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是敌是友
雨霖坪惊天动地一战以后,随着长房那女子和客卿张三蹊跷身死,本就动荡不安的龙鼎山一时陷入恐慌,夜色朦胧, 虬龙大岗红灯笼越挂越多,狂风怒号,摇摇欲坠。许多关系好的闲散清客都开始悄悄聚头夜谈,没来得及凑近仪门外和雨霖坪上那两场巅峰厮杀的欧阳家鹰犬,都听得心神荡漾。先是围剿那名上山寻衅的年轻剑客,赔本死了两名武力出众的客卿不说,连大股骑兵出动也没能拦下其步伐,乖乖,一气破百甲,剑仙手笔无疑。至于雨霖坪上的厮杀,远不是他们那些无名小卒可以评头论足的,只能说那长房儒生,简直神仙得不能再神仙了,竟是读书读出了一个陆地天人。
虬龙大岗议事堂,灯火通明如白昼,欧阳怀瑾换了一身墨绿长衫,坐在主座,台下依次是以金无涯和江枫为首的十余位龙鼎山大客卿,俨然已是龙鼎山话事人的欧阳怀瑾仿佛在一天之内褪去了所有稚气,语气平淡无奇,“龙鼎山非常时期,我娘葬礼一切从简,骨灰埋在老杏树下即可。”
台下的客卿无一例外对龙鼎山皆是居功甚伟,除了知晓些内幕的金无涯和江枫,其余人听到这句话以后不禁有些寒栗,好狠心的娘们,一天之内,父亲身死,爷爷被赶下山,唯一相依为命的母亲也抹了脖子,正常人不说悲痛欲绝,至少也得装装样子不是,可听她的语气,就像是说别人家事似的。
位置上已是和首席客卿金乌无涯相对而坐的次席客卿江枫率先发话,“家主大义。”
虽说这名地位尊崇的客卿此时有些捧臭脚的嫌疑,不过碍于那家主二字,众人只能附和。
欧阳怀瑾眼神中不经意闪过一丝疲态,不过被掩饰得很好,转头看向金无涯,问道:“金叔叔,张三的死,查得怎么样了?”
这一声叔叔,落在众人心湖,荡起了丝丝涟漪。金无涯并没有像江枫一样急不可耐表露出媚态,言语中依旧像以前面对欧阳长律那般云淡风轻,“回家主,金某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去了山腰精舍,只不过行凶那人似乎早有预谋,等我到地方,就只剩一具无头尸体躺在地上了,就连半点血迹都不曾见,只是隐约闻到一股清淡异香”
话还没说完,在座武学境界最高的首席客卿金无涯瞳孔剧烈收缩,猛地站起身,望向门口突然出现的那道倩影,朗声道:“来者何人?”
欧阳议事堂香气弥漫,众人却是心弦紧绷,容貌柔美似邻家娇娘的华裳女子翩翩而来,轻轻勾动手指,毫不客气地扯来一只金丝楠木椅,翘着二郎腿斜坐于大堂正中央,小巧玉手搭在白皙脸颊,抬头望向正襟危坐的欧阳怀瑾,嗓音空灵,“可惜,这长相稍稍差了点,当不成花瓶咯。”
说完,华裳女子嫣然一笑,十分悦耳。欧阳怀瑾只觉得头皮发麻,脸色凝重的金无涯自上到下打量了一眼,问道:“姑娘可是登榜孤影楼杀手榜的神凰城俏九娘?”
俏九娘三个字一出,众人只觉森森寒意涌上心头。
女子纤葱手指点在娇艳红唇,笑了笑,“不过随手记个名,才排在末尾,不值一提。”
金无涯走到欧阳怀瑾身旁低语几句,见她点头以后,转过身伸手虚按,安抚台下客卿,笑道:“九姑娘谦虚了,孤影楼杀手榜总计也才只有五人,不过上榜的三名男子都只是仗着岁数大积攒了些名气,有名不副实的嫌疑。在金某看来,仅就杀人技击而言,叶陨擅长三清碎金身,该排第一,九姑娘不说位列前三甲,再不济也不至于排在末尾。不知姑娘此番造访龙鼎山,意欲何为?”
年轻娇嫩女子眨了眨妩媚眸子,笑道:“金无涯,金蝉州的江湖人士都说你这个人眼高于顶,怎么溜须拍马的嘴皮子功夫比你身手还要炉火纯青,难不成是馋老娘身子?劝你赶紧遏住这个念头,免得被我割下脑袋,做成人皮面具。”
欧阳怀瑾眼角余光瞥向被台下女子言辞羞辱的大客卿,从他的神色中看不到任何波动,台下的众人倒是窃窃私语了起来,身为家主的她站起身问道:“九姑娘究竟为何而来?”
女子饶有趣味说道:“当然是帮你们龙鼎山收拾烂摊子。”
欧阳怀瑾心神一紧,使了个眼色,金无涯和江枫即刻明了,以天色晚了为由头遣散在座剩余客卿。
等到欧阳议事堂内只剩下两男两女以后,欧阳怀瑾沉声道:“你就是我父亲提过的那人?”
女子耸了耸肩,靠在椅子上,慵懒道:“给你半炷香时辰,给我五个名字,哪怕是写留下来的这两人都无妨,杀完我就下山。接下来龙鼎山会和神凰城来往颇多,两者互为犄角,明面上龙鼎欧阳依然是金蝉州第一武学世家,但要作为神凰城的暗棋听候调遣。”
她一点朱唇,好似想起来了什么,笑声似银铃,“瞧瞧我这脑袋,都忘了这茬了,我已经杀了个不长眼的龙鼎山客卿,叫张三,是西瓶州持节令王万鼎那边的谍子,所以只剩下四个了。”
金无涯依旧云淡风轻,只是藏在袖里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然攥紧。
江枫怒容乍现,隐约有些发作迹象。
欧阳怀瑾深思良久,没来由想到那个男人说过一句能屈能伸方为丈夫,她虽不是大丈夫,但胸中气魄何曾弱于男儿?压下心中怒火,微笑道:“九姑娘说笑了,两位叔叔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没有他们,龙鼎山未来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至于剩下四个名字,可否多给些时辰,最迟不过子时,待我们商议一番,再交给姑娘可好?”
此话一出,两名大客卿浑身紧绷的气机顿时松懈一分
女子一挑眉毛,语气没了轻佻,正经问道:“可以。对了,我事先没有告知你,就把张三杀了,你不打算兴师问罪?”
欧阳怀瑾摇头道:“现在的龙鼎山哪有资格跟姑娘兴师问罪,不说神凰城自身实力本就不逊于龙鼎山,而且坐镇一个‘小王’,偌大龙鼎山,姑娘不也是如履平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倒是欧阳泓永死了以后,持节令那边恐怕要落井下石,龙鼎山能否挑明了说是神凰城所为?九姑娘,你也知道,如今的龙鼎山不比神凰城那般鼎盛,经不起一位持节令的刁难。”
她平淡道:“还真是看轻你了,就依你说的办。”
欧阳怀瑾笑道:“以后龙鼎山要多仰仗神凰城帮持了。”
她没有答话。
又在议事堂等了一会儿,离子时还有半刻,华裳女子拿着一份墨渍未干的名单,遁入黑夜。
沉寂如昏睡老妪的龙鼎山,有一尾五彩斑蝶荡过。
第二天清晨,议事堂正厅多出了四颗新鲜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