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孙志国
第二天的早饭上，一家几口人依旧围在桌前。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似乎都像是扭断了脖子一样，全都朝着一个方向，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下。
昨天晚上，大家可是一直看到所有的频道都冒了雪花，最后有跟着综艺频道跳了半个小时的广播体操，这才睡下。
今天一早，当电视台准时传来信号，一家几口人也全都齐刷刷的坐在了电视前。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你们好，欢迎收看今天的早间新闻！”
电视中的播报员烫着大波浪卷发，长相柔美，充满知性气质的女播报员，全家人看到她的一瞬间，本来还拿在手中的干粮顿时就不香了。
李母眼瞧着这个谈吐清晰，凤眼星眸的播报员，再看看桌上两个二十多岁还没嫁人，只知道消耗粮食的死妮子，顿时就有一股无名火涌了出来。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两个，同样是二十多岁，做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谁知道，李芳对于她的挤兑，早就已经有了抗体。
只见她不慌不忙的夹起一块黄瓜咸菜，然后微微抬起头来：
“那你再看看这个……你的几个儿子还配被称之为人吗？”
对于他们的这种斗嘴行为，李岩向来是不插手的，他大口大口的干掉了自己碗里的稀饭，这才把注意力投向李芳所指的方向。
呃……原来，和刚才那女播报员搭档的，是赵忠祥！
电视机这个东西，对于初见的人来说，果然拥有着无穷的魔力。
“我出去了，你们继续看吧！”
作为第一个吃完早饭的人，李岩抹了抹嘴，和桌边的几人打了个招呼，就一路快步走出了屋子。
不过，李老爹等人现在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他们全都死死盯着电视屏幕，津津有味的看着新闻呢。
……
本来，李岩打算第一时间去快餐店看看装修队的施工进度。
没想到，这大清早的，隔壁院子里突然传出一个中年妇女的叫骂声：
“拿上你的这些东西，现在就给我滚，我们家没有你这门亲戚！
你怎么不死在外面，谁让你回来的，你凭什么占用我儿子结婚的房子？”
此时正是所有人上班的时候，因此路过院门口的人可是不少。
听到这高亢的叫嚷声，大家伙一下子都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家的娘们，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彪悍。
李岩闲得无聊，去检查装修进度的事情也不急在一时，因此他就也跟着周遭的众人，顺着敞开的红漆大门，向里面张望了起来。
就见院子中央的一户人家中，一个三十来岁，长相憨厚的汉子猛地推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还没忘了倔强的留下一句话：
“嫂子你放心，我肯定会找到住处搬出去，不会耽误你儿子结婚就是了。”
看到这个有些瓮声瓮气的老实男人，李岩却是一下子被勾起了过往的回忆。
这汉子叫孙志国，其实是和李岩在一个知青点的知青，因为李岩插队的时间比较晚，年龄又比较小，所以在乡下的那段时间没少受他的照顾。
据李岩所知，自己卖早点的这几年，孙志国也一直没找到什么像样的工作。
为了维持生计，贴补家用，他做过苦力，走街串巷换过红糖，也在前门大街摆摊……卖过刮胡刀。
最让人感到无奈的是，孙志国家本来属于他的那间房子，在他插队之后，被莫名其妙的过户给了他大哥的儿子，当做结婚用的婚房。
哪怕他的侄子当时只有五岁……
复盘过这位老哥的遭遇之后，李岩都不得不感叹，自己家的斗争虽然也还激烈，但相比之下，还是显得太过温情脉脉了。
老李家又李德海这位一家之主镇着，不管赵慧娟和李老太太如何偏私，也不至于让几个孩子之间互相撕破脸皮。
可孙志国家里，却是已经明明白白的要把它赶出家门了。
可能这种事情早就发生过不止一次，孙志国这个明显有些老实或者说是怯懦的男人，在路过围观的人群时，甚至一点都没有在意周遭人眼光的意思。
他大步的走出门来，就要拨开人群离去。
这个时候，李岩才不疾不徐的缓缓上前，朝着他的背影喊了句：
“孙哥，吃了没有？”
孙志国听到李岩的话，再转过头来，原本还能维持着从容的脸色猛地一僵。
他不知道刚才的一幕李岩究竟有没有看到，但愿……没有看到吧！
“还没呢，你吃了吗？”
……
五分钟后，李岩和孙志国两个人坐在了巷子口的一个馄饨摊上。
李岩撂下六毛钱的毛票，先后给两个人的茶杯都涮了涮，然后倒满了茶水：
“大爷，来两碗馄饨，要大碗的！”
“好嘞！”
这时候还是饭点，锅里面的馄饨依然还有不少存活，大爷听到李岩的招呼，乐呵呵的上前来收了桌子上的 毛票，然后就跑去给两个人盛馄饨去了。
趁着这个功夫，李岩抿了一下被子里的茶水，看向对面的人，缓缓开口：
“孙哥还在原来的地方卖刮胡刀呢？”
孙志国的眼神中多了几道莫名滋味，微微摇了下脑袋：
“要不然还能干啥，现在四九城里面的工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想要在衙门里找个编制，还不如祈祷飞升成仙来的实在一点。”
对于他说的这情况，李岩当然不是不了解，只不过……现在快餐店那边面临着开张，他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孙志国这个人虽然能力有限，但胜在心思细腻，而且为人憨厚实在，有一些事情如果交在这么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手上，也许会好很多。
“算了，不说这个了，说说你，石头你最近过的怎么样了？”
不知不觉间，孙志国就转移了话题，他实在是害怕在这么继续聊下去，会带出来自己家的那些腌臜事情，这……也算是他在李岩这个朋友面前，仅存的一旦体面吧。
“馄饨来喽！”
很快，两碗撒着紫菜，刚从锅里面捞出来的热气腾腾的馄饨就被老大爷端上了桌子。
李岩捏起一直勺子，轻轻的按在汤面上，舀上一勺吹了吹气。
“对了，孙哥，你要不要出来自己租一个房子？”
因为知道孙志国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所以李岩在说这话的时候，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一低再低。
本来咽着滚烫馄饨，正倒吸凉气的孙志国听到这话，也是不出意料的身形一僵。
“你……你都看到了？”
没想到，自己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两人沉默了许久，孙志国才终于又摇着头长叹一口气道：
“唉……这事情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我现在每个月挣的钱，才不过勉强够自己的伙食费，想要再多拿出一笔钱来租房子，谈何容易？”
到这里，一切事情都顺利的按照李岩的计划发展着，他又拿起那只勺子，在冒着热气的碗里搅了搅，试探着道：
“我这里有一份快餐店的工作，你要不要来试试？
工作不怎么累，最关键的是，每个月的工资有一百五十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