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班会
“男哥。”
俩人中午吃完饭，周男坐在她旁边做着题，听见这么一声，手底下的笔顿在了纸上。
“嗯？”他回应，声音卡在喉咙里，他清了清嗓子。
“我星期天不想回家了。”她说。
这周学校该放假了。
“去我家？给你做好吃的，行不行？”
吃完饭的困劲上来，她趴在桌子上，脸朝他那边，他坐着的时候背挺得很直，这会，也放下手里的笔，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她。
“好。”
说完，她就把脸埋在臂弯里，蹭了蹭眼睛，她困了，想眯一会。
周男摸了摸她的短发，算完手里的题，也趴着睡了，侧身朝她那边
“正好，星期六你生日。”
他咕哝的一声，高淼听见了么，听见了的。
会有人忘了自己的生日么？会的，但是，在学校里，尤其是这些高中生，他们的黑板上每天都会写着今天几月几号星期几，一个人忘记生日，忘记的不是自己的生日是几月几号，而是不记得那一天正好是自己生日的日子。
她没抬起头，只动了动，抹开了眼里的泪，她已经七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今天的晚自习前没有喧闹的下课十分钟，大家上厕所的生厕所，上完就直接进了教室，没人在外面玩。大家心照不宣地安安静静，在教室里坐着，干自己的事。
“麻烦大家停一下手里的事情，听我说几句。”
高淼走上讲台，声音不洪亮，但很清晰。
“我今天擅做主张，想开个小班会，针对最近一次数学周测咱们班的表现，和大家讨论讨论原因。因为孟老师不在，明天也回不来，但这又是摆在眼前的问题，需要尽早解决。”
大家安安静静地看着站上讲台的他们的班长。
高淼接着说：“那么，对于这件事，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吗，不用站起来，也不用举手，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保证我和在座的同学们能听到就行。”
和夏琪同组的一个女生坐在座位上，看着高淼，直觉告诉她她可以相信现在在讲台上站着的人，可以相信现在在座的她的同班同学，她说：“我觉得错在慧帆——一个我都不想用”老师“来称呼的人，我想问问，咱们班的女生，除了夏琪，有没有被她单独叫到办公室谈话过的？”
连续有几个人回应她：
“我。她找过我，因为我数学很普通，她说什么只要努力，还是刻意弥补天生的性别差距的，让我把心思都放在数学上，不要学有的女生化妆打扮。”
“也找过我，同样的意思，还跟我妈打过电话，那周我回去我妈把我大骂了一顿。”
夏琪同组的女生听了几个人的话，接着说：“班长，你不觉得她确实有问题吗，重男轻女。包括她上次让你上黑板做题，在讲台边上站了一节课。”
高淼回答她：“每个老师都有缺点，当然我们都相信绝大部分的老师都是很好的，为了学生无私奉献，但是这次，我觉得，慧帆，不太能胜任这个岗位。”
有男生要发言了，是张天：“其实，在夏琪的事之前，我没对她有什么感觉，可能是因为心比较大，从来没留意过，但我觉得，既然已经出现了这个问题，我支持咱们班的女生，”
“对，一班永远是一体的，不能让她给我们搞分裂了。”
“对啊对啊，平常我翻一下笔袋都要把我打到满教室乱窜的人，怎么能被她一个外人欺负呢。”
“就是！”
“就是！班长，怎么办啊。”
高淼点点头：“大家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在向校领导反应的时候也会如实上报。现在还有一件事，要问问在坐的各位。”
她环视全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前几天，数学晚自习的时候，她带了她的儿子过来，大家记得吗？”
“嗯，记得。”
高淼接着说：“有人，举报她了。”
台下一片哗然。
“老师上课，家里没人带孩子，就把孩子带到教室，虽然是规定不允许的，但老师都是为了学生好，类似的情况以前也出现过，学生也都会理解老师，从没有举报老师的事情发生。”
她听着下面有人议论：
“我觉得这样不太对，毕竟她是为了我们好。”
“但她确实有做错的啊。”
“举报有点过分了吧。”
高淼清了清嗓子：“好，既然大家有争议，那我先给大家看一些东西。”
周男给她比了个可以的手势，白板被打开了。
“这是她在市里教书的时候的一些资料。”
“她从市里退回来的原因不是家庭，而是被学生举报没有师德，按理来说以后都不可以再教书了，但因为她家里和实验的某位领导有关系，就让她过来继续代课。”
其实孙佑给她的资料里还有关于慧帆家庭情况的一些东西。慧帆是家里的独生女，但因为爸妈一直想要一个男孩，对她的感情很复杂，又怨恨她不是男孩，又盼望着她能独当一面，后来嫁人，婆婆也是重男轻女，她怀孕的时候因为担心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差点得了抑郁症，生下一个男胎之后，婆婆对她爱护有加。可能就是太多的刺激让她自己也变成了自己害怕的样子。
不过这些，她不打算给同学们展示。
“还有，咱们班一些同之前跟我私下反映过的事情，我也已经整理成了文件，当然，你们的姓名是保密的，我不会泄露给任何人。其实，关于举报老师这件事，我想说，在座的没有被数学老师针对过的人很难接受这个事件本身，但你们想想，如果举报的同学正是被她冷嘲热讽过的，正是那些父母在自己的孩子和老师之间选择了完全相信老师的人呢？”
周男接着她的话说：“我同意，从一个纯粹理性的角度来看，把孩子带到教室确实是和学校规定不符的，大家举报是自己权利的行使，没有举报是对老师的尊敬、感激和爱戴，那么既然她没有上述让大家把她当做教书育人的老师来看待的条件，同学举报也是合情合理的，况且是在被特殊对待之后，无计可施才想出来的办法，要知道，面对老师，学生的抗衡之力微不足道。”
“我同意男哥的话。”
“嗯，我也同意。”
高淼接着说：“那既然大家跟我说过自己的事，我也跟大家说说今天早上的事，首先谢谢每一位关怀过我的同学，你们比我的家长更能理解我。我高淼，从升入高二，我敢说对班级和同学一直是尽心尽力，不敢懈怠，即使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也尽力做到最好，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不是在炫耀，是在陈述事实。
今天早上，和慧帆一起坐在办公室的还有我的母亲。这是她第一次来我的学校，竟然是为了老师告诉她的她女儿举报老师的事，而且她还没有一点怀疑地信了。让我很寒心。
在办公室里，她们要求我道歉，指责我的过失，对我表示失望。没有什么能比你的老师和你的母亲一起对你进行她们发自内心的批判更让人悲伤的了。
不过到现在我也想开了，清者自清。我希望的是举报老师的同学能够站出来，告诉我，承认这件事，这不是认错，因为这就不是一件错事，这是敢作敢当，
这是讲台下坐着的所有人，第一次听高淼说起有关家人的事。
缓缓地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对不起，班长，我就是，就是太难受了，她那么说我，我受不了，我……”王琪琪说着，控制不住地留下眼泪，站着抽噎，离近看，她在发抖。
“没关系，我们开会，就是要帮大家解决这个事情的。我想求你一件事。王琪琪，你能不能承认，这件事是你做的？就当，就当给我做个证人，因为老师说你你很难受，我妈妈说我，我也难受，我想解决慧帆的事，也想向我妈妈证明我自己。好吗？”
高淼静静地看着王琪琪慢慢点了点头，她自嘲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