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风雪欲来
北境的气候与帝京相比,难免要恶劣一些。这还没到立冬时节,靖北王府内就飘起了一场鹅毛大雪。
要说靖北王府内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两大景观,除去收揽天下名剑的九层阁,还有那山下万顷碧波的春庭湖。
靖北王府落址宁州,有一大半缘故是因为此湖,九层阁落成以后,从顶楼向下俯瞰,可尽揽湖面风光。
湖畔建有一处凉亭,名为春神亭。此刻,梁尘身披雪白狐裘,眯起双眼,望向这漫天大雪和被群山环绕的结冰湖面,微微叹气,自言自语道:“ 姐,你素来喜欢赏雪,也不知那南楚大都有没有我北境的这等壮观雪景。”
梁清作为王朝公主远嫁南楚的那天,曾有一骑,策马奔腾五十里,目送那支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远离北境。
恰好,那天也是大雪纷飞。
梁尘当日回府之时,全身上下有好几处被冻的青紫,也是从那以后,小王爷的放荡作风才愈发变本加厉。
这时,有一名绿袍女子走入亭中,替梁尘紧了紧身上狐裘。
梁尘转头看向女子,笑道:“ 还在生我气?”
绿竹摇了摇头,然后半蹲,将梁尘双手捧在嘴边,轻轻哈了几口热气。
梁尘无奈道:“ 那还不理我?”
绿竹把男子双手放入自己怀中,然后取出一壶温好的黄酒,轻声道:“ 那是绿竹在跟自己较劲儿。”
梁尘将酒壶拆封,一股醇香扑面而来,绿竹随即接过酒壶,给梁尘斟上一杯,递了过去,接着说道:“ 绿竹是觉得自己没用,练剑也没练出什么名堂,还要让公子大老远跑去昆仑受苦。”
梁尘伸手轻轻将绿竹肩头雪花掸去,柔声道:“ 你这丫头,就是想得太多了,你就算练剑练成了那天下第一又能怎样,还能替我把仇家全部杀光不成?”
“ 靖北王府的仇家如过江之鲫,不说京城那边梁衍的政敌有多少,就说现在流落各地的那些亡国之徒,这些年为了复国在暗地里可没少谋划。
“更别说北狄年年派兵扰我边关,要不是有五十万龙骧军坐镇,这大秦北境怎么可能有这数十年安稳。”
梁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说道:“ 梁衍老了,要是老天能再给他十年时间,这天下哪会是如今堪堪三足鼎立的局面。”
绿竹替梁尘添上一杯酒,没有答话,一主一仆就这样坐在亭中赏雪,两两无言。
风雪更甚,梁尘正准备起身离开之时,九层阁中突然掠出一道雪白虹光,笔直砸向湖面。
湖面坚冰一瞬崩碎,霎时激起千层浪,漫天飞雪裹挟着凛冽寒光,瞬间将男子身形笼罩。
这时,梁衍带着梁澈和公孙雪二人,缓步走入亭中。
老人看向眼前这一幕,笑问道:”小雪,你与此人对敌,有几分胜算?“
公孙雪笑了笑,从背后抽出那把重剑万钧,答道:“ 那得打过了才知道。”
风雪愈发猛烈,女子身形从亭中一闪而逝,掠至湖面,竟是罕见地双手持剑。
此时,王府内的一品高手,率先觉察到了这股非比寻常的天地异象,纷纷前来一探究竟。
湖面上,公孙雪看向面前落魄男子,这个曾以剑术冠绝数座江湖的天下第一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斩出一剑。
此剑以雷霆之势斩出,将整座湖面一分为二,春庭湖上,霎时间狂风怒嚎,数十道水柱激荡而起。
这个自困于阁中数年的男子,此时竟是没有看向朝自己斩来的这足以让山河变色的一剑,而是望向这漫天飞雪,喃喃道:“ 在南楚,可看不到那么大的雪&34;
男子说完这句话,将一手缓缓举过头顶,冷声道:“我有迷魂招不得,清霜剑既不能出鞘,那许白在此,便借这阁中剑一用。”
此言一出,九层阁内,数百把名剑如蛟龙出海,遮天蔽日,浩浩荡荡飞向男子身侧。
男子高高跃起,随手拿起一把飞剑朝公孙雪方向斩去,雪白剑气似洪水奔腾而来,不光破去“万钧”雷霆攻势,更是将公孙雪周围湖底山脉一并打穿。
风平浪静之后,公孙雪看向这有意避开自己的一剑,重重叹了口气,抱拳道:“先生剑道之高,公孙雪远远不及。”
许白摇了摇头,说道:“世子妃过谦了。”说完这句话之后,男子便头也不回地返回九层阁。
公孙雪闻言,再次朝男子抱拳,然后背起万钧,掠回凉亭。
这时,春庭湖四周观战的人群直接炸开了锅,连忙埋头小声议论起来。
“没想到靖北王府的底蕴竟如此深厚,先不说此人剑道之高,竟能号令九层阁内天下名剑,就是能随手一招破去世子妃倾力一剑的人,整座天下也不出五人吧?”
“可当今天下武评五大宗师,用剑的只有两位,一位是龙虎山大天师赵篁,一位则是北狄军神,天策上将陈北玺。皆是有名有姓之人,而适才出剑之人路数,怎么看也跟这两人挂不上钩,再说了,就算靖北王府再怎么权势滔天,也不可能将这二人纳入麾下吧?”
梁澈帮自家媳妇儿掸去发梢雪花,笑着说道:“那可是许白,输给他没什么丢人的。”
公孙雪拍掉梁澈一双大手,噘嘴不满道:“ 我也没想着赢,可本以为至少能让清霜剑出鞘的。”
梁尘笑了笑,拢了拢身上雪白狐裘,说道:“老阁主曾说过, 一品三境,依次递加,佛门金身罗汉之体魄,道教三清天收纳于气府,儒家气魄天地共鸣,万象归一,许白皆已臻于圆满,离那一品之上的天人境界只差一线之隔,所以嫂嫂不必介怀。”
公孙雪望向山上九层阁方向,叹了口气,惋惜道:“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也有做不到的事。 ”
梁衍点了点头,轻声道:“ 清儿以前对他说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可他偏偏就钻了这个牛角尖儿。”
然后,老人双手拢袖,望向亭外风雪,缓缓说道:“ 过些时日,等小尘行了及冠礼之后,爹差不多就该动身了。”
梁澈眉头微皱,问道:“ 那么急?是常安城那边有消息了?”
梁衍点头,“ 京城那边已经派人过来了。”
梁尘接过话茬儿,“ 不会有什么差池吧?”
老人冷笑一声,“ 就凭他们?这次进京,爹会让那些躺在功劳簿上等死的废物们知道,我梁衍虽老,但还提得起刀,砍得下些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