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银河帝国成立两千年多来，古人类一直被定义为弱小、早该被淘汰的种族。即便帝国明面上一直在呼吁种族平等，但歧视和排挤依旧无处不在。
比如同样的工作岗位，更愿意聘用比斯人或者进化人；比如同样薪水酬劳，古人类需要付出的劳动更多；再比如，在各行各业里，明明也不乏格外优秀的古人类，但所有人都说，古人类不行，古人类在基因上就已经输了。
力量如此弱小、基因如此劣等的古人类，怎么会比比斯人和进化人优秀呢？
可实际上呢？
不试试谁又知道结果？
一个人被否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随着时间流逝，连自己也认同了这样的否定，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禁锢在井底，再不敢想象井底之外，天空与原野的辽阔壮丽。
路德对于这样的否定早已经习惯，但他并不认为自己该当一只永远蹲守井底的青蛙。
他心里烧着一团火，时时刻刻敦促他跳出去看一看，跳出这个偏远的星球去看一看。
而高速飞梭车赛，是他跳出这口井的唯一方式。
大赛的奖励不仅有丰厚的星币，还可以乘坐内城的飞船，合法前往锡金。
首都星锡金，对于B3024垃圾星上的居民来说，是个绝对不陌生，却又无比遥远的名字，遥远到许多人一辈子也无法看一眼那颗暗金色的瑰丽星球。
“你要是真想参加飞梭车赛，我建议你将这辆飞梭赛车重新进行改造。虽然飞梭车赛是在赌命，但活着得到认可，总比死了遭受嘲弄强。”阮时青最后这么说。
虽然路德的想法有些偏激，但他是赞同的。
人要想跳出现有的框架，要想挣脱一些束缚，必须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他欣赏路德的勇气，并且愿意为之添上一把柴，让火焰烧得更旺。
反倒是路德有些怔愣，好半晌才说：“你是第一个支持我的人。我的朋友们都觉得我疯了，是在异想天开。”
“诗人索德格朗曾说过：所有的星星最终会消失，可它们总是无畏地闪耀。”
阮时青将智脑的虚拟屏展示给他：“不过我觉得在证明自己的无畏之前，你应该做好万全的准备。”
虚拟屏上，是一张预算清单。
“这些是你的飞梭赛车需要更换的配件，如果你的预算充足的话，我可以帮你改装。虽然不能保证让你胜出，但只要正确驾驶，至少不会出事故。”
长长的一串清单，上面列满了路德看不懂的零件名称，他目光往下，落在最后的价格上：“这么多配件，只需要三千星币？”
“友情价。”阮时青笑：“不过先说好，你要是胜出，奖金得分我两成。”
“成交。”路德将最后的积蓄转给他：“要是我真的能赢，分你三成都没问题。”
阮时青朝他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那我先给你更换反重力发生器，比赛开始前这段时间，飞梭赛车就先放着我那儿。”
路德连连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阮时青离开时，他一直将人送到门外。
有邻居听见两人对话，挑剔的打量了阮时青一眼，用嘲弄的语气道：“路德，你的二手飞梭赛车还没修好吗？这不会就是你新找的修理师吧？”
路德皱眉看了他一眼，嫌恶道：“你补门牙花了不少星币吧？”
邻居是个比斯人，兽类形态是鬣狗，要不是身后的尾巴，比起高大壮硕的路德来，他反而更像“弱小”的古人类。
“我只是想提醒你别被骗了。真是不识好人心。”邻居被他提醒，想起了上次门牙被打断的痛苦经历，慌张捂着刚补好没多久的牙跑了。
见他跑了，路德才收起满脸怒意，对阮时青道：“别在意他的话，他打不过我，就总想言语上占上风。”但他可不爱耍嘴皮子，能动手的事情就绝不费唇舌。
阮时青摇摇头，并不放在心上，和他告别之后，将清单发给09，说：“我们先去地底人集市买零件。”
一主一仆走在前往地底人集市的路上。
崭新精细的金色小机器人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有识货的悄悄议论：“这是PL-3型号的军用机器人吧？”
“我看只是仿造了外形的普通机器人吧，真要弄到了军用机器人，谁敢大摇大摆带出来？”
“也是……但能仿的这么逼真，技术也相当不错了。”
“这种水平，至少得是一级机械师才行吧？”
“……”
09听着四周的议论声，骄傲的挺直了腰杆，下巴微微仰起来，心里则疯狂吹主人的彩虹屁：我主人的技术就是这么牛批，你们快来找他！！
可惜无人能听到他内心的呐喊。
09扫视一圈，感到了宝珠藏于匣、无人欣赏的寂寞。
阮时青对于这些议论反而没太在意，他的注意力都被一队士兵吸引了，最近几天，时常能在外城各处看到巡逻的士兵。
这样的情形之前可没有。
到了地底人集市，他借着挑选零件的由头，聊天一般随口提到了忽然出现的士兵巡逻队。
“你说那些护卫队啊？”摊主露出兴奋的神色：“你知道前一阵的拍卖会吗？”
阮时青不动声色点头：“知道，好像拍卖会上还丢了东西。”
“没错！那次拍卖会的压轴拍卖品是一只九尾狐族的幼崽。”摊主愈发压低了声音，显得神神叨叨：“但拍卖会结束后，那只幼崽丢了！据说买主是内城的某位大人物，十分震怒，怀疑是有人潜入拍卖会的仓库偷走了九尾狐族幼崽，已经派内城的巡逻队四处搜寻了几天了。”
他幸灾乐祸的摊了摊手：“不过连根狐狸毛都没找到。”
原来是这样，想到那只像一团火的小狐狸，阮时青一时也不知道是希望它被找到好，还是不希望它被找到好。
兀自出神一会儿，又觉得好笑。
不管找得到找不到，他都无能为力，果然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摇了摇头，阮时青将新买的反重力推进器交给09，又折回路德家，为飞梭赛车更换新的配件。
***
另一边，家中。
容珩趴在窗台上晒太阳。
虽然是人造太阳光，但暖洋洋的感觉并不作假，他惬意的眯着眼，身后小幅度摆动的尾巴彰显了他的好心情。
身为帝国储君，太子殿下少有如此清闲的时光。
幼崽期时，母亲就已经开始严格教导他，他的生活被各种各样的课程填满；后来母亲牺牲，他与父亲的关系越发疏离。加上进入生长期，他又被派往延吉斯大区驻守，没日没夜的与虫族战斗。
二十六年里，温情时光屈指可数。
反而是意外流落到这颗偏远的星球上，让他难得感受到了轻松。
没有了帝国储君的身份束缚，他可以肆意的展露自己的情绪。也可以远离政治斗争和阴谋，暂时卸下肩上的重担，获得短暂的安宁。
身侧传来细微的水花声，容珩斜眼去看，就瞧见那只人造人鱼正抱着自己的尾巴细细查看。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他尾巴上的伤已经开始痊愈，有的地方甚至长出了薄薄的、细软的鳞片来。新生的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蓝色微光，竟让那条凹凸不平的丑陋鱼尾也顺眼了几分。
容珩轻哼了一声。
想到锡金勾心斗角的大臣们，觉得这条人造人鱼倒也没那么碍眼了。
反倒是小人鱼察觉他目光，发现他盯着自己的鱼尾后，慌慌忙忙将之藏到了水面之下，耳鳍紧张的张开，睁大了眼睛瞪视他。
水波摇晃，光影浮动。
两只橡皮鸭子随着水波起伏，暴露了小人鱼并不平静的心情。
容珩注意到了他极力将尾巴往后卷、想要藏起来的动作。
轻嗤一声，他跳下窗台，离开了二楼，往一楼去。
见他离开，小人鱼悄悄松了一口气，耳鳍无精打采的耸拉下来，还没长出鳞片的鱼尾在水下轻轻摇摆。
容珩准备去逛逛那个古人类少年的工作间。
他本来以为对方就是个有些聪明的少年人，没想到他竟然能将PL-3修好，虽然许多部位都进行了简化，但在这样偏远的星球上，也十分惊世骇俗了。
更何况，他是知道少年一开始连星际通用语都不会说的。
就连最开始的书籍，都是他找来的。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少年的成长之迅速。
他难得起了一丝好奇心。
溜溜达达走到工作间门口，正要进去，却听到另一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
家里遭贼了？
容珩脚步一顿，放轻了动作调转方向，往声音的源头去查看。
发出声音的地方是厨房。
在这个地方，厨房大部分时候没什么用处，不过就是个摆设。但他知道阮时青才采购了一批营养剂存放在厨房的冷藏室里。
他收敛气息，埋伏在厨房门口。
厨房里的小贼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冷藏室门边，几条赤红的狐狸尾巴晃了晃，接着一具瘦小的身体钻了出来，怀里还抱着几管营养剂。
那是个五六岁人类模样的小女孩，头顶的狐耳和身后的狐狸尾巴都没收回去，一双冷银色的眼瞳里，藏着熟悉的桀骜和机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