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云雨石

    “你也想要这块石头？”

    何夕问道。小男孩摇摇头。“默川哥哥说的没错，云雨石只能制造幻想，没办法让这里的人起死回生。”

    何夕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下摆。他正疑惑这个小孩怎么会知道谢默川的名字时，小孩又接着说：“大哥哥，几百年不见，你变丑了，可是默川哥哥还是那么好看。”

    小孩说完又捂嘴笑了起来，何夕开始觉得莫名其妙。“大哥哥，我教你归位。”

    小男孩伸手想牵何夕，何夕想到谢默川曾经说过的话，警惕性的把自己的手藏到身后。小男孩怔了怔，眼神有些失落。他呢喃着：“我差点忘了，我已经死了。”

    这下子，何夕反倒有些内疚。他正想主动去牵小男孩的手，小男孩却转身跑了。何夕急忙跟上去，而正在和谢默川纠缠的女人见势也转移了目标。谢默川斜眼一睨，一把拽住女子的手臂拉回来，一个旋身隔在女人面前，不准她朝何夕的方向前进半步。“你的对手，现在是我。”

    冷冷地笑隐藏着嘲讽，接下来又是一阵难分输赢地打斗。“在这里，就算你是鬼神也打不过我！”

    女子嚣张的怒吼着，一股强烈的火光迸裂出来。何夕正要回头时，一股强烈的冲击向他冲来。他本能地抬起衣袖挡住眼睛，身体却被那股力量弹出去。灰尘呛入鼻孔，让人忍不住咳嗽。睁开眼时，四周一片黑暗。一抹冰凉地触感从手中传来，正透着蓝绿光晕的云雨石成了这里唯一的光源。谢默川呢？那个女人呢？那个孩子呢？这里是哪？何夕在一片黑暗中，不知道应该往哪去。手中云雨石的光亮越发的强烈，周围的尘埃和空气似乎都在消失。这里，最终会剩下的，也许只有死亡。何夕凭借着云雨石的光晕在这片黑暗中摸索，这里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人。“笔落书卷半，细呷温酒纸墨香。迹痕潦潦，聆风旖旎，画浮生一纸水青未干……”女子唱歌的声音在这寂寥黑暗的地方显得悠然。歌声回荡在这里，却始终寻不到声音的方向。那歌声，仿佛是这里的回忆。何夕四处搜寻着，却始终寻不到是谁在唱歌。这时，云雨石发出了强烈的光芒。黑暗中，蓝绿交织的光芒像一张巨大的网，从何夕的脚下散布开。如果何夕没有看错，他脚下发出光芒的，是蕣椿木的树根。这些树根似乎是有规律的分布着的，何夕在这些树根中发现了一块石板。石板是圆形的，被树根支撑着悬浮在何夕的头顶上方。何夕脚下的树根盘旋成一个巨大的方形的网，云雨石就在树根和石板中间亮着光芒。“天圆地方的意思吗？”

    何夕抬头望着上空的圆形石板，石板上面刻着朱雀浮雕。栩栩如生的浮雕绕着石板，而在石板的中心，凹陷了一块下去。何夕看了一下凹陷处的大小，似乎和云雨石的大小不相上下。难道……？何夕踌躇片刻，随即试着将手中的云雨石安进石板的凹陷处。因为石板的位置太高了，何夕够不着，本想用法术，可法术学得也不精，始终没法操控云雨石自己飞升。最后，何夕只能采取又笨又蠢的方法了。他拿着手中的云雨石不停地往上抛，云雨石一直对不上石板的孔洞，抛上去后又掉下来。“大哥哥，你果然和以前一样，没有默川哥哥在身边就什么也做不了。”

    那个把何夕带来这里的小男孩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叹了一口气，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家。他似乎一直都在，只是一直袖手旁观，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走出来。“你在啊？怎么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这里就我一个人。来来来，帮我把云雨石放上去。”

    何夕像见到救命稻草般，顾不上挑他话里的毛病，急忙将他拉了过来。“这块云雨石是天神的魂凝聚而成的，而这阵法也是神设下的，一般的鬼魂没办法触碰。”

    小男孩摇摇头，嘴角下弯。不一会儿，他又抬起头，露出笑容，“但是我可以送你上去啊。”

    “送我上去？怎么……”送字还没有说出口，何夕就觉得自己已经双脚离地了。那个小孩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脚就将他踹上了天。风从耳侧掠过，何夕只觉得在穿透黑暗时，身子变得格外轻盈。他像是飘在空中的羽毛，可以随意地浮动。他低下头，望着原先脚下的树藤，树藤的光芒正在褪去，小男孩的身影也渐渐看不清了。周围没有空气了，他无法呼吸。紧张的感觉袭来，何夕慌张地将云雨石安进石板的凹陷处。几乎是一瞬间，石板将云雨石的光芒吮吸，迸裂出刺眼的光芒。光芒把黑暗驱散，却仿佛能震碎周围的一切事物。忽然炸裂的石板内浮现出了许许多多的经文，这些经文缠绕着半卷书，将所有浮现在此的名字收录进去，最后朝着何夕的方向飞过来。何夕在失去意识之前，听见了谢默川熟悉的脚步声。在没有意识的那段时间里，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梦里，何夕是另一个人。那人一身墨色对襟宽袖长衫，笑容里满是纯真。他像放出笼子的金丝雀，在青山城繁华热闹的大街上四处转悠。谢默川像跟着小孩似得，嗤笑着走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他看着他一下子买冰糖葫芦，一下子买桂花糕，手里抓满了东西。一辆驰骋的马车从街上匆匆而过，梦里长发半盘的何夕一眼便看到了蹲在路中间的小男孩。他想以帅气的姿势抱走小男孩，然后自诩英雄。不料刚迈出步子，就左脚拌右脚被自己绊倒。等他爬起来时，马车已经从原地踏过，只留下一道飞扬的尘土。摔到的何夕四处张望，寻着小男孩的身影。只见站在大街对面的谢默川看着他，一脸嘲笑。刚才蹲在路中间的小男孩，正坐在谢默川的臂弯里，玩弄着他柔顺的长发。孩子的娘亲急忙跑来，向他们道谢。梦里的孩子就是那个蓝衣服的小男孩，而他的娘亲曾经面容端详，生得温柔恬静。在梦里，青山城碧水蓝天，阁楼建筑鳞次栉比，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一片繁华。那时的谢默川和梦里的何夕就落住在小男孩家里，在青山城玩了几天。小男孩的名字叫雅念，今年七岁，和娘亲相依为命。他很讨人喜欢，梦里的何夕很喜欢他，但雅念却很喜欢谢默川，觉得他很美，又厉害。再后来，谢默川和梦里的何夕离开了青山城。可这个梦境，却没有因此结束。梦境里的青山城在转眼间变成了残垣断壁，巫江的水干涸了，只留下裂开的河床。天空蒙着一层散不去的灰霾，街上的人们走着走着就会倒下，死在路上。孤魂野鬼纵行，妖魔游荡。青山城成了一座死城。何夕回到雅念的住处，想看看他后来过得如何。他看到雅念的娘亲手里拿着一封信，哭得很伤心。然后，她拿着刀将喝醉的邵杰一刀一刀砍死。邵杰的血溅射在她脸上，染红她素白的丧服。最后，她也死了，服毒而死，死在自己家里。雅念一直摇晃着娘亲，唤娘亲起来陪他玩。可是娘亲一直没有醒过来，雅念就一直陪在娘亲身边。女人的尸体一直完好无损，直到雅念也睡在她的身边，再也没有醒过来。何夕在梦里看到这些的时候，感到很难过。“我的爹爹叫雅萧竹，是一个抛弃妻子的人。我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我爹爹就不要我们了。”

    雅念突然出现在何夕面前，这里已经不是梦境，这里是原先那片黑暗的空间。雅念像一道光芒，正在逐渐消散的光芒。“我的娘亲很爱我爹爹，可是爹爹要去找雅衡哥哥。后来，爹爹被老虎吃了，娘亲疯了。后来，娘亲也死了，我也死了……”“我们都被困在了青山城里，不断地重复过去所经历的痛苦。可是现在，我们都解脱了。”

    雅念抬起头，笑得如同璀璨的繁星。他圆圆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月牙，小虎牙和小酒窝浮现出来，格外可爱，“大哥哥，虽然你已经忘了我，可是没有关系，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听到这句话，何夕忽然感到伤心，他想拉住雅念，可他的手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雅念正在消失，正在变得透明。“云雨石归位，百鬼之书被取走，所有被镇压在这里的鬼魂都会消失，我也一样。”

    雅念说这样的时候有些难过，他又垂下眼眸，再次抬起的时候，是解脱的笑容，“再见了祁凌哥哥。”

    “雅念……”何夕叫喊着雅念的名字，而周围陷入了黑暗，只剩他一个人。在黑暗里，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那人的声音很熟悉。一缕光破开黑暗，那缕光很刺眼，让人不由得紧闭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