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埋伏
猎杀袍子一般用的是伏击法。
袍子喜欢在林缘、荒山脚下活动,伏击袍子必须在天亮前或者黄昏后埋伏好,要像猎狼一样的绝对荫蔽,逆风埋伏。
何月娘在凌晨就进了山,先设置好了埋伏,又悄悄荫蔽在一边,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就见一只袍子走进埋伏,它是出来觅食的,很机警地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后,就要往它早先中意的觅食地走去,这时,何月娘悄悄丢了一块小石子过去,石子打不打中袍子无所谓,主要是惊动袍子,袍子在一瞬间停下,扭头循声去望……
何月娘的□□也就在这时弹射了出去。
不知道是这只袍子特别的聪明还是凑巧,何月娘□□射到时,它忽然就身形往旁边一窜,堪堪就避开了□□。
好!
何月娘都禁不住为这袍子的机敏喝了一声好,但她此时也不顾得隐身了,从地上弹跃而起,飞快地奔向袍子。
袍子越跑似乎距离越远,但何月娘并不焦急。
她是最了解袍子性子的,奔命中的袍子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喜欢回头看猎人是不是追来?
每每在它这一回头的瞬间,奔跑速度慢了下来,警惕性也降低了,就是这个时候,一击不中的何月娘手中□□再次如同飞一般射了出去!
袍子应声倒地。
这时,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何月娘将袍子装进背篓里,刚欲背起走,却忽然觉得有一双冰冷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她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噤,心中警铃大作,她将背篓放置一旁,再抬起头来,一头黑灰色的狼出现了,它阴森森的眼神扫了一眼旁边背篓里的袍子,嘴里低低地发出狼嚎……
何月娘明白了,这是半道儿窜出来打劫的了。
她快速调整好情绪,然后搭弓上箭,嗖嗖嗖,几枚冷箭射出去之后,狼快速地闪避开了。
何月娘没想着去猎杀这头狼,她只想快速地离开这里。
狼是群居的,谁知道这一头狼的背后有没有别的?
但就在她往前走了几步,快要出谷口时,身后一阵阴风快速袭来,她警觉地朝旁边侧身,却瞬时感觉到手臂传来刺痛,低头去看,见几道血痕豁然出现在手臂上,血,顺着她的衣袖往下淌。
她怒了。
从背篓一侧抽出一把尖锐的匕首,迎着那头窜过来的另外一头狼刺了过去。
狼是从半空中跃过她头顶,试图将她扑倒在地,一口咬断她的哽嗓咽喉的。
而何月娘却半分都没动,她微微仰头注视着扑来的狼,眼见着狼到了跟前,她几乎都能闻到狼嘴里发出来的难闻的气味儿了,倏然,匕首刺出,寸寸没入狼的咽喉。
狼死了。
但何月娘的手臂伤势也不轻,狼爪子深深刺入她的肉里,伤口见骨。若不是仓皇中,狼的力道不重,她这条手臂的筋脉就要给狼爪子挑断了。
任是这样,等她背着袍子回到陈家时,整个人的面色也是惨白了,前脚刚迈进院子,人就一头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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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月娘再度醒来时,已经是黄昏了。
张老大夫笑着对她说,“陈家大嫂子,你这命啊可真大!”
可不是嘛,两次在老大夫的手上转危为安,换一般人谁行?
何月娘苦笑,“张大夫,您可别讥讽我了,我这也是……”
“娘,我不去当学徒了,您再别进山打袍子了,呜呜……”
陈四娃扑在何月娘身上,嚎啕大哭。
何月娘摸摸他的头,连说了几次,我没事儿,你不要哭……
但情绪激动中的陈四娃,哪儿控制得住,他哭得跟泪人似的,一再地检讨自己,说都是他连累娘受伤,他就不该妄想别的,该跟哥哥们一起去种地,拉脚的。
他絮絮叨叨还在哭诉,何月娘佯怒,蹙眉,瞪眼,低低地吼道,闭嘴,你哭得老娘烦死了!
哭声戛然而止。
“娘,对……对不起!”
陈四娃哽咽着。
“李氏,我让你给四娃准备的被褥跟衣裳呢?都拿给他,明天一早,送他去皮货店当学徒!”
接过李氏递来的温粥,何月娘喝了一大口,温润的粥顺着食道滑下胃里,顿时一股暖融融的感觉充溢全身,她舒服地轻叹了一声,“唉,这粥没滋没味的,你们这是趁着我受伤,想虐待我啊?还不快去给我炒俩鸡蛋?不,炒仨,树儿啊,你过来奶身边,一会儿啊跟奶一起吃炒鸡蛋!”
“奶……”
大树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被包扎的手臂,白色的纱布还是被血渗透了,小家伙扑到跟前,小嘴对着渗血的地方轻轻吹着,”奶,我爹说,吹吹就不疼了!您还疼不疼了啊?”
“奶不疼了,都是我家树儿吹的好啊!”
何月娘眼底泛起一层晶莹。
“树儿要一直给奶吹吹……”
大树小嘴嘟嘟着,扑扑扑……
第二天一早,李氏遵了张老大夫的嘱咐,给何月娘的手臂换了纱布。
吃过早饭,何月娘就让大娃把一张狍子皮,两张狼皮一起搬到了马车上,秀儿拿了一个软垫子铺在马车里,何月娘吊着胳膊坐了进去。
陈大娃驾车,四娃坐在大娃身边,兄弟俩嘀嘀咕咕不知道说着些什么。
等他们到了皮货店,马老板已经跟管事刘章等在门口了。
昨儿个下午,马老板就得知了,何月娘猎了一头袍子,顺带着还有两头狼,这可把马老板给喜坏了,狍子皮好,狼皮也好啊,上好的狼皮甚至比狍子皮都有价值,这一起拿到江老板面前,不愁他不给个好价钱!
于是,一大早,他就屋里屋外地走柳儿了,时不时地垫脚往西边眺望,望眼欲穿之际,何氏他们来了。
“哎呦呦,陈家大嫂子,你可是来了,快下车,我让人准备好了茶点,你下来用点,知道你受伤了,我还从江湖人那里弄来点外伤药,据说,这可是药到伤愈的神药呢!”
马老板那老脸都笑成一朵花儿了,边说边指挥着铺子里的小伙计帮大娃兄弟俩把皮货从车上搬下来。
果然是好皮啊!
油光铮亮的,稍稍一处理,那就是上等的货色,嘿嘿,这回赚头大了!
马老板的眼前金光四射,一只只小金元宝在飞啊飞……
两只狼皮一只袍子皮卖了三十两银子。
马老板讨好地说,陈大嫂子,你可是大能人啊,进山一趟就得了三十两银子,这抵得上四五户人家一年的嚼咕了,啧啧,了不起!
他这话里就有点酸溜溜了。
眼看着三十两银子出手,他有点心疼。
不过,何月娘可不是那种任他随口编排的主儿,她冷冷地扫了马老板一眼,“马老板,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家四娃这还没正式拜师呢,要说起比谁更会赚钱,您马老板敢说第二,谁敢说第一啊?动动嘴皮子,一张狍子皮就能给你赚回来比我这高出两三倍的价值,马老板,咱们明白人不说暗花,咱们俩到底是谁更了不起呢?”
“啊?哈哈哈,对,对,咱们俩都了不起!”
马老板讪笑了几声,遮掩了尴尬。
“马老板……”
不过,何月娘似乎并不想就此放过他,反倒是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原本呢,我是不同意四娃来当学徒的,这孩子在我手底下虽说是农家,但也没吃过啥苦头,真要到了旁人手底下,难免就有个参差不齐的,马老板,我有话说在前头,我娃儿呢,是长身体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能不让他吃饭!”
“这个自然!”
马老板脸上神色正经了几分,看看陈四娃,说,“这娃儿一看就是个好的,他虚心好学,我也会尽心竭力地去教,我们师徒之间,不会有什么讲不透说不明的,你放心!”
“那就好。”
何月娘给一旁的大娃使了个眼色,大娃即刻回到马车边,从里头拿出来二十斤猪肉,五斤点心,两匹中等成色的布料,外加一对儿金镶玉的耳坠子!
这是给马老板的拜师礼。
看到这些东西摆在桌面上,连一向自诩见多识广的马老板都惊了一下,这份拜师礼,别说在这小镇上,那就是可着知州城去找,也难找出第二份来。
他顿时觉出了何月娘对这个小四娃的重视来。
原本他还以为,何月娘之所以把陈四娃送来当学徒,就是想把继子一个个都赶出家去,她一个人落得个清静,没想到,事情根本就不是他琢磨的那样,人家这后娘真心实意对待陈家四娃,顺了他的心思,以希冀将来这娃儿能有个好前程!
连陈四娃跟陈大娃都惊呆了。
啥时候,后娘准备了这些好东西?
这样的好东西就白白送人了?
陈四娃眼圈红红的,又心疼,又感激。
“四弟,你可得好好学,不然白瞎这些好东西了!”
陈大娃是个诚恳老实的,话一出口那就是实打实的心里话。
“嗯,我一定早早学成!”
也省了娘每个月得给马老板这里送来两只袍子皮!
陈四娃暗暗攥紧了拳头。
行完拜师礼后,何月娘要走,她把陈四娃叫出门,“四娃,古语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要明白,任哪一个师父对徒弟也是有所保留的,徒弟想要学到师父百分之一百的本事,那就得眼快,手快,心快,别闷头瞎干,要机灵一点,明白吗?”
陈四娃用力点头,“娘,我晓得。”
何月娘转身要走,却又站住,“四娃,娘跟你说,出门在外,咱们不主动欺负别人,但别人想欺负咱们那也不成!你有啥事儿就托人捎信给娘,娘一准儿来!”
“嗯,我知道了,娘。”
陈四娃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模样来,可是,看看后娘还吊着的胳膊,以及她为了给自己准备拜师礼所做的一切,他再怎么都笑不出来,反倒是眼圈红红的,可他不想让何月娘看到他哭,就竭力地忍着,死死地咬住唇,从唇上传来的痛感逼着他,把到了眼角的眼泪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