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好欺负吗？我装的。
入夜，季黎洗过澡，立在二楼阳台上晾头发。
事实就是事实。
活生生一个孩子，藏不住。
上辈子流言蜚语闹大，周驰也把周鸿给喊回来。
周鸿回来，除了被骂一顿，事情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孩子还是要她养。
是周鸿婚前私生子的事儿，也一样人尽皆知压不住。
周鸿不在乎什么难听名声，反正他不回来，也不用面对。
他的心思永远放在赚钱上。
流言蜚语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被人遗忘，对事业蒸蒸日上的周鸿来说，无关痛痒。
最后受难者，只有季黎一个。
整个军区大院儿，人人提起季黎，又可怜又嘲弄。
可怜她替周鸿养私生子。
嘲笑她是不下蛋的母鸡。
结婚多年，还生不出自己的孩子，养丈夫的私生子，也得养的心甘情愿掏心掏肺。
“不想接受那孩子么？”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男声。
季黎思绪被打断，佯装惊讶的回头，局促不安看着突然出现的周驰。
男人身形高大，穿墨绿色工字背心儿搭深黑军体裤。
他逆着昏黄灯光，整个堵在阳台和二楼走廊相通的入口，显得门框逼仄。
季黎看不清他什么情绪，就低下头没说话。
月光不清亮。
周驰眼里，季黎披散着一头齐腰的乌黑长发，站在夜色下，纤细身形，皮肤很白，穿一件儿白底浅蓝碎花的睡裙。
柔弱，温顺，安静。
那少女的轮廓，像漂亮剪影刻画在夜幕里。
有夏末夜风拂过，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清香，甚至飘散在整个阳台的空气里。
周驰在不动声色审视她，目光犹如实质。
但季黎并不紧张。
半晌，他又重复问了一遍。
“不想接受那个孩子，是不是？”
季黎安静眨眼，看着他逆光而立的伟岸身影，轻细开口。
“我没想好，但我好像，不能拒绝。”
这话很实在。
周驰硬阔下颚线点了点，垂下眼掏出烟盒，不紧不慢点了支烟，也很坦白告诉她。
“不管怎么样，孩子一定会留下，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可以尽早提出来，等我大哥回来，可以当面谈谈。”
别的想法……
季黎澄净桃花眸看着他，若有所思。
淡淡烟草气息熏染四周空气，冲淡季黎头发上洗发水的香味儿。
周驰踢啦着拖鞋缓步走出阳台，步态闲散不羁。
季黎刻意往一侧让了让，跟他拉开陌生人该有的距离。
周驰像是并没注意，咬着烟蒂眺目夜色，自顾说话。
“明天我出去，想办法了解情况，顺便联系他，过几天他会回来，你可以好好想想，你自己的打算。”
八十年代，离婚不算太新鲜的事儿。
季黎才二十岁，又没跟周鸿做真夫妻。
周鸿有错在先，年轻女孩儿不愿意做人后妈，周家不会不讲理非要坑人家。
到时候，为了弥补季黎，周家可以出面给她安排份体面的工作。
毕竟，季黎说出去还是嫁过人了。
这年头，二婚不比头婚好嫁，以后嫁的人质量可能也不会太好。
周家弥补她一些，应该的。
周驰想法很简单，甚至已经在琢磨，给季黎安排哪个单位合适操作。
他正要问季黎是什么学历，都会什么。
季黎在他开口之前问道，“如果我离婚…，不好再留在大院儿了，是不是？”
成了周鸿前妻的身份，怎么可能还让她像现在这样，住在周家。
左邻右舍的嘴，怎么堵？
周驰深黑眸光微动，斜睨着她没说话。
季黎垂下头，佯装无助慢吞吞说道。
“我不能回乡下，我爷奶都没了，我跟爷奶长大，大伯大伯娘，二伯二伯娘，没人愿意养我，为了巴结村长，还要把我嫁给村长的傻儿子，换一笔彩礼钱，给大堂哥娶媳妇儿…”
她细声细气絮絮叨叨，周驰听得直皱眉。
季黎吸了吸鼻子，“我爷临死前，跟我说要我来找周爷爷，我拼了命才跑出来的，路上还差点被人拍子骗。”
“我认字，也念书，我什么都能干。”
“我想跟周姨一样，留在周家做保姆，我没想过嫁给谁的事儿，更没想过什么做后妈，什么离婚…”
季黎小声哽咽。
周驰听明白了，在跟他诉委屈呢。
这是个迷茫憨傻的小村姑。
季黎低着头，手背用力蹭了蹭眼睛湿意。
——不然眼泪实在挤不下来，眼睫毛都不湿，那也太假了。
“周爷爷…”
周驰，“……”
季黎一脸局促惊慌，飞快看了他一眼。
像是知道自己一时激动说错话，连忙改口。
“爸，爸和周鸿哥，对我挺好的…，我跟周鸿哥登记结婚，我的户口顺利迁到周家，我彻底摆脱那些坏亲戚…”
“我想跟他好好过日子，要是离婚，我没脸再住在周家，我…”
她太没骨气了。
一副特别好欺负的傻样儿。
（季黎：好欺负吗？我装的。）
周驰舒出口烟雾，有点儿气笑。
“那你想好了，给人做后妈？”
既然想好了，那还哭个屁？
季黎低眉顺眼，鼻音细糯，像只无精打采的猫儿一样蔫蔫儿。
“扬扬…挺可爱的，我照顾他几个月了，很喜欢他…”
反正她现在不会离婚。
像上辈子一样，周鸿也不会轻易放过她这么一个软弱好拿捏的人。
季黎要等周鸿回来。
害她上辈子落得凄惨下场的另一个罪魁祸首，周扬的生母。
上辈子，她到死前才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
那对母女趾高气昂臭不要脸的脸，现在她都没忘。
她要跟那对狗男女，清算上辈子的账。
不能就这么算了。
要他们身败名裂。
还要借周鸿的力，拿走自己应得的补偿。
她从地狱爬上来，不复仇平怨，怎么算新生呢？
季黎现在看起来有多无害，内心就有多森冷。
周驰听着她软弱无能的话，一时很意兴阑珊。
真他妈没出息！
有点儿牙痒痒，想骂人。
转头对上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骂人的话在喉咙里转了转，又咽下去。
他开不了尊口，显得他欺负人似的。
周驰最气的嗤笑一声，瞥开眼摇了摇头，一言不发转头走了。
季黎站在原地，悄悄抬眼，悠悠然目送他背影离开。
直到看着他进屋，‘哐’地一声碰上门。
她脸上表情一瞬收敛，面无表情转身。
一旁晾衣绳上，还挂着她刚刚洗澡后，顺手搓洗干净的碎花儿内衣裤。
一把将内衣内裤捞下来攥在手里。
季黎脚步匆匆穿过阳台，回了自己房间。
这天晚上，她倒头就睡，睡得格外好。
第二天一大早，季黎按时起床，洗漱过下楼准备早饭。
简单的蒸笼包，配酸黄瓜和玉米粥，外加按人头儿煮了几个水煮蛋。
周驰下楼时，周老爷子已经在吃饭看报纸。
季黎一直窝在厨房没往过凑，像是还为昨天晚上的话不自在。
周驰也没在意。
他吃饭速度快，很快放下碗筷，跟周老爷子说了一声，就起身离开了大院儿。
至于他有什么渠道查清楚事情，又怎么联络周鸿，这就不是季黎该打听的了。
于是今天一整天，周鸿都不在家。
周姨负责带孩子。
季黎就照顾周老爷子，打扫卫生，准备三餐。
到傍晚快天黑，周驰赶在晚饭之前到的家。
他一进屋，周老爷子就摘了老花镜，迫不及待追问。
“怎么样？？联络到他人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