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偷窥·四
简牍没抬头，目光正对门后的一双脚。
它穿着白色帆布鞋，鞋带散开，鞋面有点脏，花纹斑驳，像被谁踩了好几脚。
裤腿短了小半截，露出纤细的脚踝，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平添了几分脆弱感，通透白皙的皮肤上，红与黑纵横交错，环绕一整圈，似一只丑陋狰狞的蜈蚣在上面爬行。
简牍一眼就认出，那是针线缝合的痕迹。而且缝的人手工很不好，只是简单粗暴的拼合在一起，为了保留完整度。
悄悄把一枚花瓣藏在手心，简牍动了动嘴唇，牙齿轻撞两下，“谢谢。”
它顿了顿，随后朝简牍靠近一步。
这一简单的动作，让脚踝的伤口再次撕裂，断掉的血肉和骨头切面平整，应该是用锯子之类的利器生生切断的。
粘稠发黑的血液流淌到简牍脚下，他的危险预警神经发出从所未有的嘶吼——
快跑！离开这里！
这只鬼怪比之前遇到的都要危险！
简牍咬紧牙关，抑制住求生的本能，强迫自己定在原地。
冷静，一定要冷静！
他是405的住户，房间他是一定要进去的，里面有关于这个身份的线索。
既然那个系统说了游戏，那么为了增加可玩性，他不觉得系统会允许玩家找个地方呆着，然后平安度过这七天。
所以他必须找到线索，将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里！
而且他猜测，鬼怪杀人是有条件的，比如之前卓姐问他喜不喜欢晒太阳，他回答正确后卓姐放过了他。
二楼的鬼怪也一样，它的杀人条件是被它看到。
那眼前这个怪物的杀人条件是什么？
它饶有兴致地打量眼前这个人，充满侵略性的目光一寸寸滑过，从乌黑茂密的头发，再到殷红似血的唇瓣。
等到脖颈的时候，不知为何，脑海中竟浮现出那一瞬间的触感，仿佛连心脏都跟着滚烫起来。
它神情微怔，很快又流露出轻蔑嘲讽的眼神。
这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的灵魂却烂透了，只会躲在角落里，像恶心的，阴沟里的死老鼠。
他现在很害怕吧？
他胆子这么小，肯定会尖叫着逃走，那他就可以追上去，挖出那双肮脏的眼睛，徒手撕开他的胸腔，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胆小如鼠。
还有嘴巴，既然不会说话，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阴暗的情绪酝酿凝聚，属于人的那部分生气徐徐褪去，颈部，腕部，都出现了类似的伤痕，一滴血泪从眼尾沿着脸颊滴下，留下一道刺目的血迹。
简牍长睫微颤，语气平稳地陈诉事实，“你伤口裂开了。”
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恍若未觉，反而主动靠近，动作小心地避开它，不似害怕，倒像是担心不小心碰到伤口，让它疼。
它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下，怀疑是刚刚出门，脑子里的水没倒干净，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简牍，沉在眼底的阴翳褪去少许，还藏着一丝它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
简牍站在门内，它站在门外，两人的位置完全颠倒。
他忍住把门啪地关上的冲动，终于仰起头，对它伸出手，露出浅淡的微笑，阳光透过背后的落地窗照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仿佛沐浴在阳光中。
就像一个精致的玩偶突然有了灵魂。
他说：“进来吧，我帮你缝合伤口。”
楼下305室内。
三男一女聚在客厅里，其中三个人受了很重的伤，身下的浅绿色沙发垫都被他们的血染红。
其中一个身材壮硕，跟座小山似的肌肉男倒在地上，右小臂变成白骨，只剩一点点血肉黏在上面，呼吸已经很微弱，出气多进气少了。
看起来有些瘦弱的男人撩起白衬衫，腹部裂开十厘米长的伤口，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脏器。
他在半空做了个抓的动作，手中凭空出现一瓶喷雾，蓝白包装，上面只写着四个大字——xx白药，其他什么都没有，像极了三无产品。
冰凉的水雾喷洒在伤口上，瘦弱男人疼地倒吸一口凉气，疯狂骂脏话。
“艹，这是哪门子的新手副本，一进来连个安全期都没有，直接boss怼脸。”
“我上个b级副本都没这么惊险，靠！”
说话间，伤口肉眼可见地复原，仿佛有一把无形的手捏橡皮泥一样把伤口捏好。
他旁边是个扎高马尾的酷姐，左腿弯曲成诡异的弧度，骨头都有些突出来，她愣是强忍着，一声没吭。
她把鬓角的碎发捋到耳后，手指的血粘在脸上，侧身对瘦弱男人说：“我有跟这个副本相关的信息，换吗？”
瘦弱男人皱眉，看了她一眼，把喷雾扔给她。
酷姐接住，上下掂量，盯着男人摇摇头，“不够。”
男人咬牙切齿，站起来拎住她的领子。
他看起来瘦弱，力气却不小，竟然能单手把人提起来，“你别得寸进尺，治疗喷雾500积分一瓶，通关新手副本才几个积分？”
酷姐根本不怕他，即便喉咙被勒得难受，她始终从容不迫，眉峰甚至挑衅地扬了扬，说：“真是普通的新手副本，你费劲心机进来干嘛？”
男人喘着粗气，明明没喝酒，呼吸中却带着一股酒气，还是那种带有香甜气息的醪糟。
酷姐把人推开，顺了顺领子，“李温，代号扒手，c0047864，不久前，星途拍卖场一张无限制入场券卖出天价，但随后买主宣称入场券失窃，你干的吧？”
李温僵硬地扯扯嘴角，“别忘了，中央城区禁用道具和天赋。”
酷姐：“ok，这不重要，我不属于中央巡逻队，也没什么见鬼的正义感。”
李温：“……”那你废话这么多干嘛？
酷姐看出他眼神里的意思，解释说：“只是想确定你的身份，这样方便我等会儿报价。”
李温：“……”妈的，奸商！
李温突然想起一件事，仿佛一下子抓住了这个可恶的女人的小辫子，整个人激动起来，“那你呢，你不是新手吧？怎么进来的？”
酷姐往后躺下，斜睨他一眼，“这是我的第二个副本，还没做晋级任务，所以说我是一个低级的新手商人也没错。”
此时，一直没说话，蜷缩在角落里的青年默默探出手，“那个，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现在什么情况，在拍综艺吗？特效妆画得挺好的，我差点就信了，呵呵呵。”
李温分出一个眼神给他，上下扫了扫。
衣着完好，没有破损，连个伤口都没有。
哦，不对，看起来吓得不清，受了点精神损伤。
但是一个新人，没有道具和天赋，完整活到现在，这合理吗？
他不信这个邪，他对青年说：“你，把衣服脱了。”
青年面露惊恐，双手环胸，像被调戏的良家妇男，“兄弟，我是正经人！我要举报你们节目涉黄！”
李温无语，他看起来不正经吗？
酷姐接过他的话：“你上来的路上没遇到鬼怪？”
青年挠挠头，回忆了一下，说：“没啊，什么鬼怪？我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然后你们就冲进来了。”
两人：“……”直接到安全点，这什么狗运气？
青年急切地跑到门口，说：“我过几天还有英语四级要考试，没时间参加真人秀，赶紧放我回去。”
李温冷冷地说：“想死你就出去。”
青年僵住，“你什么意思？”
酷姐重新把腿打断，接好，喷上喷雾，嘴唇都疼白了，差点晕过去，又马上把自己掐醒，勾起讽刺的笑容，“你不是听到了？系统说，欢迎来到《惊悚尖叫》逃生游戏。”
“还不懂吗？”
青年吓得瘫软在地上，“是不是小说里说的那样，进副本，做任务，夹缝生存，一直循环，直到有一天死在副本里？”
青年自言自语：“与其这样朝不保夕地活着，还不如一开始就死了拉倒。”
李温猛地把茶几踹翻，东西都倒在地上，乒铃乓啷的，干瘪氧化的橘子滚到脚底，被他一脚踢开，砸到青年身上。
“那你去啊，开了这个门你就如愿了，那些鬼怪巴不得像你这样的人多一点，它们还可以饱餐一顿，好死不如赖活着没听过啊？”
李温这话，话糙理不糙，青年知道自己是心态崩了，口不择言，真要他出去他也不敢。
青年抹了把脸，给了自己一巴掌，清醒了，“对不起啊哥，我错了。”
李温骂骂咧咧坐回去。
酷姐瞥向李温，对他评价稍微高了点，心想，这人看起来还行，等会儿给他打个折，嗯，98折好了。
她顺便帮肌肉男处理好伤口，不过像这种肉都没了的，不容易治好，只能保住他一条命。
青年因为李温刚刚那番话，对他多了几分亲近，凑到他边上套近乎，“哥，你知道特殊buff吗？”
哥什么哥，我跟你很熟吗？
李温：“知道啊。”
啧，嘴贱！
青年说：“哦哦，系统说我有个自带的特殊buff，增加百分百幸运值，这个好用吗？”
李温：“……”
青年：“哥，你怎么不说话？”
李温：“……”离老子远点，你个死欧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