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叫大嫂，一切都不晚
一楼厨房里，季黎立在案板前，正在滚着手擀面。
一旁灶台上，咕嘟咕嘟炖着牛肉汤底。
她脸上表情很淡，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周老爷子坐在轮椅上，看着她的背影，慢吞吞说着话。
“爸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一年来，周鸿忙生意，不回家，冷落了你。”
“他不该隐瞒扬扬身世，把孩子抱回来养，还骗我们是朋友的遗孤，这件事儿太混账！爸也气！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见季黎依然背对着他忙活，一句话都不应。
周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缓和下声，“事已至此，扬扬毕竟是你一手带到现在的，他生母都不在了，你一手带大他，以后也跟亲生的一样。”
“小黎，你早点儿想开，爸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么难受，以后还跟原来一样过日子，啊？”
“爸让周鸿，好好补偿你。”
季黎握着菜刀的手微顿，低垂的眼睫颤了颤，继续下刀，利落的将面条切好。
周驰喜欢吃她做的手擀面，配番茄牛肉汤。
他说跟他妈妈在世前，做的味道一模一样，是他吃过这世上，最美味的饭。
季黎想起上辈子，自周驰死后，她再也没有做过番茄牛肉手擀面。
也不知道味道，会不会让他失望…
是的，季黎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她甚至庆幸自己重生了。
就算是梦，她也不想醒。
因为梦里，一切都不晚。
白捡的一辈子，她非得过个不一样的活法儿。
洒了些玉米面粉，将面条抖散，季黎捡起勺子，转身揭开锅盖儿，搅了搅锅里的汤。
牛肉是前一晚就卤好的，番茄汤汁儿吸进去，会更好吃。
“小黎，你听见爸说的…”周老爷子喋喋不休，依然在试图劝解她。
这让季黎，又想起自己养大的周扬。
她很快侧头看向周老爷子，扬起浅笑柔声说道。
“爸，汤好了，周驰快到了吧？我先准备把素菜炒了吧？”
不等周老爷子说什么，就拿了个瓷盆，将锅里的番茄牛肉汤盛出来。
周驰在部队，训练任务重，饭量也大。
她面擀得多，牛肉汤也做的多。
不会再出现上辈子那样，他回家第一天，就吃不饱肚子的尴尬场面。
季黎忙活着刷锅，开始炒菜。
周老爷子看她这样，愁的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
算了，她不想提，就先不提了。
老爷子主要是想开解她，并不担心季黎不好好照顾孙子。
季黎性子软和良善，又勤快能干，她做不出亏待小孩子的事来。
大儿子周鸿再混蛋，但周扬既然是他亲生的，老人都爱孙子，周老爷子也希望季黎和孙子能好好相处。
孩子嘛，就算不是自己生的，养大了，都是一样有感情的。
正想着，就听见二楼传来孩子的哭闹声。
周老爷子顿时抬头，“小周！孩子怎么了？”
周姨抱着孩子匆匆忙忙走下来，“没什么，是睡醒了，尿了，我刚给换过，这会儿恐怕要喝奶粉。”
周老爷子看了眼在厨房忙活的季黎，只能伸手接过孩子。
“我抱着，你快去冲奶粉过来。”
“唉！好。”
周扬被抱到周家开始，就含上了金汤勺。
别人有的他都有，别人没有的他也有，天生的富贵少爷命。
周老爷子是老中将，周家在市军区大院儿里，家境数的上一二。
他现在身体虽然不好了，但两个儿子都还算出息，周家的风光依然不减。
老大周鸿，原本在国有企业有铁饭碗，去年响应国家号召，办了‘停薪留职’，跟老爷子拿了笔钱，下海做生意，现在也是大老板了。
八十年代初，国家推动经济发展，鼓励‘下海’经商。
这个时候，人们只要‘下海’，都赚的盆满钵满。
周鸿出身好，有资金，又有人脉，赶上风口，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忙的见不到人。
季黎跟他结婚登记摆酒席那天，他还是抽空回来的。
在那之后，除了小周扬被送回来那次，就再也没见过周鸿。
老二周驰，高中毕业后就随老爷子意，进了部队，并一路往上爬。
他在的那个部队很偏远，每次出任务都是秘密。
上辈子，他最后一趟执行任务，就再也没回来。
季黎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今生，入伍五年，周驰第一次回家。
菜都炒好了端上桌，季黎独自立在灶台前，盯着锅里尚未烧开的水出神。
要离婚，最合适是等到周老爷子入土为安。
离现在还有三年时间。
这三年，她要为自己准备些什么。
上辈子，就因为她太软弱单纯，一无所有，所以即便提离婚，周鸿说不，她就没有底气跟周鸿抗争。
因为没有底气和能力，所以被人利用榨干，还要弃若敝履。
这辈子，她得先有充足的底气。
她不再为任何人而活，她只为她自己……
“回来了？！”
“快！小周，快推我出去看看！”
周老爷子喜形于色，略显激动的喊周姨推他出院子。
季黎兀然回神，才听见院子里有车门关上的声音，还有一道低沉醇厚的笑语传来。
“爸，我回来了。”
“快过来，过来让老子看看！”
院子里，父子俩久别重逢，周老爷子险些要落下老泪来。
季黎匆匆摘下围裙，深吸了口气，这才快步走出厨房，
夏末初秋，院子里烈阳普泄。
男人军装笔挺身形高大，如巍峨翠山万年古松，正垂首笑着跟周老爷子说话。
他肤色有些黑，端厉浓眉，黑瞳精粹，面廓棱角分明，唇瓣丰厚适中，勾着笑看人时，笑意似是而非不入眼底。
周驰是这样，一身凛然正气，面相却又厉又痞，眼神流转间似狼，无端透着骨子狠，让人心底凭生忌惮，不自觉气势就低他一头。
季黎僵立在原地，突然心悸的厉害，手心也微微冒汗。
直到他突然挑起眼皮看过来，那双眼尾微挑的凤眸，不经意携着打量和审视，疏离淡漠。
季黎心脏仿佛骤停了，连呼吸都忘了。
周老爷子看了看两人，这才想起来，连忙笑着介绍。
“这是季黎，你大哥娶得媳妇儿，叫大嫂！”
季黎立在前厅门边，清丽素白的小脸儿，看起来有些紧张无措。
周驰上下打量她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笑了一声跟周老爷子说。
“比我还小四岁，还是不叫大嫂了吧？”
周老爷子愣了下，随即笑意豪迈摇了摇头。
“也成，都是自家人，不讲究那些，就叫她名字吧。”
“哎呀知道你要回来，小黎从昨天就张罗饭菜了，全是你爱吃的，她手艺好的不得了！跟你妈有的一拼！”
“走走走，快进屋，咱爷俩儿坐下喝两杯，好好叙叙！”
周驰笑了笑，亲自推老爷子进屋。
周姨抱着小周扬，跟在父子俩身后进来。
周老爷子的卫兵放下行李，就识趣的离开了。
季黎侧身让路，眼睫下敛，看着周驰走动的脚步，默不吭声跟进屋。
她不晓得自己该怎么跟他相处，才看起来不太奇怪，所以下意识想回到厨房里。
然而刚抬脚，视线里出现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古铜色，虎口和指腹都磨出了微黄老茧。
“季黎同志，你好，我是周驰。”
一切都没变。
季黎视线瞬间模糊，眼泪差点溢出眼眶。
她低眉垂眼，匆匆点了点头，像上辈子一样，快步逃进了厨房。
她怕自己失控，怕周驰看出异样。
她竭尽全力，才没当着他的面痛哭流涕。
重来一次，她依然不想跟周驰有太多牵扯。
季黎所有的爱和希望，都给了前世的儿子周扬。
对周驰，感情也只是很复杂。
这辈子，她想对周驰好一点，弥补上辈子他的真情相待。
但也仅限于此，她不想更多。
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全力以赴后的心灰意冷，有多碎人心肠。
她再也不想为婚姻，为家庭，为孩子付出一丝一毫。
她不想再做谁的妻子，谁的妈妈。
季黎只想做季黎。
殊不知，周驰默默收回自己被忽略的手，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轻挑眉峰，漆黑眸底掠过丝深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