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不打自招。”
看着鹿言真诚的模样,应鹤也不好说什么,揣起手机走出教职工卫生间,只是在路过他身边时嗤了一声:“你就不会掩饰一下吗?”
鹿言环着手臂,跟在他身后走出来,语气如常:“我说没听到,你就会信吗?”
“不信。”应鹤的语气淡淡的,补充说,“但你听了什么也都得给我忘掉。”
鹿言几乎无缝切换了一副茫然的样子,反问道:“我听到什么了?”
“靠。”应鹤不由自主地骂了声。
难怪这家伙人缘好,在七班任何小团体里都吃得开。他是真的能屈能伸,会演会扮,而且在装傻上有一套。
应鹤和鹿言一前一后回了班级。
今日的午睡时间,初澄也留在了班里。他开启空调,设置成自然风,拎着从语文组带来的u形枕,趴在后排的办公桌上。
进入休息状态的学生越来越多,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
教务处的杨主任沿着走廊进行午间巡视,路过7班紧闭的前门,透过玻璃向内部张望。
校领导皱着眉,把教室门推开一道缝隙,向前排还没睡下的生委开口:“都过季了,你们班怎么还开着空调,谁的火那么大啊?”
“呃……”季雅楠扭头向后排指了指,“大概是他吧?”
看到趴桌睡得正香甜的初澄,杨主任的嘴角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算了,喻司亭的人惹不起。
今天如果关了他副班的空调,明天那家伙就很有可能把自己班的电费单独转到校长的账户上。
经过周全的思虑后,杨主任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沉默着离开了。
初澄裹着一件薄外套,置身于凉爽的空调和柔软衣料的舒适包裹中,不知道睡了多久,隐约间好像听到了争吵声。
他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到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学生都围在教室的后排。
“怎么了?”初澄揉着头发站起身。
“我不管你之前什么德性,这个班绝对不是给你撒野的地方。”这是白小龙的声音。
应鹤单只胳膊撑在桌子上斜眼看他,没有说话,却展示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仿佛根本不把面前的人放在眼里。
江之博也在旁帮腔,说的无非是一些让他不要太张狂的气性话。
应鹤本来就心情不爽,被一群人指责更加烦躁,两条肩膀一抖,披在身上的外套随之掉落在地上。
他颤了颤眉毛,语气冷而嘲讽:“你们几个狗叫起来没完了是不是?”
都是血热的少年人,而且互相看不顺眼,起冲突就是几句话或者一个眼神的事情。
初澄已经发现他们之间的氛围不对,拨开在旁看热闹的同学,从靠窗排挤过来。但就是这几秒钟就已经来不及。
白小龙一伸脚就踹倒了应鹤的桌子。
“你给我嘴巴里干净点。”
“草……”
“你是不是想死啊!”
“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桌子倒地(),砰然响声中夹杂着不同嗓音的骂声。只在一瞬(),几人间便发生了肢体冲突。应鹤已经迅速地站起身,顺手拎起了自己的椅子。
见初老师正在迎面挤过来,鹿言瞄了眼扭在一团的男生们,第一时间抬起胳膊,把副班揽了回去,退离异常激烈的第一战场。
初澄还没反应过来,鹿言已经转身回去拉架了。鹿班长目标明确地拽住穆一洋和白小龙,没管顾还在从背后往上扑的应鹤。
群架的实际威力和视觉冲击都太过猛烈,尤其是这种已经抄起了椅子的大场面,并不是所有人都敢上前。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除了孟鑫和李晟坐在近处,能够第一时间围在应鹤前方,不让他再有所动作之外,大部分人都没反应过来,更不要说做出应对举动。
鹿言单手抱住穆一洋,还用后背硬顶着体育生白小龙的身体冲撞。没人能想到,那个平常看起来无精打采的高瘦少年居然这么有力气。
穆一洋被死死地钳住,动弹不得,对着他吼一句:“鹿言你什么意思?!拉这么明显的偏架?”
“我没有拉偏架。”鹿言搡着穆一洋的领口,让他认真听自己说话,用一种无比坚韧的口气,铿锵有力道。
“你给我听好,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想斗得怎样你死我活,但是在7班,绝对没有三个打一个这样的事发生!”
穆一洋被他那种严肃而且带有命令压迫的口吻镇住,没有再进行剧烈地反抗。
没被拉制住的江之博却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直接冲出来和应鹤抱打到一起。
参与冲突的人数比拉架的还要多,场面无法被迅速控制。
初澄虽然被鹿言甩到了后方,但职责使然,还是要不顾危险地往前冲。
他单手扛住应鹤举起的椅子,用几根手指紧紧捏住木质的棱角,原本冷白的手背皮肤因为用力而爆起了明显的青筋脉络。
初澄顾不得被震麻的掌心,大声呵斥:“应鹤,放下。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什么性质吗?”
“我管他呢。”应鹤的性格向来不逊,心情差的时候更是不在意后果,冷声应答,“大不了今年的学我也不上了。没你的事儿,闪开!”
他说着话,手上的力气也随之加重,举着椅子就要朝江之博身上抡。
初澄对于学生这种点火就炸的脾气也发了怒,不仅没有退半步,反而强硬地正面刚上,高举着手臂硬挡住,发出从未有过的低沉嗓音:“你试试?!”
单凭初澄一个人根本拉不住两个举凳搬桌的男学生,何况身后还有一群人在不断地往前涌。
放弃椅子的应鹤和江之博一同冲破人群的围困,从教室后排打到外面的走廊上。
双方在打红眼的情况下,都是大力地互相冲撞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反方向过来,准备进班辅导的英语老师。
江之博和
() 应鹤此时想要刹住向前的身体都已经来不及。沈楠楠被挤退两步,一个没站住向后仰去。
沈老师怀孕了!
应鹤的脑袋里骤然闪过这条讯息。在那个什么都来不及想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扑倒向同一个方位给她做了个人肉护垫。
少年只顾着倒地的速度要更快,完全失去了力度控制,身体触地垫起沈老师的同时,脑后刚好磕在墙角的水管阀上。
从教室里追出来的众人目睹如此场景,发出惊呼和吸气声。
应鹤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受到撞击,眼前一花,头上也传来痛感。他伸手一摸,似乎看到自己掌心染上了刺目缭乱的血迹。
一个怀孕的老师和一个受伤的学生叠落着摔在一起。即便江之博再生气,此刻也顾不上打架了,连忙蹲身去扶。
“啊,先别动……”沈楠楠身体的其他部位并没有摔到,但她倒地时急于护住自己的肚子,从而扭到了手腕。
“你看我,能看清吗?”初澄俯身把应鹤扶起来,看到他捂着头的动作,还有从指缝滴出来的血。
应鹤点点头。
初澄焦急地再次开口:“别点头,说话。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我叫初澄。”应鹤疼得拧紧眉头,却还能和他开玩笑,仰头嘶叹一声,“呃啊,我没事,你先去看沈老师吧。”
平常都不敢靠近插班生的女同学们此时顾忌不了太多,皆是一脸担心的模样,大着胆子围在一起,关切道:“流血了,这用不用打电话叫救护车啊?”
应鹤不耐烦地回应:“叫什么救护车,我自己腿儿着走过去都比他们来得快。”
初澄听到两句牢骚话才确定应鹤的意识清醒,转头去查看沈楠楠。
在同楼层的杨主任闻声赶过来,看到如此混乱的景象,完全不敢置信。
明明十几分钟他还来巡视过,怎么一晃儿就成这样了?
“怎么搞的?”杨主任赶紧上前帮忙。
“您先别管了,抓紧去医院吧。记得通知一下周瑾。”初澄主持着局面,让班里稳重的同学维持一下纪律。
“韩芮,你带其他同学在班里自习。”
“鹿言跟我送他们去医院。”
“搞事的几个,等我回来再收拾你们。”
江之博看了眼被簇拥起来的两个伤员,垂着眼睛沉声开口:“我也去吧。”
一向温和的初老师发起脾气来也极具威慑力,眼里的情绪稳定而清冷,迅速回道;“你给我老实地待着。用不着着急,我会和你算账的。”
初澄联合杨主任扶着沈楠楠和应鹤,把两人都送到医院。
沈老师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但应鹤的头上受了那一撞,轻微的脑震荡是避免不了的,头皮也需要做缝合处理,所幸伤口不深。
初澄一个人在医院里跑上跑下,挂号缴费,还要抽空联系应鹤的家长告知情况。
学生母亲本人正在工作中,不方便接听电话,具体情
况是由助理代为转达的。
周瑾在收到领导通知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
“什么情况?我媳妇呢?()”周师兄看到坐在等候椅上的初澄,快步迎上前来。他那样举止斯文的人,很难露出如此焦急狼狈的表情,即便是自己被举报到教育局的时候。
初澄如实相告:学生打架,撞了一下。人还在里面做检查呢。()_[(()”
“你们班的学生怎么……”周瑾欲言又止。他是关心则乱,但出于理智想了想,还是把到嘴边的责怪咽了回去。
“不好意思啊,师兄。”初澄真诚地道歉,“我没有照看好沈老师。”
周瑾抓了抓跑乱的头发,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这事儿也不能怪你。”
两人说话间,诊疗室的玻璃门吱呀一声,护士拿着几张单据,陪同着沈楠楠出来。
周瑾一个箭步凑上前询问情况。
“检查结果都没什么问题,孩子也很好,只是手腕抻了筋。”沈楠楠柔声回答,用没受伤的手蹭了蹭丈夫的额头,“看你,跑来的啊?灰头土脸的,还满头是汗。”
“真是吓死我了。”周瑾定了定神,从护士手里接过检查结果,听对方嘱咐一些注意事项。比如暂时不能写字持重物,需要休息几天等等。
听到嫂子和孩子都没事,初澄也暗松一口气:“师兄,那你先带沈老师回去休息吧。”
周瑾:“你这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初澄自然不会再麻烦无辜受牵连的人,回应道:“你们两口子就别管了,赶紧回家。那边还有个学生在处置室,我得过去看看。”
周瑾和沈楠楠朝他道了谢才离开。
应鹤的伤口缝了两针,又打过消炎针,在观察室里休息了一阵还是觉得有些头晕。
初澄带着学生,和他的各项检查结果敲开了看诊医生的门。
“医生你好。我是这个孩子的老师,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主治医单手托着检查册翻看,又进行了一番简单的询问,应鹤都能对答如流。
“从目前的检查结果上看没有什么问题,受到撞击之后的短暂眩晕是正常的,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了。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办理留院观察一晚。”
“好,保险起见,还是让他住一晚吧。”现在这孩子的父母都不在身边,初澄必须要对他负责。
离开医生办公室,初澄向等在外面的杨主任解释情况,主动留下陪伴学生,顺便请领导帮忙照看一下班级,然后才去办理留院手续。
刚才的情况太混乱,杨主任担心老师和学生任何一方出问题,精神高度紧张。现在他终于缓了一口气,想起要给还在外面开会的喻司亭打电话。
“你们班,打群架了。老师和学生都在医院。”杨主任清楚喻司亭一贯的风格,电话接通后没有做无用的铺垫,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
另一端的人没有半刻迟疑,瞬间发出反问:“哪个老师在医院?初澄没事吧?”
()
“初老师(),这里好像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了()[(),还是回学校帮你看着班里吧。”鹿言刚刚去跑了个腿,到医院外的超市买了些必需品回来,伸手把一个袋子递给初澄,顺带给他买了杯热咖啡。
“谢谢,辛苦啦。”初澄习惯性地揉了揉好大儿的头。
鹿言虽然觉得这个动作更适合小孩子,但也没有躲开。
他的视线穿过病房的玻璃,看向独自待着的应鹤,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中午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今天是他的生日。”
初澄诧异地回头看了看,看着里面那孩子落寞的眼神,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你先打车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鹿言点点头。
初澄转身,推开病房门走进去。
他给应鹤递了杯水,然后坐在了他的对床上。看看周围的环境,这样熟悉的情景有点像回到了两人刚认识的那个时候。
短暂的沉默后,初澄率先开口:“说说吧,怎么回事?因为什么抄的凳子?”
“忘了。”应鹤的语气淡淡。他头上缠着绷带,靠在床头摆弄着平板电脑。
初澄好奇:“你这设备是哪儿来的啊?”
应鹤:“从护士站借的。”
也是,这小子逃院都得心应手,借台平板更是不在话下。
初澄无奈一笑:“你说你这嘴甜的属性怎么从来没对我表现过呢?”
“哥~”应鹤掀眸看去一眼,两秒后故意捏着嗓子矫揉造作,但他的好态度只限于这一个字,下一秒就恢复了冷漠的快语速,“你能让我安静地看个电影吗?”
初澄纠正:“差辈分了。”
应鹤随口接道:“我才不和你的好大儿一个辈分。”
“看来是架没打爽,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呢。”初澄不想和一个头晕的伤员计较,想起鹿言临走时说的话,拿出手机,一边浏览外卖,一边继续聊天。
“头还疼吗?”
“还行。”
“想吃点什么?”
“水饺。”
“嗯。”初澄应着,点了晚餐后又给孩子定了个带蜡烛的小蛋糕。
嗡——
初澄正在输密码支付,屏幕上方挂起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竟然是江之博发来的。
[初老师,应鹤怎么样了?]
中午还打得火热,一副恨不得要弄死对方的样子,这才过了没多久,居然还发来慰问消息。
这些孩子的心思,真是难猜。
初澄抬眸瞥了一眼看着像没事人一样的应鹤,不动声色地回了消息。
应鹤用平板外放起英文电影,过了几分钟忽然开口:“英语老师没事吧?”
“她和孩子都很好,这件事表扬你,但是……”初澄刚想抓住机会批评他两句,就被打断。
“不用表扬了,功过相抵吧。打架我不对。”应鹤说,“
() 是我自己心情不好(),那几个小子其实也没怎么惹我。你别念叨了。
初澄:……
病房里只剩下电影的台词声。初澄沉默片刻(),不再选择纵容,改换了更能让对方听懂的方式。
“应鹤,我的忍耐有限度,没兴趣拯救什么都懂就是要摆烂、要明知故犯的叛逆少年。如果再有一次,从你嘴里说出‘大不了学不上了’这样的话,你就给我从7班滚蛋。”
“我生气了”永远不如“我不管你了”来得有震慑力。
应鹤拖动电影进度条的动作一顿,空了片刻,嗯了一声。
天色擦黑,初澄接了通电话,下楼去拿外卖。
北方九月的夜晚已经起凉风了。初澄从学校出来得急,身上还是一件短袖t,被风打透时不可控制地抖了抖。
他拿了蛋糕,转身准备回去时,在路边注意到一辆车,看车牌号好像是喻老师的。
这样的想法刚在初澄脑子里闪过,下一秒就看到熟悉的身影推开了车门。
喻司亭上前几步,抬手解开身上的风衣纽扣,脱下来披给他,然后才对着发愣的人开口:“不是说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吗?你干嘛呢?”
带着体温的衣服披到背上,夜里的风顿时就没有那么冷了。
初澄动动嘴唇:“我忙忘了。”
喻司亭低头看向他手里的东西:“都记住给别人买蛋糕了,想不起来给我打个电话?”
“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的。”初澄嘟囔着,“你白天也忙着重要的事,如果我在那个时候就打给你,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喻司亭笑笑,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接着问道:“累了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初澄的确是心累,但没有到不能应对的地步,温声开口:“我也是这个班的班主任,总不能总躲在你身后。”
“这么想独当一面?”喻司亭听出他声音里隐藏的那点疲惫,用玩笑来安慰,“是觊觎我的800块补助?”
初澄摇头:“其实我察觉到他们可能会有这么一遭,就是没想到发展成这样的局面。”
喻司亭说:“总会有很多意外的情况。你没有办法事事想到前面,做预判、做准备。所以做老师,有时候就像是个军事家。”
“需要想象力?”初澄抢答。
“目前来看,初老师已经具备及时做出反应的能力了。”喻司亭弯唇点点头。
喻老师抬手帮对方整理衣领,低头时却发现他拎蛋糕的手法不太对。捧起手一看,掌心布着大片的青紫。
“这是怎么弄的?”
初澄自己也没注意到,满不在乎地答:“可能是挡椅子的时候磕到了,我都没觉得疼。”
喻司亭没反驳他,只是用指尖轻轻地捏了捏。
初澄:“嘶——”
喻司亭拧了拧眉:“不疼?”
初澄无言以对。
原本抱着早日养老心态来上班的初老师,认真起来也是
() 执拗得很。
喻司亭看着他的神色,没有再多说,陪他一起上楼去看看学生。
两人走在布满消毒水味道的走廊里,远远瞧见护士站前有一位正在询问病房号的年轻妇人。
她的衣着考究,妆发端庄,除了神色有几分焦急以外,气质稳重。
“那位好像是……”初澄跟在后方,仔细瞧了两眼。原本还有些担心应鹤的情绪,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他的母亲。
应母应该是在得到儿子受伤的消息,专程赶飞机从外地回来了。
“鹤鹤!”她推开病房门。
“妈?”在房中看电影的应鹤明显十分诧异,“你不是在开会吗?”
“你都这样了,我能不回来吗?”应母轻轻地捧着儿子的头,询问,“你和哪个同学打架打得这么凶啊?”
应鹤解释:“不是打架打的,摔了一跤。哎呀,我没事儿。”
母亲丢下重要工作,不顾疲惫,一路奔波赶回来,即便是再骄傲的孩子,这会儿的语气也软下来了。
初澄没有打扰母子间难得的温情时刻,悄悄把水饺和蛋糕都放在了门外的椅子上。
他看着里面的场景,轻声自语:“孩子是好孩子,父母其实也很关心。也许是从政人士的矜持和稳重吧,不太善于表达吧。所以才让应鹤也那样别扭。”
初澄忽然想起之前看过的文章,里面曾说,语言这东西,永远在表达伤害的时候锋利,表达爱意的时候却又显得无力。
喻司亭看向他:“又感慨什么呢?”
“在感慨……”
初澄紧绷许久的神经在这一刻稍稍放松下来。他看着立在面前的喻司亭,好像这个人站在身边就已经是对自己最有用处的安慰了。
初澄忽然笑笑,趁着四下无人凑到他脸颊边亲了一口:“还是要勇敢地表达爱。”
喻司亭怔了怔。
刚刚的亲吻却已经结束了。
初澄抻了抻筋骨,叹息一声:“好累啊。”
“把学生照顾得倒是很好,你自己吃饭了吗?”喻司亭问。
初澄笑言:“我的喻老师回来了,还会少我一口吃的?”
喻司亭抬腕看了看时间,学校那边也快放学了,于是揽上他的肩膀,低声道:“跟我回家。”
周日,初澄起早又去医院看应鹤,顺便和他的母亲聊聊,至少要给学生家长一个交代。
喻老师一个人去学校上班。
当堂群架事件比较恶劣,而且差点伤到了怀孕的老师,学校不得不出面处理。
除了还在医院的应鹤以外,白小龙、穆一洋、江之博都被叫到政教处训话。
喻司亭亲自去领人时,瞥着老老实实站在门外的几个学生,语气讽刺:“回来第一天就给我惹事,看来7班是要装不下你们几个了。”
那种漫不经心的声音下不知道压着多大的火气,听得人背后凉嗖嗖的。
江之
博的肩膀抖了抖:“大哥(),我们错了。
喻司亭的眼神冷漠()_[((),只是看去几眼没说话,然后推开政教处的门走了进去。
周瑾正在屋子里和杨主任谈话。他原本是来帮沈楠楠请假的,遇见外面的几个学生,顺便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周瑾说:“那个叫应鹤的学生是为了护着我媳妇才撞伤了头,他的医药费我可以报销。”
杨主任回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那根暖气阀裸露出来存在安全隐患,学校会负责的。报销也轮不到你。”
“学校要负责的事情多了,不只他一个人的医药费吧。”喻司亭的眼神深杳,把胳膊底下夹着的数学课本拍在办公桌上。
杨主任看出对方的不爽,不想招惹,却是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交涉:“干什么呀?大早上的这么大火气,你的人在外面呢。”
“先晾一会儿,一个个欠收拾。”喻司亭的手指烦躁地敲击着实木办公桌边,恨铁不成钢地骂,“老子前脚才出门开考试研讨会,他们后脚就敢在教室里打群架,闹腾我副班。”
他看了看在旁的周老师,想起带着手伤在外面奔波处理的初澄,不免发牢骚:“就他一个人有媳妇?我的怎么没人护着啊?”
杨主任忙摆手:“消消火,消消火。”
你可小点声吧,别让人听见了。
两句话里夹杂的信息量太多,周瑾听的一头雾水,茫然地看向领导。
不是,他哪来的媳妇?
杨主任也只能用眼神来交流。
这件事我用一两句话没法和你解释清楚,但你可以精神领会。他说有就是有吧。
给领导施压完毕后,喻司亭离开办公室,看到自己班里的三个小子还站在门外。
他的嗓音依旧凶冷:“还杵着干什么?给我丢人不够?”
学生们知道他在气头上,一个个低眉顺眼,内心忐忑。
喻司亭想起初澄说的话,不想多插手这件事,只要求他们自己去向初老师和沈老师道歉。
星期一的下午。
江之博、白小龙还有穆一洋几个人在语文组里待了很久。三人帮诚恳地道了歉,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保证不会再犯。
初澄的温和向来有原则,没有苛责几个小子,却也做出了相应的惩罚。
三人离开办公室回教室时,应鹤也刚好进门。白小龙和穆一洋杵在门前没动,江之博主动上了前。
应鹤眯着双狭长的桃花眼,冷嗓道:“干什么,没打够啊?”
他的声音还是谈不上友善,但落在三人帮耳朵里不再像之前那样刺耳了。
尤其是江之博。经过之前的事,他觉得应鹤其实是个有担当的小子,只不过是人欠揍了些。如果不是对方反应快,自己昨天很可能就惹祸了。
“你头上这道口子虽然不是我打的,但绝对是因为我才有的。就凭你昨天那一摔,我先跟你道歉。”江之博看了眼应鹤头上的纱
() 布条(),继续说()_[((),“但有一件事我得说明,昨天我们俩是一对一,他们可没动手。别说是我们欺负人才让你进医院的。”
说的都是些没营养的话,应鹤没想搭理他,只是从嗓子里哼出一声:“屁大的事儿。”
两边似乎都有让步,又似乎还在僵着。
被夹在中间的鹿言皱了皱眉。
在他看来,白小龙和江之博两个莽夫,加上不谈恋爱时候的穆一洋,三个人勉强能凑出一个脑子。应鹤又是个常态性不说人话的。等着这几个家伙切到正题上,猴年马月。
鹿班长实在听不下去,只好出面帮着和解:“行了,虽说不打不相识。但7班内部不同室操戈,这是你们大哥的规矩。昨天那样的事以后不会有了,这句话我来说。”
少年站在两帮人的中间,率先伸出了手。
有人带头,事情变得简单顺利很多。四人迟疑片刻,相继把手搭上去。
他们本来就没什么深仇大恨,也都是能容人的好孩子,只是互相没看顺眼而已。即便做不到相亲相爱,互相不招惹就是了。
上课铃响,聚在一起的学生们各自回位。
物理老师走进教室,登上讲台,让大家拿出之前没讲完的卷子。
应鹤缺了大半天的课,桌位上的题纸铺天盖地,俯身去翻文件夹,动作间头顶的帽子掉了下来。
在医院缝合的时候,他的头发被剃掉了一小块,从斜后方看上去显得有点挫。
坐在他里侧的鹿言一眼就发现了亮点,转笔的动作停滞,啪嗒一声,手里的水性笔掉在了桌面上。
“看什么?”应鹤没好气地呛声。
“没事……”鹿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那块毛秃,努力克制自己之后实在忍不住,“噗——”
应鹤狠狠地掰了掰手里的铅笔。
忍住,之前已经被下过最后通牒,如果今天再和鹿言干一架,自己绝对要被初副班赶出去。
虽然他戴回了帽子,但身畔噗嗤的笑声仍然时不时地响起。
就连物理老师在台上讲题时,应鹤都觉得鹿言那家伙的目光根本不在黑板,而是在自己的脑壳上。
忍无可忍,应鹤恨恨地在自己的笔记上画了一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