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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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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浔之的视线在纪荷脸上停留片刻便收回,并不在意她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见桌上什么都没,他随手翻开了菜单。

    “纪老师有什么忌口的菜?或是想吃的?”

    纪荷从百转千回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她顺了顺呼吸,抿唇微笑,“我都可以的。”

    她交缠在大腿上的手,还在微微发颤。

    陆浔之抬了下手,边上站着的男侍应立即走了过来。

    虽然纪荷说了句都可以,但陆浔之每点一样菜都会礼貌询问她的意见,她哪能有什么意见,光会点头了。

    趁着陆浔之在和服务员说话之际,她认真地看着陆浔之,这脸和记忆中别无一二,尤其是那看人时永远都淡漠疏冷的目光。

    他应该记不起她了。

    女大十八变,更何况高中时期的纪荷总是戴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

    回想曾经,她和陆浔之的交集不高于五次,且当时存在感极弱的她根本不可能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比如前年的高中同学聚会,班长说是一个人都不能漏,结果她因为去外地学习没去成,也没人发现少了个她。

    而十年未见的陆浔之又凭什么能一眼就认出她来?

    他今天来,她猜测,是被逼着来的吧?

    像他这种男人,不可能会缺人喜欢。

    仍然记得,陆浔之高三那年,被与他同年级的某位女生高调示爱,纪荷所了解的情况是当事人陆浔之并没有接受对方,但听说那位女生在毕业后也没放弃追求他。

    “就这些吧。”陆浔之敲定了几道清淡可口的菜,转眸时发现纪荷在盯着他看。

    侍应问:“饭后甜点需要吗?”

    陆浔之似笑而非笑的眉眼望过去:“纪老师需要吗?”

    纪荷对上那道视线,心慌意乱了下,她飞速收回目光,脸颊发烫笑了声,“不用了,谢谢。”

    服务员一走,周遭似乎都静了下来。

    这家餐厅在北京属于高档,来这儿的客人都会自觉保持着良好的素质,说话时音量都不会过大。

    陆浔之手漫不经心地停在玻璃杯壁上,微抬起眉峰,“纪老师,你的情况我并无了解透彻,能具体说说么?”

    纪荷收起内心的惊讶,轻柔开口:“好。”

    其实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了工作和家庭情况,毕业后就进了中学任职,随女士和纪局长离过婚,在几年前复合,她曾短暂的有过一个继父,弟弟纪述在上海的大学。

    陆浔之并没有主动说他的情况,是她绞尽脑汁问了他几个问题,他回答得也比较简洁,点到为止,像是不愿意让人去深入了解。

    菜一上桌后,场面陷入了无言状态。

    直到这顿饭结束,陆浔之主动买完单,两人一起往外走。

    纪荷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眼睛悄悄往旁边挪,瞧见陆浔之的影子,一瞬间心如擂鼓,还是觉得好不真实。

    年少时梦里的人,居然会在十年后相逢,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场合里。

    陆浔之余光瞥见纪荷在看他的影子,想到刚来时她直白看向他的眼神,他并未觉得冒犯,反而感到好笑,“我今天没开车——”

    话没说完,电话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人,“稍等,我接个电话。”

    纪荷点点头,视线跟着他。

    她摸不准陆浔之的态度,他似乎不太重视这次见面,却又主动询问她的情况。

    想来,是不想让她难堪吧。

    “嗯,来接我。”陆浔之挂了电话,抬眼,清薄月色下的女人正弯唇笑着看他。

    秋日晚风浮荡,丝丝凉意拂面而过。

    他没由来地顿了下,提步回到纪荷身旁,瞳眸微低,视线恰好落至她红润饱满的双唇上,“纪老师住哪里?我让人送你回去。”

    纪荷慢慢收起笑,摇头拒绝,“我住的不远,不用麻烦了。”

    陆浔之看她一眼,没再强求,该有的绅士风度他都尽了,“再见。”

    说完便转了身。

    纪荷整个人定在原地,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看不见,心脏也随之重重往下塌了一截,这种闷闷痛痛的感觉她似曾相识。

    记得百度上有个答案说,如果对方对你感到满意,一定会主动提出电话联系或是直接约下次见面地点。

    很显然,陆浔之并不想与她继续见面。

    也是,十年前纪荷就知道,陆浔之这种出生就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于她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天上月。

    他能来,已经给足面子了。

    虽然很遗憾也很难过,但都没关系的,只要不是生死大事,一切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得看开,保持乐观。

    自我安慰一通后,她抬眸仰望深蓝的夜空,微微一笑,而后迈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

    回到家里洗漱完,纪荷抱着大橘窝进吊椅里,她斟酌好措词才拨随女士的电话。

    “怎么样?” 一接通,随女士便问。

    “没有下一步的打算,不合适。”她说。

    随女士声音提高了些,“你这话听得我真火大,什么叫做不合适,他家不就是有点钱吗?你的条件哪差了?相貌不差吧,a大硕士毕业,试问哪个进京一教书的老师是普通人?”

    纪荷极轻地皱了下眉,她也没直白地说出是陆浔之没看上她吧,随女士的脾气来得有点莫名其妙了。

    她尽量放缓语气,“妈,他家并不是‘有点钱’,而是非常有钱,且有这样和您讲吧,他家红色背景,陆正衍是他爷爷,陆泓京是他的父亲,应该不用我去介绍了,您平时看新闻也能知道是谁了吧,他的母亲是清盛银行的行长蒋珊。”

    随女士听完愣了下,打开台灯从床上坐了起来,思思索索一通,气焰弱了很多,“你小姨也没和我说啊,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大橘在纪荷腿上换了个睡姿,她摸摸了毛茸茸的猫头,轻声说:“不是您叫我自己问的吗?”

    “行吧,咱家高攀不起,改明儿我和你小姨说说,我可真好奇你她是怎么说动人家的。”随女士道,“剩下两天假期别瞎出去晃荡,尽量回来家里吃饭,挂了。”

    纪荷把手机放在一旁,俯身用脸蹭了蹭大橘软乎乎的身躯。

    同在一个城市这么多年都没能遇见过,如今能见上一面已经算是莫大的奇迹了。

    不该想的就别去想了。

    十分钟后。

    纪荷把猫抱到一旁,拿起手机进屋里开始备课。

    大橘盯着她的背影,房门“哐啷”关上,它扭头舔了舔被纪荷蹭过的地方,湿湿的。

    “喵呜。”

    铲屎官刚才哭了。

    -

    翌日,纪小姨被随女士一通电话传唤到了美容院。

    坐在随女士办公室里听她劈头盖脸说了一通,小姨悠哉悠哉饮了口茶,才道:“是又有什么关系,我不说还不是怕你连让他们见面的机会都不给。”

    随女士不悦地看着自己妹妹,“几岁的人了,麻烦你现实点。”

    小姨笑眯眯道:“我这不是想万一俩小年轻看对眼,根本就不在乎家世呢?”

    随女士紧蹙眉头,夹在指尖的笔敲了敲台面:“说说吧,你是怎么个骗法,人家才答应你这样胡闹的。”

    “姐,你可误会我了,”小姨笑得合不拢嘴,“是我那朋友一眼就相中了纪荷,说咱纪荷面相好,还找我要了她的生辰八字,你也知道这些成日里去烧香拜佛的人多迷信吧,而且人家压根就不在意你顾忌的东西。再说了,咱家纪荷年轻貌美,姐夫还是局长啊,年轻时立过多少功,你这美容院在咱北京陆陆续续都开了十几家分店了,说高攀还真不至于,但真没缘分就算了,唉,我还想体验体验有个大人物亲家是什么感觉呢。”

    小姨说到口水都干了也没见随女士吱点声,她走过去叩了几下办公台面,“她今年也二十五了,趁着年轻还能挑,让她自己找去呗。”

    随女士淡声:“说什么呢,就她那闷葫芦,自己找能找个什么样的?”

    “人家是娴静内敛,你偏要说成闷葫芦。”

    假期结束,纪荷起了个大早,洗漱化妆撸猫猫,练完普拉提后煮早餐,七点半前到达了学校。

    早上上完两个班的语文课,纪荷坐在椅子上轻轻吐了口气。

    果然放假太久,再上班就和要命似的。

    瞥了眼桌上那两沓作业,她认命地坐直身子,拿笔开始批改。

    “纪老师,国庆上哪玩去了?”

    纪荷闻声抬眸,看着对面笑容满面的男人,这是年级教体育的钟老师,回道:“去了趟广州。”

    “广州好玩好吃的多啊,登广州塔夜游珠江,吃肠粉喝艇仔粥,还有什么腊味煲仔饭猪脚饭不说了不说,口水都要流了。”钟老师笑呵呵道。

    纪荷莞尔:“虾仁烧麦也很不错,钟老师假期可以过去玩玩。”

    刚说完,门口响起一道极其严肃的嗓音。

    “罗老师,来一趟我办公室。”

    被政教处主任点名的罗老师是初二(五)班的班主任,这学校虽说成绩优异的学生多,但凭着家庭背景进来的学生更多,五班就有几个家里有钱有势且较为调皮的学生,迟到旷课不交作业样样精通,搞得罗老师常常是苦着张脸回办公室。

    钟老师颇为同情地目送垂头丧气出去的罗老师,摇头叹了声,“这小罗老师是真不容易啊。”

    “五班出什么事了么?”纪荷顺势问了句。

    钟老师说:“就五班的霍敬航,早上和班上的小姑娘牵着手来学校,正好被齐主任给逮个正着了。没想到啊,三好学生都早恋。”

    纪荷点点头没多言,这早恋可不是什么小事,估计要把家长给找来学校了。

    下午六点,整个语文组在五楼会议室结束会议。

    纪荷帮着关了投影仪才下楼,办公室在二楼,四楼是校长副校长办公室,三楼是政教处,才走到四楼就齐主任那洪亮的嗓门。

    “霍敬航,你甭给我说三道四,还想逞英雄揽责任?你俩都给我洗一周厕所去,还有,你家长还要我等多久啊?”

    随即是一道很年轻的嗓音:“马上就来了。齐主任,是我要拉思思手的,我逼她的,真不关她事。”

    “还思思呢?”

    “是我逼苗思和我牵手的。”

    清甜的嗓音紧接着响起:“不是不是,我是自愿的!”

    纪荷无奈摇头,笑弯了眼睛。

    果然盲目的爱情是不分年龄段的。

    傍晚六点,日落西山,余晖笼罩住整栋教务楼。

    陆浔之跨上楼梯间平台,不经意地抬眼,就看见了赤红霞光中的女人,她的眼睛在光圈照耀下显得特别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纪荷也看见了陆浔之,她的表情管理差点没做好,抑止住差点就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强行维持住脸上的笑。

    “你好。”她说。

    “你好。”他回。

    再无多话。

    除开那晚,他们本就是陌生人。

    一上一下,擦肩而过的瞬间,陆浔之闻到了一股令人感到很舒服的清浅甜香。

    他下意识回了头,但没想到纪荷走路会这么快,快到只给他留下了慢慢散去的味道。

    纪荷下到二楼后停住脚步,扭头往楼梯看,听到了霍敬航喊了声‘哥’,喊完居然还和苗思介绍这是他哥,气得陆浔之冷斥他闭嘴。

    她倒是挺意外的,是听说过霍敬航家世不简单,可没想到居然会是陆浔之的亲戚。

    从政教处出来已是天黑,陆浔之走在最后,冷眼盯着前面亦步亦趋跟着人家姑娘身后走的霍敬航。

    屁大点就学人谈恋爱,能谈明白么?

    谈就算了,还搞得光明正大,是真不怕老爷子的拐杖敲打了是吧。

    出了校门,霍敬航就迫不及待跑到苗思边上去了,陆浔之掌着车门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过来,眉宇间隐隐透出不耐。

    他沉声:“霍敬航,过来。”

    苗思被这声音吓了跳,摸着自己的小心脏往霍敬航身上缩,低声吐槽霍敬航哥哥长这么帅为什么这么凶啊!

    果然还是她温柔的阿航招人喜欢。

    霍敬航也挺怵陆浔之的,他不敢再多说,拍拍苗思的肩膀,“回去我给你打电话。”

    苗思不舍地看着他,嗓音甜甜道:“洗厕所就洗厕所,我们不要分开。”

    陆浔之咬了下后槽牙,视线扫过去。

    这俩小屁孩被罚洗厕所、写五千字检讨。

    真该。

    霍敬航揉了下苗思的脑袋,温柔道:“不分开,永远都不分开,你快上车,我也回去了。”

    在陆浔之利刃似的目光中,两个人依依不舍分开,搞得他像是个棒打鸳鸯罪人似的。

    上车后,霍敬航瞄着后视镜。

    陆浔之一脚油门,飞快地把后面的车给甩开。

    “你妈知道你在学校霍霍人小姑娘了么?”

    难怪说什么也非要他来学校。

    霍敬航一脸严肃:“哥,我们是正常恋爱。”

    陆浔之嗤笑,单手打着方向盘:“得,那你就给我正常点,没成年前别有任何身体接触,要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就等着蹲号子吧。”

    “”霍敬航说,“我知道,今天就是忍不住拉了拉她的手。”

    陆浔之瞧小少爷脸红脖子红的,有意逗弄,“结束吧,我不相信你。”

    霍敬航板着张脸:“哥,你根本就不懂这种感受,因为你没谈过恋爱,你要是谈过的话绝对能理解我的处境。”

    “你什么处境?”陆浔之忍俊不禁,“小升初第二年,卷子都没做过几张,谈个恋爱就要死要活离不开了?还我没谈过恋爱,难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霍敬航自知说不过他哥,气恼地别开脸,“你去谈个女朋友就知道了,反正我不会和思思分手。”

    陆浔之懒得和个小屁孩争辩,车开到霍家别墅门口就掉头走了。

    这几天忙怀柔那几块地的事忙得他没睡过个好觉,明天一早还得去趟上海。

    刚开出别墅区没多久,霍敬航他妈就来电话了,结果不是关心她儿子的事,反到问起他。

    “您还想要什么后续?那晚不都和您说明白了么。”

    陆小姑说:“见多几次面说不定就有感觉了,姑不是逼你,要是航航有你这个年纪,那姑娘哪能轮得到你啊。”

    陆浔之鼻间逸出丝笑,“听您这意思,敢情我才是那个无可奈何的选择对吧。”

    “哎呀,你别给我插科打诨,你姑我容易吗,就是想在被航航气死前看你有个好的归宿。”

    陆浔之挑眉:“您这是知道航航的事了?”

    陆小姑冷笑:“我和苗思妈是朋友我能不知道吗?”

    “那您不管管,老爷子那拐杖待会儿我给您过去?”

    “少岔开话题,”陆小姨威胁道,“你这周末赶紧把人姑娘约出来,反正我是和我那朋友说了你会再约,你要是不肯,我这面子往哪搁。”

    后面那些话自然是陆小姑瞎扯的,没有事先和她这侄子通过气,她哪敢先斩后奏啊。

    陆浔之漫不经心地哼笑:“您这是打算强买强卖了是吧。”

    陆小姑笑了后叹口气:“你爷爷面上是不说,但心里有多想要你稳定留在北京你肯定是不知道,我说你就不能安分些,别回来一段时间又往外跑,老爷子身体本就不太好,还要担心你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结束和陆小姑的通话后,陆浔之接到了远在厦门的姥姥的视频。

    纪荷接到陆浔之电话时刚从家里吃完饭,正准备坐地铁回自己的小家。

    她没太特意去记这个号码,但就莫名的,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是谁。

    接通前她从嘈杂的地铁口跑到对面相对安静些的报刊亭边上,大口喘了几下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才滑了下屏幕。

    听筒那端的人并没有多余的客套话,只开门见山道明此通电话的目的,“纪老师,这周末有空一起吃饭么?”

    男人音色偏沉冷,听不出更多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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