人刘做起了转卖地契牛马的生意,顺便看看哪家倒了霉,趁机会发一发穷人财,吃绝户。

    阴德,他们不在乎,都穷成这样子了,先把肉的生活过好,再考虑魂的事吧。

    牛三一直跟元铎到通阳拳馆门口,眼看少年上了门,倒也明白情况,啧了一声,便阴测测的回去了。

    可回去的路上……

    不知拐错了哪条道,牛三看着陌生的巷子,心里有些发怵。

    “这条路,真的走过么,大爷记性愈发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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