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因因果果

    第二日一早，空智大师便进宫了。李盏瑶听到空智大师，无奈又惊讶道：“连空智大师你也……”张珩低眉冷嘲一声，“空智大师有个私生子。我们以此为威胁，让他向皇上提出在开坛仪式上让圣女们加入。”

    “我们？”

    李盏瑶眉头一皱，“除了你，还有谁？钟侃？”

    张珩点点头。李盏瑶无奈深叹口气。“不过公主放心，我们让空智大师做得，不过是向皇上提出，让圣女一同参与开坛。这事，于空智大师来说合情合理。”

    确实，这种要求，根本和猎杀皇子扯不上任何关系。即使事后，空智大师察觉到什么，也为时已晚。他既能因私生子被张珩要挟，说明他是个尚沦俗的自私者。为自保他定巴不得和太子之事撇清干系，如何也不会自己跳出来。张珩继续说：“银瓶的妹妹还我们府里，公主还记得吧。”

    李盏瑶点点头。原本，是想用妹妹威胁银瓶不许为七皇子查荣妃奸情。“我用她威胁银瓶，让银瓶务必带着七皇子埋伏在去十三、十四宫里的那条必经小竹林里。之后，再叫一个人暗中看着，等皇上快到小竹林时，通知银瓶。让她与七皇子东拉西扯间，说出荣妃和太子的私情。”

    李盏瑶不禁暗暗佩服张珩这一谋划。皇上重颜面，在那么多人尤其是空智大师面前，被戳破自己的儿子与妃子私通，势必会打破砂锅。而意外偷听，天然就多几分戳破别人秘密的真切感。同时，七皇子指储君奸情，就算没有证据，那时那刻也必得为自己，将太子和荣妃的奸情咬死了。否则，诬陷旁的还好说，诬陷储君和庶母私通，那是罔顾人伦的品质瑕疵。所谓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能诬陷这种骇人听闻的丑闻，相比诬陷者本人也是一般黑的乌鸦。所以，无论如何，七皇子都要在做实他们奸情里，使出十足的力气。可谓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之后，皇上一行人去荣妃宫中后，金樱子就会拿出我们事先准备好的证据，有太子旧日用过的东西，也有依仿太子笔迹写的艳诗。总之，不管太子和荣妃留没留下证据，都会有物证证实他二人有奸情。金樱子为了死无对证，当场自刎了……”李盏瑶的手悄然握紧了。只听张珩继续说着：“在这期间，我又让人去告诉十三十四公主，说皇帝要杀荣贵妃，快去找太子来相救。公主知道，由她二人去禀告太子，太子天然就会信上几分。”

    “而又因一早，钟侃便借口万佛殿出事将太子约到城外。所以下令截杀皇上派出找太子入宫对峙的内监十分便宜。之后，我又命人伪装成皇上的内监，将皇帝疑心他和荣妃私通之事添油加醋说了。一旁又有十三十四公主作证，太子更深信不疑了。太子与荣妃之事，本就禁不起查，所以太子唯一的出路就是找自己私养的军队。”

    “我又在太子必经之路上，早早埋伏了人手。因为是太子去的是万佛殿，身边只带了几个随侍的护卫。而后……”“太子就这么死了？”

    李盏瑶压低了声音，“弑储君是大罪！你知不知道，万一东窗事发！你、我，死十次都不够！”

    张珩抬眸，望向李盏瑶，“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所以，我的人围困住太子后，逼着太子自刎了……如此，即使是仵作验尸，太子也是自杀。怨不得旁人的。到了时机，镇抚司再将太子尸体带出来，只说是抓太子时，太子奋力抵抗，最后误伤了圣女还自刎。一切便顺理成章了。如此，镇抚司再认个护卫不力的罪名足矣。如此，这招以假乱真，真真假假交差在一处，便瞒天过海了。淋了一天一夜的雨，张珩原本两弯如狐狸般偷着狡黠的狭长眉眼，此刻，失了许多凌厉，倒只如春日软绵绵的柳丝。可平淡的叙述下，每一句都夹着生人的鲜血。“公主，您放心，整个过程中，每个人都只是踏出自己职责的些微的范围。与太子之死有显然关系之人，如今，都是开不口的死人了。”

    他说得那么平淡，只如谈论清明该下雨般寻常。李盏瑶静默地看着外头次第升起的灯火，夜虫在微雨中绕着烛火，最后，在温光亮的引诱下，绽放了生命最后一声声响。可这声响，甚至无人能闻。像无数个，在这场闹剧中，死去的人。李盏瑶知道张珩做得太无所顾忌，可她已经失去了郭骞、夏子安了。她多年来一个人浸淫在黑夜里，所以身边的人，都无比珍视。那些人于她，都是取暖的萤火。拥有得太少的人，对一丝一毫的失去都更为斤斤计较。一切的因都在自己，张珩不过是揣着自己的意思去做了。前世是，今世也是……她能说什么，能做什么？一刀杀了张珩，还是一刀杀了自己？李盏瑶垂了眼帘，叫人看不清她眼里的神情。张珩艰难的挪到李盏瑶身边，拽住她的衣裙，一双眼里半含秋露仰望着她，如祈求上苍庇佑的臣民，带着万分的诚恳和惶恐，轻唤道：“公主，最后一次……”李盏瑶睫毛微微颤了颤，“张珩，你不知道，我真的不想再做一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了。”

    “我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做一个好人……”“我知道……公主，我知道。公主，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与您没有任何关系的！”

    “……”这么可能没有关系呢？李盏瑶木然愣了片刻，只悄然说，“张珩，你发烧了，找府里的医师去瞧瞧，好好休息些时日。便不要，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张珩知道公主是不情不愿的原谅自己，也是她能说服自己做的最大退步，“公主……”“去吧。”

    后来，在禁足期间，李盏瑶听说东宫全部宫人都被赐死，太子妃也不例外。同样的，荣妃宫中的宫人，也全部被赐死。包括银瓶。还听说，荣妃疯了，因为她先见到女儿的尸体，后又得流放在外的兄长一家被暴毙身亡的消息。之前穆家勾结北戎的事又被翻出来，穆氏还在都城之人全部被一个个抓到荣妃面前赐死。包括穆家那个最是清雅温润的公子，也是荣妃的侄子穆升春，被从道馆里抓到她面前，活活杖毙。担心荣妃疯了胡言乱语，老皇帝名上给了一尺白绫让荣妃自尽，实则却是底下人直接勒断了脖子。李盏瑶闻得消息时，不觉恍惚了一阵。后来，钟侃闻得消息后，什么都未说，却去了穆升春所在的道观住了七日。穆升春……那个总是安静认真，清冷寡言，待人却极和善的男子。少见得生在富贵之家，却未沾染一丝奢靡贵气，本就像个不谙世事的道人。终究是受了无妄之灾。