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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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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别弄些歪门邪道

    册立太子妃一事若一块巨石砸到原本平静的湖面上。

    坊间众说不一,流言四散。

    一时间沈家又被推上风口浪尖,当年沈家假意收尸的事儿也不是无人知晓。

    沈府表面平静,实则内里炸开了锅,若按常理,沈氏出了这般贵人,稍沾了点边的就该上门道贺,可除了不知内情的些许人之外,多数不敢贸然前来贺喜。

    沈齐老奸巨滑,待人接事一如往前未变,即便心下不安却也不敢太过失仪。

    才送走一批前来送礼的小鱼小虾,沈府一下子又清静下来。

    为使安神,沈府这阵子一直使用檀香,可香气再浓也遮不住愁绪。

    望着前堂中下人尚未来得及规整的贺礼,沈齐叹了一下午的气。

    沈姜氏接过婢女送过来的温茶轻轻放置沈齐手边,“老爷,你到是想个主意,咱们该怎么办?”

    又是一口长叹,“我要是有主意,哪还能坐在这儿。”

    “这阵子我心里总是不踏实,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自打那太子入京,倒从没找你问过姜芙的事,现在倒突然弄个太子妃出来,无声无息的,他这是什么意思?”沈姜氏一遇事便没了主意。

    “圣上以仁德治天下,一应官职皆按前朝,哪个他都没动,在我看来就是为了稳人心,若一入京便大开杀戒只怕朝事不稳,如今时日长了,难保不会动心思。”沈齐端起手边茶盏未喝一口又放下,“越平静,事便越发不好处理。那太子与咱们有亲,若姜芙当初真的死了他到不见得说什么,可既没死便知咱们当初所作所为,姜芙若在他耳边吹些枕头风,咱们沈家必然不保。”

    “可好歹是咱们沈家将姜芙养大的,没有生恩也有养恩,姜芙不是个心狠的孩子,不会置咱们于死地的。”

    “呵,”不说还好,越讲沈齐越是焦心,“她从前在咱们府里过的什么日子?你那两个宝贝女儿都干过什么?恩?再大的恩都成了怨了。”

    他一顿,“这些都是小事,自打入京,太子明面上没有任何动作,可漕运上新来了不少官员,都是崔枕安的心腹,我官职未变,却感觉慢慢被架空。形势不妙,接此以往,难保崔枕安顺藤摸瓜,拉出些旁的。若那些旧事被查出,别说什么所谓的养恩,只怕姜芙都要亲自提刀来咱们沈府杀人了。”

    “别说了,你别说了,”沈姜氏胆小如鼠,一提旧事吓得脸色突变,手举在身前胡乱摆动,“我一闭上眼就总想到那些,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你千万别说了”

    “趁着现在还算太平,你最好给沈珊和沈瑛寻个好人家,嫁出去的女儿便再不是咱们沈家人,往后若有万一也能保了性命。”

    沈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仍能勉强保持镇定。

    可沈瑛不同,她是这沈家最为沉不住气的一位,风才一吹过来,她便开始坐不住了。

    若知姜芙死了也罢,非但没死,竟扭头成了太子

    妃,这让她心里窝火更甚,悔当初该自己去替姐姐冲喜,若是去了,今日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哪还能有今日这般局面。

    “她姜芙倒是命大,都以为她死了,谁知道又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了,这下可如何是好!”当一个不起眼的人有朝一日突然高高在上,最害怕的,首先就是当初对不起她的人,沈瑛自是如此。

    她怒,她怕,她气恨无比,却无可奈何,“姜芙翻身,她一定会回来找我麻烦的!”

    “姑娘,未必的。”贴身婢女月明宽慰。

    “你怎么知道?”沈瑛这会儿心里发颤,早就慌乱不堪,以己度人,只往自己身上套。

    “她就算是要报复也得顾念大人和夫人的面子,好歹夫人是她姑母,再如何说也将她养大,就算是阴错阳差,可如没这一场,哪里能让她得了这太子妃位。”

    “这样的福气可不是一般人有的,她自当感念还来不及。”

    不提福气二字也就罢了,一提此事沈瑛更是火大,端起手边的碗便朝月明砸了过去,紧接着破口大骂,“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什么叫‘这样的福气不是一般人有的’在你看来她姜芙就是有福气,连我都比不得她了?”

    碗盏重重砸在月明小腹之上,随之落到地上摔得七零八落,这一下吃了十分力,将人砸得不轻,月明却也只能强忍着疼让这位暴怒的姑娘先消气,“姑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姑娘自小就是沈家的金枝玉叶,被夫人大人捧在手心里的,这般金玉尊贵哪里是她能比得的。”

    “奴婢不是有意惹得姑娘生气,只是她姜芙在这件事上确实走了运,除此之外她样样比不得姑娘。若是姑娘怕她回来报复,夫人和大人怎么也会护着姑娘的。再不济还有大姑娘呢。”

    “姐姐”不提也好,这一提倒是更引得沈瑛不快,“这阵子姐姐在忙什么当真我不知道吗,看她不声不响的,实为要攀个高枝儿呢。”

    从前沈珊是许配了人家的,那人是位少年将军,品貌家世样样拿得出手,谁知在战场上丢了条腿,沈珊便不愿了。沈氏又怕外人说闲话,只说自己姑娘身子不好,暂缓成婚。少将军家自也是心知肚明,不喜扭不甜的瓜,且先退了婚事,相识一场,也存善意给沈珊存了颜面。

    这一缓便又蹉跎了两年,沈珊心气儿高,那少将军家世在前,她定是要择一门比先前还好的亲事心里才平衡。

    于是便盯上了路家。

    “她这阵子悄悄摸摸的在底下做些什么当我不知道?”沈瑛气得一拍桌子,“她一早就盯上路家那位公子了,这位可是太子面前的红人,沾着亲的红人,这位家世不晓得比先她从前定过亲事的那家强上多少。她急着给人塞帕子,就差没把心思写在脸上了,做这些不就是指望着攀上路家,往后免了姜芙对她报复吗?”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再不济,太子也不会对路行舟如何,她大树底下好乘凉,沈珊的如意算盘可精着呢!”

    姜芙不来也就罢了,若姜芙来真的,沈珊一准儿

    跑的比兔子还快,哪还会顾念她这个妹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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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一听,沈瑛一对眼珠子几乎立起来,“路家果真来人了?”

    月明点头,“是呢,不过来的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厮,具体说的什么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大姑娘听了不高兴,那帕子拿回来后便直接剪成了碎条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她做的难看,那路行舟也不是吃素的,”沈瑛十分舒气,面上终展了些许笑意,“既她不行,那不代表我不成,若当真能嫁到路家,真是一下解百仇,就不怕日后姜芙刁难了。”

    相比沈珊阴毒,沈瑛的坏从来都写在脸上,从前姜芙在时,许多事情都是沈珊在背后支招沈瑛前去冲峰陷阵,这回火烧眉毛,姐妹二人在暗中较起劲来。

    见她面上由阴转晴,月明神色变得复杂,蹲身下去拾碎石片的瞬间,眼中恨色一闪而过,沈瑛并未察觉。

    红艳的丝线穿过质地上好的雪锦绒缎,齐搭在先前的线底之上,补了一处空白的缺儿,雍容牡丹其中一片花瓣就此绣好。

    沈珊将绣针夹在指缝儿中,将眼前绣品拿远了些观察轮廓,半晌才开口,“沈瑛当真这么说?”

    “月明是这么同我说的。”贴身婢女秀灵将一碗莲子羹放到桌旁。

    月明和灵秀都是早年齐入府的丫头,一个送给了沈珊,一个给了沈瑛,各家照顾各家姑娘,这两个人相处的也不错,算得上交心。

    自小沈瑛脾气蛮横火爆,月明在她手底下没少挨打受气,肉体凡胎,非亲非故,积年累月下去自有怨怼,沈珊这头便让灵秀隔三差五给她些好处,那院子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都一如今日这般都落到了沈珊耳朵里。

    “灵秀,你且凭心而论,我与二姑娘要比如何?”将针线绣绷暂且放于膝上,沈珊问道。

    灵秀道:“论样貌,大姑娘您长相大气,气质不俗,二姑娘虽长相明艳,可脸上总挂着不易近人的劲儿,论品性,大姑娘有掌家之范,二姑娘与您出身一样,但性子有时过于刻薄小气了些,常喜在一些小事上计较。”

    “虽为一母所生,可她年纪比我小,母亲和父亲也更偏疼她一些,自小凡事都是我让着她,如今越发的无法无天了。”将绣绷一丢,沈珊又道,“旁人笑我也就罢了,我自己的亲妹妹还拿着帕子取笑。这姐妹之情,要与不要,倒都全无意思了。”

    昨日路家小厮来送帕子,那小厮只说洗干净了要还回来,原本是送与路行舟的,姑娘家的帕子竟这样经了一个小厮的手,且来后只交帕子再无后话,这样一来,就是摆明了不把沈珊放在心上。

    灵秀瞧出自家姑娘不开心,那帕子只是一个由头,又多添了二姑娘的事,“姑娘,二姑娘做事说话向来无分寸,您不必放在心上。”

    “

    ()    没分寸?”沈珊冷笑,“她也不全是傻的,姜芙回来了,难保不找人开刀,母亲和父亲当初是如何待她的,你我都知道,我若不能攀上路家,不光是往后我会栽在姜芙手上,怕是连咱们沈家都保不住了。”

    如今最适合她攀附的,唯有路家最合适。

    灵秀点头,知道自己家姑娘心意,“只是现在二姑娘似也对路家有些心思,还与您做比较,怕要坏事。”

    “坏事?”沈珊指尖儿轻抚那才绣好的一瓣,“她想坏事,也得有那个本事。既她连姐妹情都不顾了,那我便给她点颜色瞧瞧。”

    京中处处透着繁华与宁静,旁人只瞧得见表面这些,哪里看得到暗处的风涌云翻。

    自打姜芙接了这太子妃的位置,府里的人再待她便不再似寻常。

    身边的女婢也显见着敢于与她亲近,她再出殿门也没人再相拦。

    但姜芙知道,这府里的一双双眼,都是崔枕安的。

    这两日崔枕安神龙见首不见尾,听说在外忙了几日,不曾归来。

    姜芙仅能凭着那日在偏殿里瞄见的几眼绘了张似狗啃过的地图,趁无人藏在细口花瓶中,哪算哪日再得了机会再看些将其补全。她也不知这东西现在有何用,但总觉着有一张图在手使人安心,以备万一。

    临近午时日头毒辣,青玉备了安神香进来,见姜芙仍在窗前看书便忍不住劝道:“您看了一上午的书了,仔细眼睛,快到午时了,您去睡会儿吧。奴婢给您备了安神香。”

    香雾入眼,姜芙更觉着心里烦。

    “不睡了,我坐了整个上午,身上都泛酸了,我出去走走。”书页折起一角再合上,她自榻上站起身来。

    “您看,隔日便是中元节,这眼见着就到午时了,您不如小睡一会儿避了午时再出去”

    青玉话未说尽,可姜芙都懂。传说中元节前后,鬼门关大开,而午时又是一天之中至阴之时,这时候撞出去阴上加阴,难保会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小时姜芙胆小,怕鬼神一说,可现在长大了,历经这些,她反而不怕了。

    鬼再可怕却还有能制住的东西,有些人却是谁也制不住的。

    “我睡不着,想去园子里看看花草。”不待青玉再劝,她稍理了发,大步出了殿门。

    青玉无法,也只能随手拿了纸伞急急唤了几人跟上。

    这时的日头正挂在当中,若站在大太阳底下,根本刺得人睁不开眼。

    无阴时青玉将伞撑在姜芙头顶,到了有阴处便又收伞,反复几次倒将人折腾的不轻,姜芙一味的往前走,歇也不歇,身后的一行女婢也只能跟着。

    无心观景,姜芙边行边在心里估摸着这太子府究竟能有多大,几处折角,几处弯道,凭着当日记忆走上那条通往暗牢的路上,记得是在一座假山后不起眼的一处角门后。

    可脚步才榻上通往那头的垂花门便被青玉拦住,“太子妃,那边有侍卫把守,身上有

    刀有剑的,

    怕扰您清静。”

    “方柳方大人也吩咐过,

    那地方晦气,都是男人,您去了多有不便。”

    方柳的话就是崔枕安的话,什么晦气,只是不让她再接近罢了。

    心下不爽,才迈出的步子只能收回。

    没有崔枕安的命令,她根本见不到钟元。

    这几日她愣是连这个名字都不敢提。

    先前也不是没想过,干脆寻了个机会将这满府的人都药死算了,她再与钟元远走高飞,可若当真这么做,怕是皇上定会掀了这世上每一寸地皮,抓到他二人再挫骨扬灰。

    她想活,想堂堂正正毫无负担的活,而不是每日担惊受怕闭上眼就不知能否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钟元也是如此。

    最好的结果便是还钟元一个清白,只要他能无恙离开,自己再逃脱便有得是机会。

    负气似的在外走了一个中午,再回端云殿,已经出了满身的透汗。

    一入内室,正见崔枕安不声不响坐在罗汉榻上,单肘撑膝,身子前弓,手里摆弄着那枚原本应该躺在姜芙枕底的天青色荷包。

    见着那第一眼,姜芙眼皮一缩,第一反应是跑过去夺回,却又怕惹他怀疑,只转言道:“你何时来的?”

    崔枕安手里摆弄着那枚荷包上的流苏,视线缓抬,盯在姜芙脸上,“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头发。”

    “谁的头发?”

    “我的。”

    “你的?”他多疑,自是不信,“你荷包里装头发做甚?”

    “安枕。”姜芙脑子转得快,瞎话张嘴就来。当初钟元给她头发的事方柳是知道的,若是崔枕安知道早就作了,他既没有,便代表此事他不知情。

    “头发安枕?”

    “七月不太平,阴气重,将自己的头发剪下来一小段,放在枕下免做噩梦。”临了,她又加了句,“在一些杂书上看到的,怎么,太子殿下也想要?那你拿去,我再重新做一个就好了。”

    太子殿下这个称呼让人心生不悦。

    过于疏离,他不喜欢姜芙这样唤她。

    “你过来。”崔枕安挺直腰身,朝她招手。

    姜芙近前,目光却未敢再那荷包上多作留连,怕他起疑。

    崔枕安一把将姜芙拉过坐到自己腿上,手捏住她的腕子,“你晚上常做噩梦?”

    “是,几乎每晚都做。”

    “为什么?”

    他明知道为什么,却仍非要逼迫旁人讲出来。

    姜芙不再回话,坐在他怀中,整个人僵直。

    崔枕安这才将那枚荷包塞到姜芙手里,“别用些歪门邪道的法子。”

    一语双关,不仅指这枚荷包,更指旁的。

    她看起来老实,不代表心中没想法。

    先前闹那一场,看似逆来顺受,崔枕安隐隐觉着姜芙似在憋什么暗坏。

    以她本性,倒是未必会用下毒暗害那样的手段,

    可是她若闹,

    崔枕安心里还有些底,

    一旦不闹,倒让人有些抓不准。

    不过直觉一来,他认为姜芙从未放弃救那钟元出来。

    “这可不是歪门邪道,太子殿下金尊玉贵,哪能知这民间的手法。”

    听得出姜芙在讽刺,崔枕安环在她腰后的手臂一紧,掐在腰际上的手加了两分力,“母后有旨,明日在泽鸾青庄设宴,各家贵女皆来,你也得去。”

    “我不去。”想也没想,一口回绝。

    这个太子妃的位置是崔枕安强压在她身上的,她本不想,更不愿出头露面,与那些人虚与委蛇。

    “不去也得去。你现在是太子妃,这种场合往后少不得,何况这回是皇后娘娘亲自主场。”他一顿,“你那两位表姐这回也在宴请当中,你倒不想与她们叙旧吗?”

    后一句,崔枕安讲的别有深意。

    姐妹三人的前因后情,他在钟元那里听得许多,他倒是想看看,姜芙会怎么做,末了,又加了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是当场扒了她们的皮都有我给你兜底。”

    姜芙恨沈珊于沈瑛没错,可她不想仗势欺人,更不想仗崔枕安的势。未答话,只指尖儿绕着手里的流苏玩。

    不容她再拒绝,崔枕安直言道:“一会儿我还得进宫去处理一些事情,今晚怕回不来,明天一早我回府接你。”

    听他又要走,姜芙心中暗喜。

    “姜芙,我且问你,从前你姑母待你如何?”他突然正色,问的话使人摸不到头脑。

    过去的事姜芙自是不愿与他提起,姑母待她必然不好,可再怎么说也有血缘,念着这一层血缘,姜芙也不能讲的太难听,“算不上好,却也算不上差。”

    “你倒良善,她都能拉你去冲喜,还让你做眼睛,这也叫不差?”他几乎轻笑出声,眼尾上挑,“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是坏了,当初我不该冲喜,应该一早发现你的意图然后上报朝廷,哪还有今日。”

    姜芙不服,恶狠狠地回嘴。

    可这话不是随便说的,往大了讲是大逆不道,即便崔枕安此时心情不错,这也是他的死处。

    “你说什么?”他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再说一遍!”

    “生气了?”姜芙不怕,不仅不惧反而歪着头挑衅,“太子殿下本事通天,连这些话都容不下吗?我说的不是事实?”

    眼前这人紧咬牙关,明显已经是怒极,却强忍了没有发作,只单手捏了她的下颚,却是悄用了些力警告,“这些犯上的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落到旁人耳朵里,你必死无全尸。”

    姜芙别过眼不去看他,却被人硬掰过脸,随之崔枕安便啃了上去,咬在她唇上的齿多用了几分力,以作报复,随而放开。

    姜芙吃痛,眉眼挤到一处。

    前次初尝,念及她初回,崔枕安没太舍得下力,这几日他忙的归不了府,偶得时间凑在一处,崔枕安心念稍动。

    怀中一抹香气让他心乱,却碍于要

    事在身不得不将人放开。

    强压了心里的念头,他掐着姜芙的腰将从腿上挪下来,“给你个小小的教训,下回不准再犯。”

    姜芙抬手触了自己麻木的下唇隐隐摸得到一圈齿痕,心里骂街。

    泽鸾青庄是皇后为宴请所设别苑,在宫中宴请劳师动众总是不便,便择了此处。

    今日设席请的皆是名家公子与众家贵女,名为宴席,实为小郑后想要为几家保媒拉线。

    只要出得了门的,在京的,年纪差不多的,身份也过得去的,几乎都在被邀行列。

    姜芙一早便被崔枕安送到此处,因还有事在身,连马车也未下便直接走了,只应一句晚上来接她。

    小郑后见了姜芙很是喜欢,得知崔枕安在京为质时她对崔枕安的照顾更是敬佩,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

    她根本不知姜芙与崔枕安之间的纷扰,还当这二人是蜜里调油的良配。

    姜芙也是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中。

    一个突然出现的贵人,姿丽无双,无数华翠加身仍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清冷气质,华贵却不俗,即便将她丢到人堆里,也能一眼便寻到。

    醒眼却不扎眼。

    这般女子,当初窝在沈府里,沈姜氏正也是怕她夺了自家女儿的风头,所以几乎让她闭门不出,从不见外客。

    旁人只知沈家有个侄女,却不知年岁与相貌。

    而今众人对得上号,皆纷纷感叹。贵人自是藏不住,如若明珠,蔽埋深海仍遮不住华光。

    姜芙出场后,沈家两位姑娘躲得远远的,不敢靠前。

    皇后宴请又不敢不来,来了又生怕出错,着实尴尬,只能远远坐于凉亭之中借以赏花之名遮羞。

    见姜芙被人众星捧月似的捧着,小郑后更是拿她如珠似玉,沈瑛满腹的不如愿都显在了脸上,嘴角都是垂着的,朝那方向翻了个白眼,低骂一句:“什么东西。”

    见她如此,沈珊暗含讥笑,若无其事的在沈瑛一侧添了把柴,“谁能想到,以前姜芙在咱们府里是什么模样,现已是今非昔比了,她现在是整个京城最风光的人了,明明是下了大牢险些死的,现在倒落了个好名声,什么为北境百姓祈福。崔枕安还真是给她脸。”

    不出所料,沈瑛气的紧抓了自己的袖口。

    沈珊不紧不慢起身道:“我先去洗个手。”

    话落,便由秀灵搀扶着起身朝亭外行去。

    灵秀走前给一旁伺候的月明使了个眼色,月明会意。

    待沈珊主仆二人彻底出了亭子,月明这才凑到沈瑛面前小声道:“二姑娘,我看大姑娘未必是去洗手了。”

    沈瑛尚未反应过来,回头问:“那她干嘛去了?”

    “方才您未坐过来之前,奴婢无意间在亭外听见大姑娘同月明说话,大姑娘说想去姜芙面前赔罪。”

    “赔罪?”沈瑛更懵了,“赔哪门子罪?”

    “自是不能说小时的事,无

    非就是说些场面话,说当姐姐的对妹妹照顾不周之类的,且还是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姜芙也是个要脸的人,自不会为难,更不会当着皇后娘娘面儿发难。这二人是偷着讲的,分明没想把您带着,奴婢左思右想觉着不对。”

    “她想做什么?她一个字儿都没同我讲!”

    沈瑛更慌了,以她的智慧,只能想到沈珊想瞒着她去巴结姜芙。

    见她上钩,明月又道:“大姑娘向来玲珑心思,只有二姑娘您坦荡磊落,这现在不是磊落的时候,人在低处该低头就低头,既大姑娘有了这心,您才应该赶个先,免得让人得了先机,您再去就易让人觉着是效仿,反而心不诚。”

    先前见着那姜芙得意,沈瑛还气得不成,明月这一番搅和,让她心如乱麻,易怒短虑的人是经不得这般挑唆的,脑子一热便又坐不住了,“对,我得占个先机,沈珊心眼子太多了,她总想赶在我前面,我不能让她这么拉下。”

    话落,她便起身果朝姜芙那头行去。

    天气盛好,白云浮叠在一处,眼不见飘散,却慢慢行远。

    阳光在云层里时隐时现,风吹一阵,湖面如鳞。

    湖心水榭,众家贵女围拥姜芙与小郑后,聊天品茶,倒是一团和乐。

    姜芙无心应酬,时而目光漫不经心飘到外头,直到沈瑛入眼。

    二人一经对视,彼此心里皆是一阵咯噔。

    很快,沈瑛便展开笑颜,先是与小郑后问安,又与姜芙行礼。

    沈瑛脸皮倒厚,能上能下,可姜芙不行,一见她便总能想起陈年旧事,没一件是开心的。

    素来不挂脸的人此刻也挂了脸,似阴天兜着水。

    小郑后为人和气,又不晓得姐妹二人之间曾经有什么过节,见沈瑛来此,便笑道:“我记得你是沈大人家的二姑娘吧?”

    “有幸让皇后娘娘记挂,沈瑛喜不自胜。”

    很快小郑后又反应过来,“咱们太子妃就是沈家出来的,你们两个还是亲吧?”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姜芙只能道:“回皇后娘娘话,这是姜芙二表姐。”

    “原是这样。”瞧着姜芙脸色,小郑后倒觉着这两个人怪怪的,却也未深问,“既是表亲,那就一同坐吧,咱们也好一起说说话。”

    再见她,姜芙自是气的心抖,她不是愿意找旁人麻烦的人,奈何沈瑛脸皮厚,也就就势坐了下来。

    二人目光交汇,姜芙递过来的眼色似刀,沈瑛也一一接了。

    由那沈瑛去冲锋,沈珊在远处探了脸,笑中有深意,“我这妹妹除了蠢便再没旁的了。”

    秀灵也跟着笑,“让她去她还真去。”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沈珊问。

    “都准备好了,先前听闻要来泽鸾青庄,月明就一早寻来了紫述香的花粉洒在二姑娘身上,那花粉极细,与衣裙颜色相近,又和了些香粉,二姑娘没有察觉。”

    姜芙自小对紫述香花粉过敏,敏症一犯极其严重,沈瑛此去,只稍在周遭转

    转,定能惹得姜芙过敏,到时候一查到她头上,躲都躲不掉。

    “大姑娘,这招是不是”太狠了些,灵秀自是不敢讲出,只道,“万一那姜芙发作起来,惹了太子殿下不高兴,这不是给沈府招灾吗?”

    “招灾也是她惹的,你以为不做这一场咱们沈家就能平安了吗?姜芙心生怨气,定是要拿一人开刀,拿沈瑛开刀总比拿我来好的多。”

    姐妹之情在沈珊这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妹妹又如何,挡她的路,她也不能心慈手软,连姜芙都能飞上枝头,她自要给自己寻个后路,总不能在沈家等死。

    心意已决,她朝灵秀探出手来,“帕子给我。”

    她目光扫向湖心水榭的对面一处近水楼阁,此刻众家公子正在里面喝酒投壶,路行舟爱热闹,自也少不了到场。

    “有人落水啦——”不知是谁高声尖叫起来,惊扰了水榭中一众贵人。

    众人起身,姜芙动作尤大,刚好打翻了沈瑛殷勤朝她递过来的一杯热茶,尽数洒在沈瑛身上,将人烫的花容失色却不敢发作。

    若搁从前,她定是要抬手甩给姜芙两个嘴巴。

    小郑后在前,拉着姜芙的手朝外走去,众人随在后面。

    近了水岸,只见路行舟和一个女子扑腾在水中,随之路行舟将那几乎溺了水的女子由湖中捞起带到岸边,姜芙看得清楚,那女子不是旁人,竟是沈珊。

    沈珊紧紧搂着路行舟的脖子,与他身贴一处,更奇的是,路行舟的腰侧玉带上,竟别一件女子的小衣,众人认出后面面相觑,皆不好意思再细看。

    姜芙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一阵风吹过,觉着周身泛痒,下意识的抓了抓胳膊,谁知越抓越痒,抬手一瞧,手背上一连到腕子上可见之处竟密密麻麻起了一片红疙瘩。

    姜芙未等天黑便被人送回了太子府,崔枕安得了消息匆忙自宫中赶回来,越见着端云殿中站了几位医官使,婢女满处,听他回来,众人皆让出路来。

    “怎么回事?”崔枕安一边疾行一边问道。

    青玉今日是跟着姜芙一齐去的,她垂下眼立即回道:“回太子殿下,太子妃在泽鸾青庄不知为何身上突然起了红疹,起先只是手背有些,后来遍身都是,皇后娘娘请了医官去看,医官说是敏症,太子妃此敏症很是严重,喉咙里都肿起来了,喘气都不顺。好在极时喝了解毒的汤药,这才稍作缓解。这会儿人睡下了。”

    崔枕安目色一沉,“敏源是什么?”

    “是紫述花粉,太子妃亲口说的,她只对紫述花粉过敏。”青玉又追加一句,“可是泽鸾青庄根本没有种植紫述花,那东西亦不能入食,当时所用茶点肯定不会加那东西,此事有些奇怪,皇后娘娘也很着急,派人着手去查那东西到底是哪来的。”

    从前被人暗害惯了,崔枕安几乎是下意识问:“今日谁和太子妃在一块儿?”

    “皇后娘娘一直和

    太子妃在一处,

    这一个上午都好好的,

    后来”青玉细细回忆,眼前一亮,“后来沈家二姑娘来了,被皇后娘娘安排坐到太子妃身旁,过了不久太子妃便发作了。”

    一提沈家,崔枕安太阳穴也跟着一跳。

    随后眼睛一眯,冷笑出声,几乎同时,同行的方柳亦觉出不对,看来这源头寻到了。

    “方柳,去沈家拿人。”想也不想,崔枕安吩咐道。

    “殿下,您要不要三思,”方柳劝道,“皇上有过吩咐,前朝旧臣暂不能动,若这样大张旗鼓的去拿人,怕是不妥。”

    圣上不想才得江山便整杀前朝旧臣,以免前朝一些文人酸客编排一通落得个暴君之名。

    百姓不懂朝事,自是如何传便如何信,圣上最忌此事。

    这也是为何,崔枕安能一直强忍按兵不动。虽他监国,却也不能不管父皇心意。

    不再听从那些,崔枕安垂眼理了自己的衣袖,说的轻飘飘的,“我只说让你拿沈瑛,又没让你拿沈齐,啰嗦什么?”

    他脸色阴沉,方柳多看一眼都不敢,更不敢再劝,也只能听令,且将人带来便是,“是。”

    崔枕安将殿内医官都赶了出去,只留两个女婢在殿中。

    大步行入内室时,姜芙正睡着,此时身上的红疹已退了些许,却仍看得清楚。

    因解毒的汤药中加了些止痒的药,具安眠镇神之效,才喝下姜芙便睡了。

    坐于榻边,轻轻拉起她的手臂,原本雪白的小臂上皆是触目惊心的红点,崔枕安无奈笑了一声,“可真够笨的,都说了让你扒她们的皮,你自己反而落了一身的伤回来。”

    “你既不成,那便由我来。”

    青玉闻言目珠子转了几下,将头压得更低,她是个机灵人,不禁暗自叹道,怕是沈家二姑娘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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