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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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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卢氏挑水的时候,借着水缸,司祯终于真切看到卢氏是什么样子。

    未添脂粉,清秀好看,带着一分与经历不符的稚相。

    “你看起来好年轻。”

    她以为有这样一个孩子,怎么说也不该是这个面容。

    司祯禁不住好奇:“你多大啊?”

    卢氏看了旁边的顾止一眼,没说话。

    司祯道:“我猜猜,要是对了,你就点点头,不对,你就摇摇头。”

    卢氏轻轻点头。

    “十八?”

    卢氏没动。

    “十七?”

    卢氏还是没动。

    司祯在心里痛骂,那么小,就又是青楼,又是生孩子,又是被家暴的。

    “总不能是十五吧?”

    没动的卢氏终于点头。

    司祯沉默了。

    太小了,真的太小了,卢氏比坐在旁边的少年也就只大了四五岁的样子?

    司祯突然有些痛恨自己被禁锢在这个躯体之中,什么都做不了。

    “我最后会帮你把那畜生弄死。”

    司祯突然说。

    她知道,她必须亲眼看到她走完这一生,直到她死去。

    在她死的瞬间,她会拿到身体的控制权。

    那时如果那畜生没死,她会用她的身体,亲手杀了他。

    卢氏眼睫颤了颤。

    她知道在她身体里的这个人或许很厉害,她的声音清冽,语气自信又带着狠劲。

    这是一个,跟她截然不同的人。

    卢氏声音轻柔:“谢谢。”

    微微火光里,她的脸也披上一层暖色,好看极了。

    顾止有点看呆,他都结巴了:“不不不,不用谢!”

    “嗨呀,烧个火的事情,卢姐姐要是不想烧火,我天天来帮姐姐做饭。”

    卢氏侧过头,又对面前的少年,认真说了一声:“谢谢。”

    佘年皱了皱眉。

    光影之间,他觉得刚刚卢氏的眼中,有抹锐利稍纵即逝。

    这不该是她能有的眼神。

    倒更像是……司祯。

    这个想法冒出来后,他就觉得荒唐。

    司祯怎么可能被欺辱至此,连手都不还。

    不,不对。

    或许司祯跟他一样,也是被禁锢在了一个躯壳内。

    佘年开始认真起来,借着顾止的眼睛,尝试在卢氏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端倪。

    米汤很快做好了。

    顾止捧着跟他脸一样大的碗,吨吨吨地喝了起来。

    他表情满足,像是在喝什么琼浆玉露。

    在煮米汤的同时,卢氏在用小炉子给孩子煎药。

    顾止喝完饭,看天色晚了,也没有多呆。

    卢氏端着药进屋给孩子喂药。

    王大拿了钱后,就会有一阵子不再着家。

    这个院子能安静很多天。

    司祯看着脸上稚嫩未消的女子在给孩子喂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给他的钱,都是你的嫁妆吗?”

    卢氏喂药的手微微凝滞了。

    她轻声道:“那不算是嫁妆,那是我嫁人前赚的钱。”

    卢氏说的隐晦,但司祯知道,那是她在青楼时攒的钱。

    “那这钱,要是被他花完了呢?”

    “我之前也会替别人浆洗,做针线,拿去集市上卖钱。”

    “但现在阿宝生病了,我暂且抽不开身子。”

    听到这话,司祯若有所思。

    会针线,能做浆洗,就算是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如果不是家里有个能赌的无底洞,卢氏一个人或许也能过的不错。

    “要是有机会,你带着阿宝逃吧?”

    卢氏喂完了药,听到这话,手里拿着碗发起了呆。

    女主出嫁以夫为天,她从来没想过这个。

    司祯说这话其实也没有抱着希望。

    在小说里,幻境里出现的这些人,他们的人生轨迹是不能改变的。

    要是什么爱而不得的剧本倒也罢了,她就当个乐子看了。

    可偏偏她来到了一个在泥泞中,因为埋的太深连挣扎都不会的女子身上。

    她就总想多说两句。

    有人帮她一下就好了,哪怕是帮她说句话。

    司祯看着这孱弱的女子,如是想道。

    很多年前的她也是这么想的。

    有人帮她说句话就好了。

    卢氏回过神,说话的声音更轻了:“我能逃到哪里去呢?被发现又会是一顿毒打。”

    “一个女子带着孩子总是过得很艰难的。”

    卢氏说完又笑了,脸上是自嘲的神色。

    艰难,现在就不艰难了吗?生活从没有善待过她。

    司祯想了想这个时代,不再说话了。

    卢氏给阿宝盖被子,手边却摸到了一个硬的包裹,她疑惑拿起来,把上面的布一层层揭开。

    几个瓶罐躺在手心。

    卢氏想到了什么,把罐子的盖打开。熟悉的药味一点点蔓延开来。

    她心里一暖,撩开衣袖,把药好好地涂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孩子吃了药,慢慢好了起来。只需要再吃几剂药就能彻底好起来。

    卢氏也有了时间继续做针线,拿到集市上卖,赚钱添补家用。

    生活好像又恢复了平静,如她嫁人后的每一天一样,做针线,去集市,洗衣做饭,照顾孩子。

    而在这枯燥无味生活中,唯一被染了点色彩的是,她在集市卖绣帕的时候,买了一个风车。

    木制的,做工粗糙,但胜在上面画的花纹好看,色彩斑斓的,风一吹,悠悠转动。

    她枯井无波,令人窒息的生活,好像有一点点风吹了进来。

    王大这几天一直在赌场。

    而王大身上的宋时禾经过几日赌场的浸泡,心里多了一丝丝诡异的兴奋。

    赢钱的快感,和周围的欢呼声让他记忆尤深。

    他有点忘记了这里是幻境,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只知道王大每一次进赌场的时候,他都是快乐的。

    赌场里依旧是烟雾缭绕的模样,还是充斥着难闻的臭汗味道。

    但这回王大没那么欢畅了,他输钱了。

    周围的欢呼声变得刺耳起来。

    他握着手里仅剩的两块碎银。

    “王大,还押注吗?”

    上回吹捧他的人又来问了。

    王大只觉得他脸上的笑是在嘲讽。

    他气不过这口气,蒲扇一样的手拿着两块碎银,往赌桌上狠狠一拍,咬牙切齿:“赌!”

    拍的是家财万贯手拿万两黄金的气势。

    “好!”

    又是新一轮的掷骰子。

    “买定离手啊,赌大赌小!”

    周围有的喊大,有的喊小。

    王大把钱都拍到了大那里,跟着周围一起喊大,他鬓边都是汗,牛大的眼睛死死盯着掷骰子那人的手。

    宋时禾也跟着一起紧张起来。

    这紧张来的莫名,他的心神像是被小小的盅盖给摄住了。

    盅壶落桌,盖打开。

    “一一二,小!”

    王大再一次输光了钱。

    他紧张的眼神变成了狠厉:“出千!”

    掷骰子的人眼神变了,冷冷扫了王大一眼,伸手挥了挥。

    四周角落里走出来几个比王大更壮的魁梧打手。

    宋时禾的手本能动了动,却动不了。

    他想干什么?动动手就能撂倒这几个壮汉吗?别开玩笑了。

    他日日来赌场,家里还有个破鞋媳妇,长了一身肉但谁都打不过,谁能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

    宋时禾的思维完全混乱了。

    王大识时务,把怒火吞了下去。

    赌场的打手却不会因此放过他,重重的棍棒落在他的身上,然后他被四个壮汉,像抬猪一样,提着四肢扔了出去。

    打手不屑看了王大一眼,像是在看什么垃圾:“没钱来什么赌坊,没出息的玩意儿。”

    绝对的实力悬殊之下,王大不敢说话。

    他憋了一肚子火,扭头就往家走去。

    卢氏平静的生活再一次被打破了。

    她手上还拿着刚做好的绣花帕子,针都没有收起来。

    门被撞开了。

    “人呢,死哪里去了?!”

    听到这个声音,卢氏条件反射,忍不住抖。

    王大几步进了院子,看到卢氏后,积压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他一把抓住卢氏的头发,劈手夺过她手里的针,就往卢氏身上扎。

    “你个没用的东西,老子怎么娶了你这样一个破鞋!”

    “别人娶的都是有钱的女人,你的钱呢,钱呢?”

    “藏在哪了,把钱拿出来!”

    他声音一声大过一声。

    在他身体里的宋时禾觉得自己的手不自觉拿着针,一针针扎进对面女人的肉里。

    然后将她的颤抖,害怕,痛苦看在眼里。

    耳边是她不成调的求饶:“不要打了,没有钱了,真的没有了……”

    宋时禾觉得好像变成了王大,他受到了冷眼,被看不起,被说没出息,他打不过那些人,于是满腹愤懑。

    现在,在看到对面人的模样,他突然得到了满足,他觉得自己厉害起来,他不是没出息,他根本就不应该遭受冷眼!

    只要这女人能拿出钱,他就能飞黄腾达。

    他得配一个更好的妻子!

    他分不清内心的愤懑究竟是王大的,还是重生后诸事不顺造成的,他甚至忘了自己是剑宗弟子宋时禾。

    卢氏的耳边是王大一声又一声的怒吼,身上的痛越发密集。

    恍惚间,她听不到王大的声音。

    一个清冽好听的声音好像又响起了。

    “我最后会帮你把那畜生弄死。”

    “那这钱,要是被他花完了呢?”

    “要是有机会,你带着阿宝逃吧?”

    卢氏没看过这声音的主人长什么样子,但她知道,这个人一定自信温柔,恣意,强大。

    她也想强大一点,哪怕一点点,也不至于在这时候毫无反手之力。

    卢氏闭上眼睛,眼泪又掉下来。

    可她实在太弱了。

    墙的另一面,顾止听到了摔门的声音。

    他知道,王家姐姐的男人又回来了。

    顾止在院子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佘年在意识到司祯或许就附在卢氏身上后,就不能冷眼观看一切了。

    被打是有痛感的,司祯那样恣意的人什么时候在那种垃圾手里吃过亏。

    佘年共通了顾止的痛感,但他不觉得痛,也没有动手的兴趣。

    但司祯被打了。

    他跟司祯不一样。

    她上辈子就是风光的剑宗首席,这辈子就是在秘境里也走的如履平地。

    没道理进了幻境,要被别人踩一头。

    从来幻境就始终沉默的佘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不去找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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