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梦想 其七
环外城，西联邦第九独立医院的病房内，罗曼自一处白净的病房中醒来。深夜里，整个房间被黑夜的使徒爬满，好在门缝里漏出的灯光为漆黑的病房勾勒来线条，才让罗曼自模糊的视线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在头部被倾斜托起的病床上，他拖着承重的脑袋左右转动，抬眼向着四下打量而去，努力回忆着自己倒下前的记忆，迷茫而忐忑，好在床边正枕靠着双手趴在一边的脑袋瞬间让他的情绪安定了下来。他没有去挪动身子，生怕吵醒了正在休息的谷舞，只是不断眨吧着眼睛，想让泪腺湿润自己的眼睛，好更清晰的看到周围的环境。
“你醒啦，没哪里不舒服吧？护士，护士，罗曼醒了！”显然谷舞睡的并不深，仅仅只是罗曼左右转动脑袋与床单发出的轻轻的摩擦声就让她醒了过来。她显得有些紧张又有些雀喜，迅速的打开了微亮的床头灯，一边询问着，一边按着床头的呼叫器，着急忙慌的叫着护士。
“你先别起来啊，等护士来检查一下。”谷舞张开手做了个等等的手势。
“我没事，就眼睛稍微还有点模糊，我们这是在哪啊？”罗曼看着一边手足无措的谷舞觉得好笑，一时也不去回忆什么了，只是静静的享受着这种被爱，被关注的感觉，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并没有感觉身体还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如果他愿意，应该可以立刻爬起来，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躺着了。
很快，一名粉衣护士走进了房间。在罗马背靠的床头之上一阵操作，尽管隔着枕头，罗曼还是能够感受到后颈一热，显然是床头后面的什么机械启动了，护士示意他不要动，他也就乖乖的继续躺在了床上。
显然床头应该是投射出了什么画面，护士仔细翻看着，罗曼只能从谷舞和护士的表情上去猜测画面的情况。看着谷舞握紧了双拳，聚精会神的看着他头顶部的画面，尽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是不由的紧张了起来。
“手术还是比较成功的，你可以看这个地方的解释，显然这一块区域已经被打死，你可以看到比手术那天已经小了不少。后面应该会稳定下来，不过偶尔可能还会压迫神经，造成一些头疼，恶心什么的。这块区域离视觉系统也比较近，可能会影响一些视觉，尽量要让患者不要激动……”
尽管罗曼听的一脸疑惑，但看着不停点头道谷舞也明白自己怕是摊上什么事了，不过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只能看着两人互相交流，静静的等待着谷舞最终对自己的解释与宣判。忽然一抹白色透过窗户将房间渐渐点亮，似乎是太阳开始上班了。现在，至少不用谷舞解释，他也知道自己还在墙外了，没再关心两人的聊天，他转头望向窗外，期待着能看到那许久未见的一抹金光。在环内住的太久了，都快忘记了那日照大地，金光漫天的美景了。
他的视力逐渐恢复，向着窗外看去，远处尽是老旧的高楼耸立。不过那清晨的金光又岂是这些钢筋水泥可以阻挡的，它们就像金色的壁虎，瞬间爬上了一座又一座的高楼，直到越过窗户，爬到了罗曼的手上。手中那暖暖的感觉让罗曼感觉心情大好，似乎一切的烦恼都可以在这抹温暖中融化。
“好的，谢谢。”谷舞的声音召回了罗曼的思绪，他看着谷舞微微的笑着。
“你笑屁啊，我都快被你吓死了。”谷舞见状轻拍了罗曼一下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很标准，是那种露出八颗白牙的咧嘴大笑，仅是看着就能让人心生欢愉。
“我感觉我现在没啥问题，我刚听你们聊，我可以起来了吧。”语罢，罗曼尝试着撑起了身子，将自己依靠在了床头。
“没啥大问题了，但还是要多休息，护士说今天在医院再待一天，没啥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谷舞拿起一边的枕头给罗曼垫在了身后好让他更舒适的依靠起来。
“所以我是怎么了？我感觉我的脑袋还有一点晕。”罗曼轻轻摇晃了一下脑袋，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他能感觉到自己脑袋里还有什么正正隐隐发烫，一会又有一丝清凉的感觉。
“你还记得你面试完了我们在外面逛吧，你忽然就倒下了，我叫了急救。我当时很懵，好在方宜对这附近比较熟，叫我来这家医院。她安排了人接应我们，检查下来你是脑袋里有一个小肿瘤，然后你昨天剧烈运动了，然后又喝了冰水，然后又生了下气，然后就……”说道这里谷舞似乎有些自责的低下了头。
“没事啦，我这不是没事嘛。”罗曼朝着谷舞笑到，阳光爬上了罗曼的半张脸，遮盖掉了他那隔夜未做整理的胡渣。看着他满不在乎，嘻嘻哈哈的样子，让谷舞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医生说你这个小肿瘤的位置很尴尬，在左右脑的中心翩后，还压迫了部分的视觉神经，如果后面再发炎的话可能对你的视力也会有影响，然后可能偶尔会有复发的头疼。”
“那咋不给我直接切了或者取出来？”
“嗨，还不是人家觉得这个手术比较复杂就不想给你做了。他们说你这个暂时不会危及生命，就给你用激光打死了那块肿瘤，说保个二三十年没问题，指着你差不多了就下海去，现在的医生不都这样嘛，看见有点麻烦的手术就建议下海。”说到这里谷舞就气不打一出来，虽然没人却还是白了空气一眼。
“强制要求也不行？”
“可以啊，要你醒了本人确认才能做。你看，我把文件要来了，你签了吧，我们又不下海，这种病还是早点处理了比较好，你要是老了再开刀我更不放心了。”罗曼看到谷舞分享过来的文件自自己的骨戒中投影而出，不是什么复杂的协议，只是一些手术的知情内容，开颅，取瘤，风险知悉什么的。
那份协议并不长，莫约两三千字，谷舞看过几遍了，虽然要开颅，而且手术的位置也比较深，但是以现在的技术，成功率还是比较高的。她是希望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一次解决，省的以后还要为了这个事发愁。
“开颅，还是有点害怕呀。”罗曼看着协议书和一边的手术视频，摸了摸脑袋略显尴尬的说道。
“我问了医生了，其实都是精密仪器操作，手术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贵吗？”
“还好，方宜打过招呼了，要是做的话只收我们成本费，也就5年轮，市场价要小20年轮呢，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看她，要好好道个谢。”
“这样啊。”罗曼看着眼前的协议，面露难色。
“怎么？你总不会也想图省事，就下海吧。”谷舞仿佛看穿了罗曼的心思，很是直接的问道，她其实清楚罗曼是摇摆的，只是为了自己才许诺绝不下海。
“没，只是开颅……怎么也让人有点害怕哈，而且我这刚面试，万一要上班了，马上就请假，不太好吧。”罗曼略显尴尬的吞吞吐吐，一字一句的说道。
“工作哪有身体重要，还是要先把身体养好，也不差这几天了不是。”
“话是这么说……”罗曼抓了抓脑袋叹了口气，就算不想着下海，只是看钱他也有些于心不忍。毕业以来他已经换了几分工作了，每次都因为各种原因没干多久。谷舞是希明戴的经纪人，好在希明戴这几年的人气一直都在，她的工作还算稳定，但也不是什么高薪的工作。两个人加上环内的房租一年到头手里也攒不下什么大钱，虽然5年轮他们也拿得出，但少说也要让他们拮据一阵了。
“那你是在乎钱？没关系的，我们再赚就好了，我们也不愁吃穿不是嘛。”谷舞总是能猜到罗曼的想法，一针见血。的确，他们也勉强算得上中产，不会到没有吃穿的地步，不过世界是围猎中产的，要花钱的地方总是数之不尽。
“要不还是等等吧，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反正这个手术随时能做对吧。”罗曼还是关闭了眼前的协议画面，向着谷舞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
“行吧，那你先休息休息吧，我去给你拿点水。”谷舞见状也不勉强了，撇了撇嘴，起身拿水。
“话说，你和方宜还真好，一直联系着。”罗曼感到谷舞可能有些不开心，赶紧随意的攀谈了起来。
“当然了，我们可是好闺蜜。你这次要好好谢谢人家，不然你这次哪有这么顺利，这人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啊。人家方宜现在已经是继任董事了，这大树底下好乘凉，有树不乘傻的慌。”谷舞一边说着一边给罗曼倒着水。
“这样啊。”罗曼知道方宜家境很好，不过一直不清楚她家具体是干啥的。
“说起来，我好像很久没看见你和史也和苏鸣他们联系了呢。”
“是啊，好久没联系了。”罗曼显得有些尴尬。
“下次叫他们出来一起吃个饭啊。”谷舞随口说。
“还是算了吧，我们好久没联系了，不像你们女生，我们平时没啥好说的，后来没再玩同一款游戏后，我们的交流也就越来越少了。”
“还记得学校里，人家挤破脑袋想和也总当同班同学，你倒好，得了便宜还不联系了。你说你找找人家给你找个工作不就好了，非要犟着。”谷舞将水递给了罗曼。
“你不懂，男人的关系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偶尔还会聊聊天，只不过不像你们那么平凡。”罗曼喝了口水，显得有些不耐烦。
“行了行了，每次说道这你就不开心，等会你又晕了，好好休息吧你。”谷舞赶紧打住，轻轻上前亲了亲罗曼说道。其实谷舞很清楚，罗曼有他自己的骄傲与自尊，这也是她喜欢的地方。
“我也不是不想找他吃饭啥的，不过他毕业后就一直很忙。我每次和他说两句话，他给我讲讲他最近在干的事情，我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怎么了？”谷舞坐上了床，依靠着罗曼。
“就是总有一种感觉，我觉得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越想了解他，就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越远。哪怕只是看看他的朋友圈和一些新闻也会给我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让我无法相信我曾经和他在一间教室里打闹过，我想如果我不联系，我们的关系也许就能永远停留在那间教室里。”
“你咋突然感慨起来了。”谷舞有些困了，将斜着的床背慢慢放平，从侧面抱着罗曼。
“我还挺佩服你的，其实我还挺羡慕你和方宜的，还能一直保持联系。我老觉得我和史也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我们相同的只是年纪罢了。他是约克的孩子，他后来和我说他接受了很多的灵光，有一阵脑袋都像炸了一样，我当时还觉得他是炫富呢。后来就越来越不一样了，我看到他的消息都在新闻上了，他参与了很多我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项目，现在已经是约克集团的继任董事了。每次和他聊天，我都忍不住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大概是嫉妒吧。”罗曼精神很好，一边叹着气显得有些惆怅，一边看着天花板自顾自的说着。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们的确不一样，我只是一个人，而他却是无数人几代的结晶啊。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上学的时候有个笑话嘛：‘我们家几代人的努力凭啥输给你十年寒窗’。差不多就是那种感觉，毕业没多久，尽管他每次和我聊天都很平和就和过去一样，但我老是觉得很不自在，就感觉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这个世界在讽刺我，让我十分难受，后来我也不敢主动和他联系，感觉自己联系他就像是在攀关系一样，那感觉很奇怪，所以现在只有他联系我的时候，我们才会聊聊天。我是不是很奇怪啊？”罗曼越说越觉得自己万般不是人，仿佛犯了什么大错一样。他转头看向谷舞，希望谷舞能像过去一样给他几句醍醐灌顶的反思。
转头望去，谷舞已经睡去，她的呼吸声清晰可见，越来越粗。罗曼原本略带忧郁的情绪被那呼吸声一扫而空，就像是刚刚挺起胸膛准备出征的兵士被告知战争已经结束一样，一下子泄下了气来。他小心的挪动着自己被压着的大腿，生怕把她吵醒，将自己的被子给她盖了一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