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雪中正道
乱十一，一身笔直挺立于台上。
此时的天空由晴转阴，一阵寒风吹过，荡起他雪白衣衫一角。
他忽觉嘴角一丝冰冷，抬手擦拭，原是一片鹅毛大小的雪花，接着又是另一片。
一片接着一片。
一片接着一片。
这是天苍山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来的这么无声无息。
慢慢的，这天空已被大雪弥漫，不多时，斩龙台上已是银霜满地。雪花在空中慢慢悠悠的飘舞着，人们的头上、肩上也是多了点雪白。
乱十一此时已是完全融入这漫天风雪之中，唯有腰上的一青一红略显夺目。
他抬手扫了扫肩上的雪花，这才从腰间缓缓拔出青竹。
“嗡……”
一声剑鸣划过苍天白雪，青竹脱鞘而出，绽放寒芒，他一剑便指向了万代千。
“这把剑，名为青竹，乃是我剑阁所求。此剑还附有一诗，名为《竹石》，今日我便赠与师兄！”
于是乱十一抬手舞剑，剑在空中划出丝丝电芒，只片刻后，天空中竟挂着一首以电为墨的七言绝句！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南西北风。
台下众人也跟着吟读诗句，纷纷被这诗中所含竹的坚韧、竹的刚强所打动。万代千更是眼眶一热，心中已是有了决绝之心。
乱十一又是横空一剑划过，电芒诗影随即消散无踪。
“师兄，师弟出招了。”
说完，他一步拖后，弹射而出，便消失在鹅毛大雪之中，万代千身旁四面八方随即爆发出阵阵滚雷之声和若隐若现的蓝色电芒。
他眼见乱十一瞬间消失，心知这只一个“快”字，再听得周围雷声滚滚，也明白这八方都是危机四伏。
他此时也并不慌张，闭眼耳听八方，等待那可能致命的一剑。
“嘶……”
一剑由来，它穿过茫茫大雪，将阻拦它锋芒的雪花，一一切断，嘶嘶之声犹如一条青蛇吐信袭来！随后一道滚雷之声方才接踵而至。
“当！”
万代千抬手便准确无误的挡下了这一剑，他也不停歇，顺势一个剑花挽在空中。
“当！”
又是一声金属与金属的撞击之声。
两剑相交，乱十一显露身形，两把剑紧紧挤在一起，双方互相使力，忽又弹开。一个弹射，乱十一再次消失在飘雪之中。
万代千凝神静气，口中默念法诀，只见股股水流由他剑尖划出，水到雪中瞬间成冰，冰成月牙击向乱十一消失的方向。
“啪啪啪……”乱十一将这三道冰月一一击碎。
“呼呼呼……”万代千毫不停歇，又是三道更大、更快的月牙挥出。
乱十一左右腾挪，脱兔般的轻松躲过。
此时，只见万代千双手持剑，在空中画出一个刚好与擂台同宽的满月水球，接着再一挥剑，这满月水球便飞射而出，穿过风雪瞬间凝结为冰，直直撞向乱十一。
乱十一见这冰球避无可避，他眉毛一挑，还是一个向后的拖步，极速弹射而出。
“咔……”
满月冰球从中心开始碎裂，化作无数冰块飞向远方。
他一剑穿心，便击碎了这硕大的冰月。
“好个冰月！师兄接我风雷一击！”
他接着单腿点地垂直跳于空中，由空中向下劈出一剑。
一道龙卷，由万代千脚下冲天而起。雪虐风饕之下，万代千虽极力挥剑格挡，但这龙卷声势实在浩大，风刃犹如江河之水，连绵不绝。他渐渐脱力，步伐开始凌乱，出剑也不能每剑都能护住自己，身上、脸上也就多了许多血线。
但这只是开始，当他还在竭力格挡、站稳之时，一道天雷穿过漫天大雪，暴怒的向他射去。
“轰……”
一声巨响，万代千用身体承受了这一击天雷之怒，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清瘦的身体不自主的开始抖动。
但他并未倒下，而是用剑勉强支撑着身体，低头大口喘息，脚下一片殷红在银霜之中慢慢沁润开来。
“师兄，还是算了吧！我虽未筑基，但实力早已超越筑基，你赢不了我的。”乱十一朝着万代千大声喊道。
“不！我还有一战之力！我宁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
他低着头，双手杵在剑上，朝着地面吐了一口带血唾沫。然后拼命站直身体，拔剑低身，做了个进攻姿态。
“师兄，招唤宠吧!“不然你真的是毫无胜算。”乱十一又说道，语气诚恳。
“你既磊落，我便光明！唯有公平一战，死中求生，我方能扭转道心，踏上正途。”万代千抬头正色以对。
“好！师弟今日就顺了你的心，助你以身正道！”
话音落地，乱十一一剑劈出，自天空向下飞出三条雷龙，极速冲向万代千。
“咦……呀！”
万代千一声长啸，持剑在顶，化作一条水蓝锦鲤，破空而出，迎着三条雷龙做最强一击。
“嘣!”
一声极为响亮的碰撞声，三龙与锦鲤在空中撞在一起，撞击所产生强大气浪将漫天雪花冲的胡乱飘散。
随即，一道清瘦身影从雪花之中坠落而下，接着一股清泉由地面喷涌而出，缓缓将其托至地面。
万代千这一撞后已是强弩之末，面色已然泛白，不带一丝血色。
乱十一正欲上前搀扶，他却举起一只手摆了摆，轻声说了句：“还不够！”
他再次努力支撑起自己接近崩溃的身体，盘腿结印，随后双指成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淡蓝水印符文，符文闪烁光芒四散开来，化作颗颗水滴静止于空中。
“成……”他口型微张，虚弱低吟。
空中颗颗水滴迅速合拢，汇集成一两丈来高水蓝战将。
这战将内里由水构成，外披寒冰战甲泛着冰冷的寒意，它手持一柄画杆方天戟，戟杆之上金色道文缠绕，金光灿灿。
“嗷……”
水蓝战将仰天一声怒吼，挥舞长戟朝着乱十一就飞奔过去。
乱十一单手持剑，也未停歇，仍是一个弹射，隐秘于大雪之中。
转瞬之间，战将周身劈砍声四起，冰渣飞溅。
雷声、龙卷，随着青竹的挥舞，在空中、在战将身上，不断裹挟着漫天大雪，发出猛烈的炸裂声。
万代千此时坐在远处盘腿调息，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淡绿光芒，他的脸色也不再似刚才那般惨白，他就这样静静坐在那里，积蓄着能量，修复着身体，等待着战将被击碎的那一刻，他好使出最后一击。
水蓝战将双手持戟，在空中舞出一个接一个的戟花，空中也不断绽放出剑戟相交的火星。
但乱十一实在太快了，战将逐渐跟不上他的挥剑速度，先是左臂，再是右腿，一剑接一剑毫不停息，最终这战将头颅也被他一剑削去，滚落台下。
万代千右眼此时微微起开一丝缝隙，疲惫、无力、疼痛，使他只能勉强睁眼看向乱十一，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以命正道！
眼看乱十一再次消失于风雪之中，他口念法咒，双手结印，浑身光芒由绿转紫，持剑便也跟着消失不见。
随即空中只见风雷，只闻剑与剑的撞击之声。
三个呼吸之后台上两人显露身形，背对站立。万代千胸前衣襟一片血红，鲜血顺着手臂直至剑尖，滴落于擂台积雪之中。
“砰”
万代千屈膝跪地，膝盖没于雪中。此时他虽已完全被鲜血所染红，但两个嘴角却微微上翘，呼吸微弱，喃喃的说了一句。
“我……我……我做……做到了……”
随后他便扑倒在积雪的怀抱里，昏厥不醒，危在旦夕。
“救人！”紫星真人与乱十一近乎同时喊出。
两名道徒应声跳上擂台，一人手中放出光芒，轻抚万代千前胸，另一人拿出丹药喂他服下，并在太阳穴、人中等救命穴位施以法针。
斩龙台上鸦雀无声，乱十一眼神凝重，心中对这万代千已满是敬重之心。可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雪中正道踏仙途。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两位施救道徒起身朝着大殿之上拱手说道：“掌门，各位真人，万师兄无碍！”
“好！”
“太好了！”
“漂亮！”
千名道徒齐齐发出叫好之声，都为这雪中正道的万代千喝彩、致敬。
“很好!”大殿之上，定阳子起身向着千名道徒放声训话：“万代千和乱十一这一战，将会载入我观教史。他二人，一个面对同门，怀揣纠错相助之心，一个幡然悔悟，以身正道由死而生。这才是我丈人观所追求的仙道、正道！”
“无论你们以后身处何方，境界已至何境，这心中向正之心不可丢失。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唯有怀揣济世悲悯之心，方可寻求仙道，唯有以身正道，顺应大道法则，方能位证真仙！”
定阳子一番话慷慨激昂，殿下道徒也是听得群情激奋，齐声应和：“谨遵掌门真人教诲！”
但在这激昂的道徒之中，却还有着一位不那么合拍的道徒……
姬宗俊此时虽也是跟随众人应和高呼，但却对这乱十一的风头和行事做派嗤之以鼻。
由于万代千的倒下，下一场比试就正好是由他来对阵乱十一。自认观中第一人的他，此时对乱十一不仅有颜面尽失的恨，还额外多了许多妒，心中更是起了下重手的念头。
这时紫星真人高声宣布：“此战，乱十一晋级！”
“啪啪啪啪啪……”
一阵掌声响彻斩龙台。
乱十一矗立雪中，还是那一柄折扇，翻面打开，上书四个金字——“仁人君子”！
不多会儿，这风雪虽犹在，擂台已无声，道徒散尽的斩龙台上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可谓是，今夜卧听风吹雪，只等明日满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