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定机缘
推门而出的黑衣小吏满脸戏谑的看着小童。
此时他虽仍是一身小吏打扮，但腰间却多了一把黑鞘官刀。他踱步来到金满福大厅，身后慢几步还跟着另外两名男子。
打头是名锦衣男子，他相貌英俊，身穿白锦云纹士庶便服，头戴束发黑色网巾，腰间玉带更是衬托出主人的富贵身份，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黑衣配剑青年，似为护卫。
小吏正欲拔刀击杀小童，只听得一句：“狗贼看拳！”
小童犹如空中俯冲捕食的苍鹰，化作一道黑影便到了小吏身前，矮身朝着小吏小腹就是一拳。
小吏虽也是佩刀小吏，懂得些许功夫，但整日声色犬马早已掏空了他的身体。小童这一拳虽不惊天动地，但却也带着能够击碎院墙的十足劲道，不留一丝余力的全部着力于他的身体。
小吏中拳飞出，一口鲜血喷在空中，犹如被击碎的玫瑰花一般，漫天殷红散落。接着他的身体也随着“咚”得一声，重重陷入墙内，木造的金满福不禁微微震动。
小吏吐出最后一口鲜血，不再作声，已然西游。
小童满脸震惊，看着死透的小吏双拳不停颤抖。由于暴怒，他十成十的力气使出，一拳就杀了此人。
震惊、惶恐，脑里一片空白。
当他还在震惊惶恐之中时，面前锦衣男子微微蹙眉，向着身后青年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声：“坏我大事，杀！”
青年也不多话，拔剑就是一个剑花，舞到小童跟前。这小童哪里懂得武艺，只见他全凭着无端端得来的一身力气、速度，在金满福里腾挪闪躲。
那青年一套剑招下来，竟也没伤到小童分毫，便退后一步，朝着小童隔空挥剑，一句法咒脱口而出：“茨拉萨图。”
一颗人高火球无端端的凭空出现，朝着小童就极速射去。
一个呼吸之间，火球便飞到了小童面前。
此时小童只感觉到火球带来的炙热空气，就像死神正朝着他张开大口，不断喷着热气。
他一动不动，第一次杀人使他恐慌，第一次见如此巨大的火球法术，使他陷入呆滞，双腿犹如陷入泥沼，不能动弹分毫，此时的他只是在静静等待死神的吞噬。
就在这时！
“轰！”
一道金光从小童背后射出，迎着火球形成一道经文筑成的金色墙壁，硬生生的将火球挡在墙外，火球顿时炸开，将周边桌椅引燃形成浓烈烟雾。
这一声爆裂巨响把小童从呆滞恐慌中重新拉回到现实世界。
人已经杀了，无论他是否罪有应得，事已至此，唯有接受。吃过万般苦痛的小童，自知弱肉强食的简单道理，现在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他此时没有转头寻那金光的出处，而是趁着这爆炸余烟未消之时，又一个箭步直冲，速度更胜之前。
仍是一个简单得直拳，借助自身极快极强的速度与力道，直冲青年。
这青年本以为火球已将小童炸至粉碎，正待烟雾散尽再去查看，谁料从爆炸余烟之中，突兀的冲出一个拳头。
当他看见拳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闪，面门重重的吃了一拳，直直的向后倒了下去。一个呼吸前还清秀干净的脸，此时已是一片模糊。
短短几个呼吸、几句话的时间，金满福里不仅一片狼藉，还多了两具尸体。
“是谁？。”锦衣男子面色不改，语气中带着不屑，单手背后，俨然一副高手做派。
“老狐狸，看你还能往哪儿跑！”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小童身后传来。
一个老头，一个腌臜老头！
他从门外一步踏进金满福，站在小童身前，用他那佝偻瘦弱的身躯，堪堪挡住小童。
蒜头鼻，三角眼，沟纹密布的脸上尽是陈年狗甲，头发一缕缕盘根交错，身上一身破烂道服，千疮百孔，但眼神里却满是从容和不可侵犯。
“出尘子！又是你！”锦衣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遂又镇静。
“对！还是我。”这名被称呼为出尘子的老头，微笑回答。
“既然跑不了，那就做个了断吧！就算是死我也要死的轰轰烈烈！”锦衣男子面色凝重，眼神坚定，字字铿锵有力。
他微微蹲身，双手高举，做了个起势。看来这殊死一搏，在所难免。
出尘子不慌不忙，胸有成竹，似一切尽在掌握。他转身摸摸小童的头，和蔼说道：“小娃娃，你退后几步，待我来收拾他。”
小童此时却没有如他所言，反而怔怔的看着前方，说了两个字！
“跑了。”
“跑了？什么跑了？”
“他变成三只尾巴的狐狸，毫不犹豫的从窗口跑了。”
“坏了，又遭了他的道！快追！”
出尘子听闻锦衣男子化做狐狸跑了，一拍大腿急急冲出屋外，正看见三尾妖狐跳上屋檐飞速逃离。
出尘子一个腾挪便跃上房檐，紧跟三尾妖狐的方向追去，小童也紧随其后。
一只狐狸狂奔在前，老幼乞丐力追在后，一直朝着北面出城而去，只剩下金满福的掌柜和梁上小二，风中凌乱。
出尘子与小童一路追击，来到小童栖身的破庙之外，便不见了三尾妖狐的踪迹。他俩随即推开庙门走进破庙，只看见一名乞丐正坐于火堆前烤火，身边还放着黝黑发亮的瓷盆。
“这位兄弟，你可看见一只狐狸从这里经过？”出尘子询问着烤火乞丐。
“没有。”
“有的话，我也不会在这破庙里饿上一天。”乞丐斜瞟了出尘子一眼。
出尘子闻言也没多话，凑近火堆蹲下搓起手来。
小童此时却漫不经心走到乞丐身后，似是随意的说了一句：“还是大叔在这烤上一整天火，来的舒服啊！”
“肯定啊！这么大的风雪，出门不得被冻的够呛！不如烤烤火，来的舒服。”乞丐烤着火回应着。
话音刚落，小童突然暴起，朝着乞丐后背就是一拳！
但这一拳却打了个空。
乞丐像是未卜先知，拳风刚到，便一个弯腰向下一沉，凭空消失了……
出尘子见乞丐原地消失，便知一二，随即手指成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符箓喊了一声：“现！”
只见这符箓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朝着破庙一角飞去，直直打在隐了形的乞丐身上。
“啊！”
乞丐中招现形，一声惨叫，此时他已变回那锦衣男子模样，蜷缩于地面。
“你怎知是我？”妖狐看着小童发问。
“废话，老子在这儿住了不知道多久。”
“哎……看来也是命该如此啊！”
妖狐虽一脸的不甘，但也只得起身做了个进攻姿态：“来，出手吧，跑不掉就只有真的打一场了。”
出尘子这次不再让自己的视线脱离妖狐，只是挥挥手让小童退后。随即朝着妖狐挥出一道金色符箓，接着双手结印，口呼咒语：“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常当视之，无所不辟！”
金色符箓飞到妖狐头顶，瞬间转换为阴阳八卦阵图，向下射出一道光幕将妖狐罩在阵中。
妖狐困于阵中也没有束手就擒，双掌不断打出道道蓝光击向光幕，轰隆声不绝于耳，不多时这光幕便到了崩溃的边缘。
出尘子见光幕即将崩溃，又双指成剑召唤出九把剑影，朝着妖狐直刺而去。
这九把剑影通体幽兰，剑身上所附着的金色道文，尤为耀眼。
九道蓝光，在光幕刚刚崩溃的那一刹，齐齐飞入阵中。妖狐正全力破阵来不及躲闪，身上便多了九道血口。
“噗！”九道血柱冲天而起。
妖狐中剑却不倒，低头口吐鲜血。
“呵呵呵，哈哈哈！”妖狐发出诡异笑声，由低沉转为狂傲，口中鲜血随着笑声喷涌而出。
“妈的！一起死吧！！”
“茨甲摩达……”
妖狐一声咒语，九道鲜血变化为九道红绸，飞卷而出，将出尘子紧紧缠绕。
出尘子双手双脚被死死捆住，脖子也被紧紧勒死。慢慢的，这红绸越缠越紧，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吃力。
小童见状，不顾一切扑向他，双手拼命的撕扯着红绸，却怎么也撕扯不断。
此时出尘子气息逐渐微弱，气若悬丝，脸色也渐渐由红转紫。小童见状倍加焦急，嘶吼着用尽全力撕扯红绸。
出尘子此时能够感知到小童的拼尽全力，便使出那不多的气力，向着小童微微转头，他尽力让嘴角上扬，露出他这一生最后的笑容！
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跑……”一个口型，无声的口型。
“不，老子不！”小童声嘶力竭的狂吼道。
就在出尘子命悬一线之时，小童仰起头，一声咆哮：“啊……”
一道红色火焰由小童全身迸发而出，瞬间将这红绸烧断，这火焰之中隐隐还带着和出尘子法术中一模一样的道文。
“呲……”又是一道同样的红色光芒从小童眉心射出，直击妖狐。
妖狐被这红色光芒击中，全身骤然间被冲天烈焰包裹，烈焰带着狂暴的气息，将破庙屋顶冲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破瓦残片散落一地。
火焰中，妖狐不断扭动身体，由人形转为狐体，不再动弹，最终化为一堆碳粉，任由屋顶灌入的寒风吹的四处飞散。
出尘子见妖狐灰飞烟灭，原本努力坐起的身体，随即放松，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中倍感劫后余生。
小童随即跪在出尘子面前：“老爷子，你可还好？”
“哈哈哈！想我结丹修为，竟然被你这小娃救了，还有那千年三尾妖狐，也死于你手中。小娃娃，了不起啊！”
小童急忙回应：“不是不是，是老爷子先救了我！”
出尘子温存的看着小童，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这只妖狐，从小吏手上高价买来那些失孤幼女，再用他们的至阴之血，炼制血丹，用作提升妖力。”
“为了击杀这只妖狐，我跟踪那小吏已多日，直到今天才寻见这妖狐踪影。”
“说来惭愧，你挨打的时候，我没出手，还请你不要怪我，确实是不得已。”
“我见你性情坚韧，遇事冷静，对那小二也是点到为止。只是那小吏之前欺你时，你不曾有这能力，这是何故？”
小童不假思索回答道：“今天我吃了讨来的饭，就睡着了，然后就又做了那个我经常会做的梦……”
小童把自己的梦境全盘托出，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出尘子。
出尘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微微一顿：“嗯……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源，我爹以前叫我乱儿！我没有见过我娘，爹说生我之后就死了。”
“那你爹又叫什么？”
“李乾元。”
出尘子身体一震，接着追问：“那你爹现在何处？”
“不知道。”
“前年，有天我在街口的晴儿家玩，后来回家，一直到晚上爹也没回来。于是我就等啊等，饿了就去晴儿家，天晚了就回自己家。”
“再后来，我就干脆自己出来找爹。”
“这两三年，我到处乞讨，最近才来到江州城，但还是没有他半点消息。”
说话间，小童眼圈泛红，他仰头眨了眨眼，硬是将那即将掉落的眼泪收了回去。
“娃娃，莫哭！”
“我们道家不讲缘分，讲命数。今天，我救了你，你又救了我，这就是命数，之前你的命已是定局，但之后，还有机会可以改。”
“我是那天苍山丈人观的道人，俗名相武，道号出尘，今日我愿收你为徒，你随我上山学习道法，以法改命，可好？”
小童不加思索，倒头便拜。
“乱儿啊！你爹消失的蹊跷，还有你的梦、你刚才发出的火焰，也都是玄而又玄，这里面说不定就有什么不能外露的因由。”
“你爹既叫你乱儿，那我就为你，重新取个以乱为姓的名字吧！这样也不算负了你爹娘。”
“今天是腊月十一，从今天起，我就叫你乱十一了。”
“十，数之具也，圆满之意；一，一者万物之本，世间至尊。望你未来可以勤修道法，刚正为人，扶弱人间。”
小童闻言，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郑重回道：“师父，十一定不负你嘱咐。”
出尘子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如此咱们也无需在这破庙多待，你就随我上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